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将领后代专访:军统督察长乔家才外孙女洪玮蔓 首度披露京津抗战血性秘辛

点击：  作者：记者    来源： 京港直通车  发布时间:2015-09-13 22:18:46

 

  

“军统北平站站长”是近期影视中常出现的人物，而抗战时“站长”的真实情况到底怎样？乔家才将军是七七事变时军统北平站站长，统率京津与华北地区“正面战场”之外“隐蔽战线”的抗日斗争，从制裁汉奸到破坏日占掠取资源之交通，打击日军作战能力。他曾被诬陷遭逮捕险被枪毙，后以无期名义于1948年被押解台湾监狱。狱后在台湾曾官拜国民大会“国大代表主席团主席”。

 

乔将军亲历几十载的情报工作，撰写多部著作，逾300万字的一手史料。在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日来临之际，乔家才将军的后人接受本报独家专访，首次披露军统在七七事变期间数十名平津地区军统特工冒生命危险抗日杀奸，他们拒绝撤离日占区，执行任务时遭日本宪兵尽数诛杀的惨案。（ 香港文汇报记者 刘凝哲 凯雷 ）

 

 

1926-1928年就读黄埔军校6期的乔家才。（洪玮蔓 提供）

 

首次披露军统京津抗战史 冀纳入“共享、共写史书”工程

 

 

2015年洪玮蔓向台湾新同盟会会长许历农上将赠送甲骨文“黄埔丹心”手书于中山黄埔论坛（ 香港文汇报记者 凯雷 摄 ）

 

随着九三胜利日阅兵临近，乔家才将军的外孙女洪玮蔓深感振奋。当她听到习近平总书记提到“要推动海峡两岸史学界共享史料、共写史书，共同捍卫民族尊严和荣誉”时，这正是她多年来兹兹以求研究整理抗战史料并望推动学术共享著作出版中最令她振奋的消息。她接受本报专访亦希望借香港文汇报出发吁请，望两岸四地学术界共同研究与出版“不可忽视的战场”抗战史料。

 

1987年，洪玮蔓等在香港酒店听外公乔家才讲抗战故事 （洪玮蔓 提供）

 

乔家才（1906.4.3.—1994.5.21.），字华塘，山西交城义望人。1926年他与10名同乡南下奔赴广州报考黄埔军校第六期。在抗战时曾任军统华北督察为华北区负责人，统辖京津多地办站，又曾升任军统督查室主任负责全国督察事务，乔督察长系俗称。实际上，他不为官职以追求在一线抗战为荣，1936年至1945年，他还任军统北平站站长，晋东南站站长、华北办事处主任等职，既曾在太行山抗日打游击，也曾主导督查缉私等工作，更为太平洋战争做出贡献。后被陷害入狱押往台湾，直至1957年毛人凤死后才被无罪释放。乔家才将军在狱中开始写作的军统抗战史，是两岸现存最珍贵的史料之一。

 

领导京津潜伏与锄奸  回忆录填补抗战盲点

 

“我的外祖父乔家才台湾的9年冤狱中，在非常艰苦情况下书写中华民族的抗战记忆”，乔家才将军的外孙女洪玮蔓告诉记者，乔家才曾较早的出版军统关于抗日的纪录，但知道这段真实历史的国人十分有限。洪玮蔓上世纪60年代生于北京，为电力高级工程师，80年代，海峡两岸未三通时，她全家赴香港与乔将军团聚，也是从那时燃起对抗战历史的兴趣。“要深入研究抗战史，让历史话说、用史实发言”，习近平总书记这样的表示，令洪玮蔓深受鼓舞。她与母亲乔秀原陆续整理出数十万字史料，并首次通过香港文汇报公开乔家才将军及其家人的京津抗战经历。

 

在洪玮蔓看来，军统在七七事变后平津地区的工作，几乎是公众视野中的盲点。在乔家才领导下，众多特工在日占区开展令日军闻风丧胆的刺杀、爆炸等行动。乔家才记述，七七事变后，北平守军很快失守，市民恐慌不已时，秘密工作人员绝不能恐慌，要设法应对新环境新变化。时任北平站负责人的乔家才此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望每一位外勤同志，他骑车跑遍北平指导和安抚散居在城内各角落的40位外勤人员，鼓励大家不必恐惧，尽可以大大方方照常活动。因北平沦陷的环境变数，外勤人员则以流动方式接头，避开日本宪兵注意。潜伏的特工们会以推车卖零食，公园划船等移动方式交换情报。

 

北平沦陷当月，乔家才即将锄奸提上日程。他提议北平站联络策动通州伪冀东保安总队起义，杀死500多日寇，破坏军事设施和仓库，史称“通州事变”，更抓住公然叛国投敌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主席殷汝耕，沉重打击了日本侵略者。

 

乔家才在西安与交城同乡合影 （洪玮蔓 提供）

 

坚守数月后，乔家才调离北平，但妻子和家人仍住在北平真如镜胡同2号家中。1939年他奉命视察军统华北日占区情报机构，又回到北平。期间天津站长曾澈兼抗日杀奸团团长曾组织进行多次包括刺杀川岛芳子等行动。最成功的一次锄奸是对大汉奸伪天津联合准备银行经理程锡庚。程锡庚有看电影嗜好，遂派人在平安与大光明两家影院门口守候。一个周六下午，程锡庚果然陪伴老婆到大光明，守候在此志士们马上按计划实施刺杀。当银幕上映出“程经理锡庚外找”字样后，程立刻站起来，其妻很警觉，赶紧按他，然而就在一站一坐当儿，被抗团祝宗梁走到他面前连开四枪毙命。

 

指示京津两站换防未果 坚持抗日牺牲数十志士

 

当视察完平津两地工作后，乔家才将军感觉态势严峻，提出让天津站曾澈做好防范工作，建议他换防到后方，并让北平站负责人周世光尽快转移和隐蔽。乔家才对曾澈说：“...树大招风，我对你的安全，非常担心。”但曾澈答道：“我不愿意扔下抗团同志，一个人跑到后方去。我觉得生在这一个时代，与其忍辱而生，不如慷慨而死。只要死得有价值，死得其所，就行了，我相信会给敌人更多的损害。”平津两个军统站都希望多杀敌人，仍继续坚守日占区抗争。

 

周世光是乔家才在北平站的老部下，对抗日杀奸行动特别积极。乔家才认为，周世光曾被敌人抓过，不主张他仍留北平。为工作和个人安全，都应全力防范，赶紧换防到后方去。当时北平危机万状，绝不能再做任何行动，否则会出乱子。但周世光仍坚持潜伏，没有同意换防。

 

日军魔爪终于伸向长期潜伏在平津地区的抗日战士们。乔家才将军在1939年与家人短暂团聚度过中秋后，继续前往河北张家口等地视察工作，就在此督察工作的路上获一封重庆紧急电报：“兄平寓有日人坐守，希勿赴平，速返渝。”此时军统京津站相继被日情报机关破坏。曾澈、周世光等数十多人尽数被日宪兵逮捕，他们未向日军低头，多人在北平被杀害。

 

     全家被日军逮捕 发妻宁死未屈 借本报呼吁建日侵华罪行陈列室

 

幼年的洪玮蔓与外祖母郭同梅 （洪玮蔓 提供）

 

闻名海内外位于北京沙滩的北大红楼是五四运动发祥地，但它在抗战时曾是日本宪兵司令部所在地，其地下室更成为残害抗日志士的宪兵刑讯室。洪玮蔓在93胜利日阅兵前夕探访红楼旧址，向本报揭开这段其家族亲历鲜为人知的悲痛历史，并借本报呼吁将红楼地下室列为抗战遗址，作为日侵华罪行陈列室，让炎黄子孙铭记历史，勿忘先烈。

 

曾澈等抗战义士惨遭逮捕后，巨大不幸降临到乔家才将军的家庭。驻守北平北大红楼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宪兵队在抓捕乔家才未果后，便抓了他全家，审讯他的妻子郭同梅。“在这场全民族抗战中，我的外祖母郭同梅在日军统治下的北平被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宪兵关押拷打受尽折磨，她的一生是在苦难、离别、折磨中度过”，洪玮蔓谈起外祖母的经历时仍十分激动。

 

“按地下工作原则，家属知道的事越少越好，外祖母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但表面的人员、姓名、来往人员她还是知道的”，洪玮蔓说，日军逼她交代军统站和丈夫乔家才的情况，但她始终拒不回答。

 

日本宪兵队关押郭同梅的北大红楼（香港文汇报记者刘凝哲 摄 ）

 

“每天早将外祖母押解至北大红楼地下室刑讯室，老虎凳、压杠、灌辣椒水、狼狗吠声恐吓威胁等等。被宪兵抬回家的外祖母已是全身血肉模糊，面对日本人的凶残和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手无寸铁的全家老小围在她周围只有惊吓和哭泣。”洪玮蔓说，连续数日的刑讯令郭同梅一心寻死，以保护她家中老母和幼年孩子的性命，在吞金求死未果后，她用菜刀砍向脖子誓死反抗，协和医院抢救数月，用人造食管才保住生命。日本宪兵队在郭同梅身上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解除囚禁，将她及全家老小遣回山西交城老家。

 

她回山西后，不得以用疯癫来躲避当地坏人的迫害，直到再见到已调任陕西省辑私处处长的丈夫。随后乔将军赴中美合作所陕坝训练班任副主任和赴美国学习，郭同梅一直独自带着孩子们生活。1948年初乔家才返回北平与妻及子女在北京团聚。短短6个月后，乔家才被毛人凤以莫须有罪名关押后运至台湾，夫妻二人自此分隔海峡两岸，再不曾见面。

 

1991年7月，乔家才与长女家人43年后在北京重逢

外孙女洪玮蔓（左1） （洪玮蔓 提供）

 

平津抗日杀奸团 谋划刺杀川岛芳子 日军汉奸闻风丧胆

 

乔家才（右2）与抗战时期共事老同志杨蔚（左2）张季春（左1）王孔安

 

军统天津站长曾澈领导着一支生龙活虎、由平津地区青年学生组织的爱国团体“抗日杀奸团”（抗团）。他们多次展开抗日锄奸行动，曾在日本兵营海光寺成功爆破军事建筑物，烧毁了日军的汽油和仓库。“日军痛恨他们，老百姓称快”，洪玮蔓说，乔家才由曾澈偕同曾在天津洪水泛滥的情况下，划着小门板去抗团所在地拜访团员们。

 

烧毁日军华北最大仓库 动员社会贤达脱沦陷区

 

1939年9月曾澈等被捕，之后组织遭严重破坏。工作方式从暗杀爆破转向收集情报和动员知识阶层脱离沦陷区等。这个团体所以能够长期存在与取得较大成绩，和它的团体组成颇有关系，团员多半是高官贵戚、富商名人之后，如伪满总理郑孝胥的孙子郑统万和郑昆万，袁世凯的侄孙袁汉勋和袁汉俊，同仁堂的大小姐乐倩文，孙连仲将军的女儿孙惠君等，他们多直接参与刺杀爆破等行动。

 

几年里他们共狙杀大小汉奸数十人。击毙包括天津头号大汉奸程锡庚；天津伪商会会长王竹林等。还在1940年初计划刺杀在新新大戏院做寿的川岛芳子，但功亏一篑。

 

抗团大量破坏日军设施。用自制燃烧弹袭击天津“光陆”、“国泰”两家被日本人收买的电影院；爆炸焚烧与日伪勾结、倾销日货的中原公司；通过特制炸弹炸毁两辆日军公共汽车，炸死、炸伤日本兵。最成功的袭击之一，是在1938年暑假通过“三把火”烧毁了日军在华北最大的仓库。

 

抗日志士拒绝假降 乔家才赞慷慨就义青年楷模

 

日军对抗团恨之入骨。1939年9月，抗团志士曾澈、李如鹏、丁毓勤、吴原等被捕。曾澈曾经在狱中绝食求死，狱方强行给他注射补剂。被送到北平日本宪兵队感化院时，戴笠曾经传来口信，让他假投降，他选择了拒绝。在北平被杀害时年27岁，李如鹏25岁、丁毓臣21岁。

 

乔将军在回忆史料中，详细记载了隐蔽战线的将士们。他写道 ，“他们那种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精神，永远是感人的。我要尽后死者的责任，就我所知道的，表扬出来，以启发炎黄子孙对于国家民族的责任感，希望年青的一代，献出他们的力量。”

 

太行山打游击 中美合作所供情报

 

中条山战役，是中国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正面战场国民革命军在山西范围内进行的一场大规模对日作战。1940年乔将军奉命上太行山，携带一台无线电发报机，5支20发木壳枪，会同胡宗南集团军的29军范汉杰部队一起打游击并任其高参。他在日占区建立了军统晋东南站，任少将站长。

 

洪玮蔓说，在太行山抗日两年中，晋东南站由原来的11人发展到100多人；炸毁敌人碉堡，卡车，火车，桥梁，煤井，焚烧仓库，打死日寇，缴获枪支弹药，割获电话线等各种各样的战利品。年终评比晋东南站获得第一名。

 

培训气象专才 助美舰队攻日

 

1943年，乔家才将军调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陕西缉私处处长； 1944年任军统局华北办事处主任；第一战区晋冀豫边区党政军工作总队队长。1945年任中美合作所陕坝第四训练班副主任与美军负责人梅勒斯等15位美军教官工作。

 

中美合作所第四陕坝训练班副主任乔家才（左2）和中美合作所第三训练班副主任杨蔚（右）宴请美国教官 

 

洪玮蔓认为，敌后战场的太行山，特别是中美合作所的经历是乔家才抗战生涯中十分重要的部分。中美合作所建立若干个为美国海空军提供气象情报的工作站、观测哨，培养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气象情报人员。这些情报在美军对太平洋上日占岛屿展开逐岛进攻和轰炸日本本土的军事行动中都起了重要作用。战后美国海军部一份报告有这样的评价:中美合作所向美国提供的日本占领区军事及气象情报，“成为了美国太平洋舰队和在中国沿海的美潜艇攻击敌海军的惟一情报来源”。而训练这些人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正是乔家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