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浮夸成绩，只提几点思考。这几点思考可能有吹毛求疵之嫌，但戴着放大镜找问题，总比不知安危，安逸现状的好

先说几点外部局势：

第一，日本新安保法开始正式实施：“狼”咬断了锁链。自3月29日起，日本新安保法开始正式实施。新安保法的核心内容在于解禁集体自卫权，为日本自卫队的海外军事行动松绑。所谓集体自卫权，是指与本国关系密切的国家遭受其他国家攻击时，无论自身是否受到攻击，都有使用武力进行干预和阻止的权利。

第二，朝鲜半岛局势不断恶化，韩美日三国干涉力度加强。多方表示，为遏制朝鲜核武及导弹挑衅，韩美日三国须提高警惕并加强三边安全合作。

第三，美重返亚太，美菲沆瀣一气，不断挑战南海我主权。

中华民族的伤痛，从两次鸦片战争始，到甲午海战伤口剧烈撕扯，及至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本体几近摧毁。然而这世所罕见的巨大伤痛，在短短一百年后，便被历史的手掌抚平了。我们眼前似乎也出现了幻觉：现在的国家富裕了，军队强大了，历史的悲剧将不会再重演。

真是这样吗？

一个不争的事实：在列强的大炮轰开清政府大门前，中国的经济实力在全球遥遥领先。鸦片战争，可以说是大刀长矛干不过坚船利炮，但是甲午海战，装备精良、规模庞大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竟完败于日本联合舰队，这就不能不归咎于人的原因。

参加戊戌变法运动的刘光第当时这样描述清廷：“一切政事苟安目前，敷弄了局……大臣偷安旦夕，持禄养交；小臣斗巧钻营，便私阿上。办事认真者，以为固执而不圆通；上书直言者，以为浮躁而不镇静……”如此肺腑陈言，对比今天的某些官员，不可谓不恰当。

1806年，普鲁士军队败于法国。一名被俘的普鲁士军官这样总结自己的失败：第一，中高层军官很少认识到战争特征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第二，军官们更关心自己的军衔和社会地位，而非训练与作战；第三，士兵缺少爱国心和军人精神。总结这几句话的年轻军官叫克劳塞维茨，他指出的这些现象在当前的中国军队，不乏其例。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政治腐败带来军事腐败，军事腐败导致国家覆亡。可是为什么，几百年间历史惨剧一再上演，我们还是不能从中汲取教训？2500年前，孙子以兵法十三篇献于吴王，今天我斗胆借其六计以问三军：

一问主孰有道？ “真正能做到看淡名利的，有几个？”

道者，民与上同意也。今天的国际社会，本国利益是国家间政治博弈的唯一考虑。哪一国再怎么历史正义，再怎么国际人道，在冷酷的丛林法则面前，一切都是然并卵，所以道的内涵不能再作良心道义来解。那么如何令民与上同意？

《六韬·龙韬》曰：“军皆定次，将乃就舍；炊者皆熟，将乃就食；军不举火，将亦不举……将与士卒共寒暑、劳苦、饥饱，故三军之众，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因此只有将帅作风清廉、思战备战，与士卒同甘共苦，才能赢得军心民心。

革命初期，无论是重要领导人还是带兵打仗的指挥员，无不与战士同吃同住，纵枪林弹雨也命运与共。开国将领之一粟裕，一生打过无数场大胜仗，身体也多次负伤，大将军逝世后，家人还从他火化的头颅骨灰中发现了三块弹片。

这是一个真正的将帅，他毕生看淡名利物质，以军事为事业，到死都在研究战争问题。他说过：“战争是要死人的，看不出问题，或者不敢把看出的问题讲出来，一旦打起仗来，我们就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今天，条件确实好了，有的人也忘本了。随便到一个单位，基层领导包间开小灶、个别人利用职权吃拿卡要在少数。这样的指挥员上了战场，是战士自愿替他挡子弹还是他拉战士当保护伞？

二问将孰有能？能否把官兵从“会议形式和文字材料冗赘”中解救出来？

答案恐怕不乐观。仅举会议形式和文字材料冗赘一例，官兵饱受其苦久矣。然而这个问题经常讲，却还是经常犯，为什么？

金一南教授说过这么一件事，20世纪90年代，北京某次学术研讨会讨论美国新军事战略，与会者中包括参与制定这一战略的美国军方人员。我方学者发言，对美国新军事战略的三大框架、四大要素、五大特点，娓娓道来，全面铺开，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深入浅出，把两个美国人听得目瞪口呆，赞叹道：你们的理论概括真厉害，总结出这么多我们没有想到的东西！可惜仅吃了一顿饭的功夫，这两个美国人就开始怀疑了：研究问题真的应该这样吗？这样的方法真的是研究问题的好方法吗？

长久以来，我们惯于在形式多样的会议上分析研判、汇报总结，直接导致了我们真正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能力的丧失。领导发表讲话，从来都是下属加班加点准备稿子，自己读稿念稿有时还出现生僻字闹笑话；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几乎都是文过饰非有喜无忧。这一点，美国人刚好与我们形成对比。

1991年，美军在42天内打赢了一场让全世界为之颤抖的战争，号称世界第四的伊拉克军事力量瞬间灰飞烟灭。然而五角大楼在撰写总结报告的时候，却很少使用褒奖一类的言辞，他们更多的精力倾注在发现问题上，一再将自身置于失败和尴尬的境地。

两者相形见绌，我不禁要问，除了会议和材料之外，我们实质性的工作还有多少？我们还有没有勇气面对问题？有没有能力解决问题？

三问兵众孰强？ 国防教育和训练，到位了么？

且不谈什么高大上的战术素养，仅基础体能一项，我们的战士已经弱得不能再弱。这一点，基层带兵人应该有最直接的感受。一个连队三十多名新兵，按训练大纲标准各项考核达标的不到十人。

有一个大学生新兵，跑步跑不动，单杠拉不动，除了手机游戏和玄幻小说，他似乎对与部队有关的一切事务都不感冒。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当兵，直到近期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大学生服兵役最高可获18万元奖励。什么时候，服兵役的公民义务竟然变成了花钱请人来当兵？这样的人请到部队来有何用？

当然，浮现出来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兵员素质的背后是青少年体质普遍下降，公民患各类疾病增多，国防安全教育劳而少功，大众对军人群体的评价指数走低等。而这背后，又有独生子女教育、食品和环境安全等更深层问题，不能不令人担忧。

四问士卒孰练？ 怕出事，还是不想练兵？

大学暑假在某野战部队实习时，我问一个第十三年的老兵：“你感觉我们能打赢不？”“那要看打谁？”我说打美、日，他摇着头笑了笑。

我又问：“为啥不行？”他说：“没精神了。”然后抬头给我指了指前面：几个义务兵拿着扫把扫装甲车场的垃圾，其他人不是躲在车库抽烟就是藏在修理间后面的破房子吃零食玩手机。

是啊，如果这只是偶然为之那也罢了，问题在于我们一年四季的常态就是如此。即便拉出去搞什么海训、驻训、演习，恐怕也是形式多于实质，临门一脚的“射击”训练不多。

训练之所以不实，有组训者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有的人缺乏应有的魄力担当。当我们的战士看到美国大兵训练风生水起时，他们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遗憾的是大部分人直到退伍也没进行过那样的训练。

领导怕出事，动车、动枪、动弹一层一层审批，训练没展开，安全教育已经搞了千遍万遍。为了保安全而牺牲实战训练是我军最奇葩的现象。

五问法令孰行？ 请对“人治”说NO

但凡一个国家政权看到自身执政能力存在不足，励精图治的领导人都会不遗余力推动改革，正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回望中外历史上那些影响深远的改革，成功者有之，夭折者有之。胜败关键在于新的政令能否畅通无阻，其背后是既得利益集团能否做出让步。

2016年起，国防和军队改革迈出实质性步伐，军委机关调整为十五个职能部门，七大军区改为五大战区，同时单独成立火箭军和战略支援军，作战指挥向着更加精准高效的方向发展；一项项事关官兵切身利益的政策陆续出台，大家高度关注。

然而这只是序幕，改革的最终目的是提升战斗力，这条道路艰难而曲折，过程中肯定会有阻力，军人自身需要履行的义务很多。必要的时候，我们当首先为改革强军做出牺牲。

六问胜算孰多？ 我只想赢得胜利，凯旋归乡！

将美日为主要作战对手来考虑，其装备技术、单兵训练的平均水平领先我们至少一百年以上。以我工程兵部队为例，当前除配发了少量新装备（未经实战检验，基本被束之高阁）外，主要的训练内容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无太大差别（通用教材系1999年出版，训练器材多为69式、72式）。

再过五十年，我们能不能赶上今天的美日军队？这是物质方面的，再谈精神方面，我们这柄曾经锋利过的刀锋如今日显迟钝。前面说过，处安忘危、乐不思战、懒散懈怠、素质下降已经成为相当普遍的状况。尽管美国人、日本人可能成为日后的敌人，但我们必须佩服这样的敌人。他们信念坚定、做事认真、本领很强，随时可以为国家的荣誉和利益投入战斗。

也并不是说我们没有这样的军人，但确实比较少。前不久听战区的一位专家授课，当讲到“建设一支强大的现代化新型陆军”一句时，他哽咽不前，眼里情不自禁涌出泪水

一个职业军人，大半辈子精力研究陆军，对其当然爱之深恨之切。我理解他的这种情感，因为我自己也是如此，时常热血沸腾，也时常充满恨意。我爱这里，所以我比别人更恨这里，特别是看到花大批军费制造的装备放在原地生锈损坏，我的眼里会流泪，心里会流血。死板、保守、低效、无用的工作，常常让人倍感煎熬。

那么以种种劣势看，中美再次交手，我们是否一定输呢？不见得。20世纪50年代的朝鲜战争，虽然在装备代差、力量部署、后勤支援等一切可考量的因素中，美军都占据绝对优势，但他们最终还是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了字。几年后，美国鬼子又在丛林密集的越南战场吃尽苦头，最后不得不狼狈退出战局。

今天，尽管美国的军事基地遍布全球各个重要点位，并声称60分钟内可打击全球任何地方的常规作战系统；尽管他们的老大一直强调美军在全球范围内军事行动自由，但他们在遇到中国军事力量时还是慎之又慎。

老子曰：“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施展武力必然带来元气消耗，战术精妙时常引起战略失误。

孙子说：“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

所谓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同错误的对手打一场错误的战争，说的也是这个问题。美军既想处处插手，又想处处得利，这恐怕很难做到。他们畏惧中国陆军，因为我们地广人稠战可以久，并且擅长死缠烂打，死而不僵，这对于美国的精锐之师而言，无疑是个噩梦。

当年的美军输给中国志愿军，多少有点像专业运动员输给街头业余打手，是环境、观念、规则、套路等多种因素综合影响的结果，并不能证明我们有多强，更不值得反复去吹捧。海湾战争中，美军以146人阵亡（其中友军误伤35人）的代价，击毁和缴获伊拉克坦克3847辆，火炮2917枚，装甲输送车1450辆，俘获伊军8万余人。

美国人认为，这样的结局才叫胜利。如果伤亡人数过多或者目睹自己的士兵在别的国家遭受虐待，美国本土的民众很可能就不干了，就要呼吁撤军

反观我们，很多胜利其实是用数倍于敌人的伤亡代价换来的。这种代价，显然不是一个军事大国所应承受的。所以必须认清我们当前的处境：四面楚歌，而我们远远不够强大。美国的飞机在我们的领空撞毁了我们的飞机，我们的飞行员牺牲了，他们的飞行员却大摇大摆回到本土受领勋章，这真是莫大的耻辱。

金一南教授说，军人生来为战胜。人民养育我们，不是为了让我们在关键时刻一死了之。今天，我们祭奠亡灵，我们垂泪饮恨，那都不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当是：赢得胜利，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