首先强调一下，我谈论服装文化问题，主要是指官员和军队，至于老百姓爱穿什么衣服，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纯属于个人自由。当然民间的服装也有一个引导和移风易俗的问题，但应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

      就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装来说，我认为常服和礼服的设计应该体现对红军和解放军传统的尊重，体现我军宗旨和自豪感，不能穿成美军粉丝的模样；作训服则应该强调实用、方便，和美军相似一点并无问题。反对膜拜美国，并不意味着排斥美国的一切。抗美援朝的时候，志愿军使用美式卡宾枪大量杀伤美军，干的好极了！我反对的仅仅是那些“让我们失去本质和自我认同”的模仿。

 一

      目前我军的07式军装，除了整体上存在上篇文章（《郭松民 | 快过年了谈点轻松话题： 什么是中国最奇怪的政治服装？》）中所归纳的问题外，军兵种的服装问题更大，尤以海军军装完全和西方接轨，更是莫名其妙。人民海军和西方海军并无渊源，完全是在人民解放军陆军的基础上组建的，前几次军装改革均保留了某种陆军的特征，以示对这一事实的尊重，07式军装则是完全一刀两断了。这种美式、英式海军制服来自海盗传统的轻佻设计与中国人民海军军人的质朴、内敛的气质犹不相符，看上去格外不伦不类。

      人民空军也是这样。1950年，刘亚楼奉毛泽东主席和中央军委的命令，负责组建空军。刘亚楼制定的方针是“在陆军的基础上组建空军”，1955年开始实行军衔制，刘亚楼还规定空军军官遇到军衔相同的陆军军官应先敬礼，空军军装长期“上绿下蓝”等，都体现了对这一历史事实的尊重。当然，今天人民空军军装有自己独立色系是正确的，但出身和历史不能遗忘。

      军装的沿革尤其能够体现一个民族的历史自信、文化自信。美、英军装自定型以后基本没有大的变化，英军的礼服几乎和维多利亚时代一模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德、俄两国。德国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失败，但现在联邦国防军的军装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很德国”，虽有变化，但与第二帝国、第三帝国时的军装一脉相承。俄罗斯就更是执拗了，尽管二十世纪经历了从沙皇俄国到苏联，再从苏联到俄罗斯联邦这样的沧桑巨变，俄军/苏军的军装基本没有改变。

      甚至就连朝鲜人民军的军装——当然完全说不上与时俱进——也有其独有的坚持与特点，我们不仅一眼能够看出其“很朝鲜”，也能够看出其内在的自豪与自信。

二

      我军军装的历史沿革，则经历了曲折的道路。1955年实行军衔制，军装基本上采取了全盘苏化的设计，这当然不能说是最佳方案，但在当年有其历史合理性，一则整个中国革命都是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毛主席在井冈山建军时，“工农红军”的名称和八角帽、红星和红领章的设计，也都是受到了苏俄红军的影响；二则新中国成立后，解放军面临正规化建设问题，主要的借鉴对象也是苏军。

      当然这次服装改革的问题也很明显，比较为人诟病的是船形帽的引进。这种帽子不太适合中国人比较扁平的圆脸，戴在头上显得很滑稽，战士们走在街上会被孩子们追着叫“美国兵”。所以1958年就对这套军装就进行了微调，恢复了解放帽，同时配发了带有军衔标志的新式领章。大檐帽和配有肩章、武装带的军服，则只有在阅兵和重大礼仪性场合才会穿着。

      1965年废止了军衔制。根据毛主席指示，在贺龙元帅主持下，全军换发了65式军装。这套军装是红军传统的强势回归，最能体现解放军的革命性和人民性，成为人民解放军建军90年来最具有代表性的军装。现在港台和海外媒体，如果需要一个解放军的形象时，仍然是穿着65式军装的形象。尽管解放军的军装已几经演变，但全世界一想起解放军，依旧是“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足见其不可替代的地位。

尼克松访华时我军仪仗队的形象，是对“长城”的最好诠释。

      改革开放后，我军军服又多次进行了改革，从85式、87式、97式、99式一直到07式。其中97式军装是一套比较成熟的设计，总的来看，既兼顾了我军传统，也适应了正规化的需要，可以作为进一步发展的基础。缺点是用金属领花取代了领章，以及贝雷帽的引进。贝雷帽的问题仍然是不适合中国人比较扁平的圆脸，以至于每个战士看上去都像炊事员。

      现在看来，解放帽才最适合中国人的脸型，雷锋头戴解放帽的形象最好的诠释了什么是人民子弟兵！解放帽完全可以作为作训帽或日常穿戴，不知道为什么在军装改革中一直受到排斥？

四

      对07式军装的批评，前文已经讲了很多了，这里不赘，只想指出两点：第一，07式军装在设计思路上突出特点是“脱红”，即尽可能排斥红色（希望不要有人用便于隐蔽来反驳我，因为我谈论的是常服和礼服，不是战场穿着的作训服、迷彩服）。以陆军军装为例，大檐帽的红色帽墙被取消了，领花和肩章上也完全没有红色，帽徽上的红星实在无法取消，则被刻意淡化了。设计者忽视了一点：中国人是黄色人种，我们的肤色只有在红色映衬下才显得精神饱满，红光满面，而现在“邮政绿”的暗绿军装加上暗黄的金属配饰，让军官和士兵都显得“面有菜色”，萎靡不振。这套色系适合白色人种的皮肤，不适合黄色人种的皮肤，结果被简单搬用了，实际上构成了对解放军的丑化。

      第二，07式军装的设计思路是强调专业性，淡化政治性，实际上体现了自由主义的“国家-军队关系”的意识形态叙述。但造成了另外一个后果，就是军装失去了神圣性、崇高性，在中国的制服序列中和警服、保安、海关等等制服一样，“泯然众人”了，这构成了对解放军的一种贬低。

      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解放军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军事力量，而是一支“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毛主席井冈山建军时就规定红军既要打仗，又要做群众工作，还要打土豪筹款子，以后逐渐发展成战斗队、工作队、生产队三大任务。解放军走到那里，都担负着宣传群众、教育群众、组织群众的任务，在各方面做人民群众的榜样，所以解放军具有很好的政治和道德形象，毛主席曾经发出过“全国人民学解放军”的号召。但07式军服完全没有体现出解放军的政治和道德形象，而仅仅体现了专业形象，是以一种直观的方式向单纯军事观点回归，所以说这套军装是对解放军的一种贬低。

五

      行文至此，再次强调：我是赞成军装改革的，所以请不要拿“不如穿明朝的服装”来堵我的嘴。我强调的仅仅是：军装的演进要尊重自己的历史和传统，而不要带着一种“文化贱民”的心态，急于和自己的传统一刀两断。只有尊重自己的传统，军队才会有足够的自信。军人的勇敢精神很大程度上来自自己的光荣历史，其逻辑是：如果我不够勇敢，就会玷污先辈的光荣。

      关于军装的讨论，其实核心的问题是：我们还能不能自我赋予荣誉？我们自己的荣誉是不是荣誉？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们就真的失魂落魄了，而失魂落魄的军队能打胜仗吗？还能够具有压倒一切敌人而绝不被敌人所屈服的精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