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亲历者回忆:不到半天时间,祖坟都全刨出来迁走。连生小孩坐月子的母亲,也主动借住他处,腾出住房而决不影响搬迁。”
我的家乡是一片丘陵起伏的田野,土地肥沃,谷物和经济作物出产丰富。解放几年来,乡亲们丰衣足食,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现在,一座规模宏伟的现代化工厂——武钢金属结构厂已在这里建立起来了。高大的厂房矗立在山岗上,巨大的机器发出有节奏的轰响,震荡着周围宁静的田野。
回忆起在平田地、开荒山、建厂房的年月里,曾有多少动人的事情,征购土地就是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
事情发生在1956年的夏天。那时我还是一个农民,在农业社搞生产。
一天早晨,太阳刚爬起来,社员们正忙着拿工具下田,一个消息传来,说在我们村里要建立一个大工厂。喜讯像一阵风,传遍了社里每一个角落。瞬息间,全社男女老幼都知道了这件事,年轻人高兴地跳起来,特别是那些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把在学校听老师讲的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的道理,在大人面前说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老年人懂不得。
过了些天,一天晚上,我从田里回来,乡人民委员会把我找去,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协助武钢的同志征购土地。这是一项非常细致而又复杂的工作。土地的面积、等级、人口、成分、劳动力、青苗、树木、粪坑、坟墓等等,都要分别进行登记处理。搬家的事虽然大家在思想上早有准备,但到底是穷家难舍。动员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很怕完不成任务。
乡干部曹洪胜同志猜透了我的心思,鼓励我说:“这个工作是有困难的。要迁移千百 年的坟墓和离开世世代代居住的故土,有的社员思想上可能一时想不通。这就特别需要依靠党,依靠群众,正确地执行党的政策,向群众耕清道理。……”听他这么一讲,我心里明亮多了。
征购土地的工作全面展开了。我来到勤劳三社,党支书和村主任很重视这件工作,在我没来之前,他们已经分别对社员做好了迁坟的思想工作。当天晚上,我们把工作全面安排好,决定明天迁坟。
第二天,社干部带头领着一伙青年农民,扛起锹镐、杠棍,拿着绳子朝坟地跑去。到了坟地,大家挖的挖,起的起,抬的抬,干得满带劲。不到半天光景,棺材全出土了。
坟墓迁完以后,就开始动员搬房子。这时正是农忙时节,大家整天都在田里。可是厂房施工的日期一天天逼近,不搬是不行了。我和社委们研究的结果,决定在晚上开群众动员会,跟大家一起商量商量。会上社主任叶道全向大家详细地讲明了搬家的意义,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多数社员觉得为了国家的工业化,盖工厂,搬家是正理,没什么可说的,何况厂方还给他们盖新瓦房,虽然农活紧,但搬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忙,也没有什么大困难。
散会以后,我心里想:可能还有些人没想通,明天还需要深入了解社员的思想情况。我低着头朝回走,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讲话。抬头一看,一个是经常见面的李安义,另一个光着脑袋,穿一件白布褂子,像是富裕中农叶道成。细听声音果然是他。这时他正在对李安义说:“我不搬,我的房子还是新的,去年整修一次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房子我住惯了,前面是我的田,后面是我的地,上下多方便,搬到哪里也没有我这里好。”
李安义也附和着说:“我也是不想搬,我那房子虽说是破一些,可住着就是舒服。俗话说:上屋搬下屋,要费三石谷。搬一次家多麻烦。”说完,他们各自分路回家了。
第二天,我正在和社委老李商量,社员叶宏玉匆忙跑来说:“我爱人生小伢没满月,是不是暂时让她搬到社的旧仓库里?先拆房子,我再去找地方让她搬进去住?”我们一听,觉得叶宏玉的行动很值得大家学习,就答应他的请求,并当众表扬他。不多一会,大家都在议论叶宏玉搬家的事:
“人家老叶都能搬家,我们不搬还像话吗?”
“人家老叶就是思想进步,我们应该向他学习!”
叶宏玉是贫农出身,解放前光棍一条,解放后才分了田,娶了老婆。晚上我找到叶宏玉,一同到李安义家里去,三个人在门口坐下,边乘凉边说话。谈到搬家的事,叶宏玉对李安义说:
“安义,我们要把眼光往大处看哪,我们农民过去穷了一辈子,解放几年来,我们在党的领导下分了田地、耕牛,组织了合作社,有吃、有穿、有住。如今国家要在这里盖工厂,还不是为了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吗?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不支援,哪个来支援呢?”
李安义低着头一声不响,半天才说:“提起党和毛主席的恩情,我怎么能忘得了,就说那次政府贷款,给我一下子解决了那么多困难……。可是,这几辈子住过的老屋子,离开它,一时心里有些舍不得。”
这时我插进去说:“老李呀,我们不可能老守住这破房子过生活,现在我们搬家,工厂还帮助我们盖新房子来,等将来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我们还要住高楼大厦呢!”
三个人正说着话,一个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朝我们这边走来。夜色中,只见他微驼的身影,迈着稳键的步子。他咳嗽了一声,这时我才辨认出这是潘老大爷。潘老大爷是六十开外的人,下巴上一把黑胡子有两寸多长,精神很饱满。解放前他给地主做长工,受了一辈子苦,解放后才过好日子。潘老大爷平时爱说笑,没事欢喜找人聊聊天。刚才大概是听见我们几个人讲话,才走过来的。
我们让潘老大爷坐下,扯了几句家常,就又谈到征购土地盖工厂的事上来了。我说起潘老大爷有一块好红薯地要征购,就趁势问他道:
“潘大爷,你家那块红薯地要让出来,舍不舍得呀?”
潘大爷笑着说:“么样舍不得?国家建设是大事,我那点红薯地算得了什么呢?”他停了一下,吧嗒吧嗒吸了两口烟,又接着说:“社主任不是对我们讲过,盖这厂是为了炼钢铁,有了钢铁,就能造出很多的拖拉机。唉,我潘老头过去在地主家当长工,犁耙把手掌磨破了几多次!现在后生们都笑我年纪大了,嘿,我就不服这个老,我还要等着开拖拉机呢!”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我又说:“潘大爷,你家有什困难?有困难可要说出来呀。”
潘大爷连忙说:“有什么困难?没有,没有!’如今这都是我们自己的事,还叫什么困难呢?”他停下来,吸着烟,半天不再说话。忽然他又说起来:
“唉,想想从前,比比现在,那真是天差地别呀!国民党军队那时候在这里挖战壕,强占我们的土地,不但不给钱,还强拉我们去做苦工,稍微不如他们的意,棍棒就打在身上了。唉,他们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啊!现在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大家建设工业。为了盖工厂,让出几亩地,搬一搬房子,算得了什么呢?离开穷窝,去住金窝,这是好事情呀!”潘老大爷越说越高兴起来,李安义在旁边听着,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讲。他一时低下头,一时又抬起头望着别的地方,看样子他心里很不安宁。天气不早了,我们和李安义告辞,他忽地站起来对我说:“老戚,说搬就搬吧,不能因为我这鼻子尖上的一点小算盘误了国家大事,今晚我准备准备,明天你们分几个人帮我拆房子。”
这时大家都高兴起来。临走,我又要李安义去动员动员叶道成,他这个富裕中农,思想一下子是不容易转过弯来的。
一清早,下着蒙蒙细雨。社员们情绪很高,不管下雨刮风,一个个爬上屋顶,下瓦拆梁。我抬头一看,屋上屋下都是人,全村的人都动员起来了。正在兴奋的时候,叶道成戴着斗笠,急急忙忙跑到我面前问李委员到哪里去了,我顺手一指说:
“那不是,在房子上。”
叶道成跑过去,高声喊道:“李委员,怎么不分人给我拆房子啊?”
李委员看见他自已找上来了,估计他是愿意搬了,但想再试探试探,就大声说:
“你不是说不搬的吗?现在要搬也没有人了,只好等以后再说吧。”
叶道成看见大家都在搬,就只剩下他一家,心里急了,连忙说:
“李委员,哪怕少分几个人来也行,别人都在搬,我一个人怎能等着呀?”
最后老李决定明天派人去帮他拆。
征购土地,迁坟拆屋的事终于在农民积极热情的支援下,胜利完成了。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武钢帮助这里的农民盖起了一栋一栋的新瓦房,大家搬进了新房子,心中的高兴就不用说了。
金属结构厂宽阔高大的厂房,很快就在这块土地上兴建起来了。我也由农业社转到工厂,当上了正式工人。
来源:【戚茂卿:土地,载武汉钢铁公司厂史编委会编:《武钢建设史话 》作家出版社1962年,第38-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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