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辑我们讲到中央红军一渡赤水,这个决议是在土城做出的。当时开了个会,那个会也没什么记录。就是张闻天、毛泽东、陈云、周恩来他们那几个政治局委员、政治局常委他们那几个就开了一个短会,也没吵架——以往这种时候经常要吵架。决定马上就撤,然后就分了一下工,各自监督部队,把那个什么X光机呀、重机枪呀,山炮呀都拆的拆,扔的扔,扔到赤水河里——川军进土城的时候就捞起来一门山炮,没瞄准镜,没炮闩的山炮,就觉得共军跑得很仓促。实际上是故意扔那儿的,因为炮弹已经打光了,带也带不走,只好扔了。要说仓促,也没说错,的确很仓促。
然后中央红军就西渡赤水河,西渡赤水河以后开始向西转移。
西渡赤水河的目的是什么?想干什么?因为会议没有留下记录,所以也没有什么准确的说法。但是有一点还是有共识的:就是我们本来准备在这儿北渡长江,但是没成功,那就换一个地方北渡长江。大致的思路是这样的:西渡赤水河以后,到叙永、古宋、兴文这些地方去,到这些地方,仍然可以从宜宾和泸州之间,在靠拢宜宾附近找地方北渡长江。
当时的思路就是这样的:这个地方不行,那我们就换一个地方去实现我们的意图。
所以当时中央红军兵分三路,向西转移。其中一路就是红一军团主力,他们包围了叙永县城,准备把这个县城打下来,打了以后准备继续往长江边上去。但这个情况马上就被刘湘掌握了,刘湘那个电报里头就说,“共匪有从叙(永)(古)宋上犯之样”——当时有个县叫古宋县,解放后撤销了,分划给古蔺、兴文。
中央红军当时基本上就是这个意图。
结果叙永县城也没打下来,因为川军已经在那儿有一个团,而且还有几个团的部队正向这个地方围过来。军委二局也截获了刘湘的这个电报,于是决定继续向西转移。继续向西转移的意图又是什么呢?这个也不难判断,那就是既然在这儿长江还过不成,那我们就去抢横江——金沙江和赤水河之间还有一条江叫横江,就在宜宾附近。抢过横江,再在昭通、鲁甸、大关地域找个合适的地点抢渡金沙江。比如当年云南的巧家县有个渡口叫米粮坝,现在是巧家县城,石达开的太平军就是在这里渡过的金沙江。
当时,林彪带着那个红一军团就跑得特别快,跑在最前头。川军呢,实际上对红军这个意图也比较清楚。蒋介石当然也不是个傻蛋,他一直就挂着金沙江这根弦儿!他一直就认为共产党如果长江过不成,黔北呆不住,就一定会去渡金沙江。所以他这个时候对金沙江方面就扯响警报,驱动川军一边平行追击——在中央红军的北侧平行追击,一边派出部队与滇军合力,在横江拦住中央红军的去路。同时又督促云南军阀龙云在中央红军南侧施压。龙云派了三个旅滇军部队也赶来了,负责在川滇黔边拦堵阻截中央红军。滇军这三个旅的战斗力很强,他们是法国装备——当时那些个军阀部队各有各的军火商,龙云的军火商是法国的。滇军这三个旅的机关枪也很多,他一个连当时有三挺哈奇凯斯机关枪,这个档次连不少中央军部队都比不了。
乌江以北的中央军,也派出了周浑元纵队的两三个师,隔着一条赤水河在中央红军南侧平行跟进追击。王家烈的黔军就在中央红军屁股后头,负责断后。
蒋介石的意图是:在川滇黔交界这个地方——就是以威信为中心的地域内,聚歼中央红军。
中央红军在向西转移的过程中就发现这个情况比较严重:川军贴的非常紧,川军当时派出两个旅在前方的横江拦头,还有三个旅跟红军平行追击;中央军从赤水河南也在跟追。于是中央在“石厢子会议”——也就是“鸡鸣三省会议”上,又不断地讨论行动方针问题。从四川的石坝乡向威信转移的这几天的行军途中,中央就不断的开会讨论。
为什么是“不断”开会讨论呢!因为所谓“鸡鸣三省会议”是一个在行军中不断召开的会议,从四川叙永的石坝乡,一直开到云南威信的大河滩,主要议题都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不是还要跟敌人赛跑,去抢金沙江?现在前头有人堵,两边有人追,大家都处于赛跑状态,那么我们究竟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战争竞技与体育竞赛有所不同,并不是说处于赛跑状态的你头一个闯线就有裁判给你举牌子亮分宣布你是胜利者了,你闯线以后哪怕是累得瘫倒在地也没人能动摇你胜利者的地位了。战争竞技争的是时间差,这个时间差越大,你能掌控战争的主动权才越大,你才能有你胜利者的地位。挨着金沙江不算胜利,能够充分利用抢来的“时间差”渡过金沙江才算真正得分又得利的胜利者!没得哪个裁判来给你举牌子亮分,你得自己完成了你的目标向对手举牌子亮分!
“鸡鸣三省”会议作出的第一个决定是:在敌人前头堵,两侧追的情况下,我们仍然跟敌人赛跑是得不到便宜的,也很难有胜算。那么我们干脆转个弯儿,改向云南境内的镇雄前进,经过镇雄再入黔西,摆脱敌人追兵,打到敌人后方——镇雄是威信的南邻,出镇雄就可以杀往黔西。
但是这个决定刚做出来第二天就被推翻了。
为什么呢?第二天就得到情报,滇军孙渡纵队从镇雄那边上来了,已经与中央红军右侧跟追的川军对中央红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这个时候毛泽东又提出一个建议,正是这个建议,把中央红军从被动态势解脱了。
毛泽东就说:我们杀个回马枪,再渡赤水,重占遵义。现在我们左右两则都有敌人在夹击,前头还有敌人在堵截,他们的劲儿都卯得足足的,都认定我们要一路向西去抢横江、金沙江!正好后方空虚,只剩一个王家烈,我们就利用和加强他们的这种感觉,干脆踩个急刹车,掉过头来回马一枪,杀回黔北去!
这个建议立刻就被接受了!
1935年2月10日,中共中央作出决定:立即回师,二渡赤水,抢占遵义。
我认为,这个决定是中央红军在这个阶段中的作战中,从被动转入主动的一个标志!这盘棋一下就变成了活棋!就象踢足球一样,我正带球向球门而去,对方都在前头堵两则绊,我现在突然回过头来,带球往另一个方向去,先让对方傻一傻眼,然后我再找机会……
2月11日,中央红军离开威信,沿原路返回,奔赤水河西岸而去,要东渡赤水。
这就是二渡赤水。东渡赤水干嘛呢?根据侦悉的情况:黔北只有王家烈的部队,这是个软柿子,我们正好捡这个软柿子捏一把!现在川、滇军都在前堵侧追,中央军周辉元纵队、吴奇伟纵队也正从乌江南岸过要跟进,都在朝川滇黔边这个地方使劲儿,我们正好去打他的空档……
的确是这样,当时川滇敌军都还在做那个在威信地区聚歼中央红军的美梦,蒋介石认为自己这回是算无遗策了,见天催促、驱动各路部队向威信地域合围。一直到2月14日,中央红都已经快走到赤水河边的时候,国民党那边才有人反应过来:“共匪”杀了回马枪……
2月14日那天,刘湘的主将潘文华最先发出报告:红军已东进——他前几天刚向蒋介石和刘湘报告“川境已无匪踪”,话音儿还没落地哩!于是他本能的反应也是踩刹车,掉回头。但当他把这个头掉过来的时候,红军已经过赤水河了!
中央红军二渡赤水回师遵义示意图
这是中央红军一渡赤水以来,第一次从敌人手中抠出了一个主动权——一个有三至四天的时间差的主动权,也是头一次抢在了敌人的研判之前,获得了一个宝贵并可以充分利用的时机。
中央红军一过赤水河,就直扑桐梓。桐梓这个地方就是原来的夜郎国——蚂蚁缘槐夸大国嘛,你现在在高速公路两边的标语上还能见着“建设新的夜郎国”的口号。桐梓是当年川黔大道上的要冲(现在是川渝公路)。红军拿下桐梓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战斗,轻松就得了手。
拿下桐梓以后,红军就直奔娄山关,要夺取遵义。
红三军团鏖战娄山关
而这个时候,川军和滇军还在川滇黔边的威信吵架。为什么吵架呢?因为当时大家都认为这个川黔滇边交界地区各有各的归属,滇军就认为这个地方属滇省,你川军就不该来;川军就说“剿共”嘛,要“不分畛域”,你可以来,我也可以来噻……
就在他们吵嘴的功夫,红军已经到了赤水河东边来了,占领了桐梓,正直扑娄山关。
红三军团娄山关战斗示意图
中央红军在娄山关这里跟黔军打了一仗,因为是天险——这是个咽喉要险,地势比较险要,红三军团在这里打得并不轻松,甚至还跟从来不敢拼刺刀的黔军打了一场白刃战,从下午打到晚上,才拿下了这个关隘。毛泽东在这里在胸中草成了一篇很精彩的词章《忆秦娥·娄山关》,词中那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指的就是娄山关。娄山关海拔高度不算高,也就一千多米,但的确是黔北的一个锁钥要冲,这个要隘一拿下来,遵义城就在眼前了。
毛泽东在娄山关上瞅见“长空雁叫霜晨月”,胸中打着一首新词的腹稿
打下娄山关以后,中央红军片刻也不停息,马上就直扑遵义。
——从敌人手中硬抠出来的这个三到四天的主动权是有边界的,必须抓紧和利用之扩大之:抢在从乌江过来的中央军吴奇伟纵队之前拿下遵义,否则这个有限的主动权很可能就会瞬间易手。
毕竟对手的本钱要雄厚得多。
夺取遵义比较轻松,娄山关一拿下,王家烈的部队已是惊弓之鸟。红军刚一进抵城下,城中已乱作一团,红军进城基本上没费什么手脚,很快就在城头树起了红旗。这个时间,刚好抢在中央军吴奇伟纵队兵临遵义城下之前几个小时。
中央红军先一步就把那个遵义拿下来之后,马上转攻为守,准备打击中央军。
中央军吴奇伟的部队在中央苏区跟中央红军是交过手,他也知道“朱毛”这池水不是浅水是深水,搞不好一脚插进去就浮不起来了。所以他就比较小心,他在率第九十三师唐云山部一部到遵义城南的忠庄铺后,并没有理睬赶来求援的王家烈“立即进攻遵义”的忽悠,派人到遵义城下去侦察情况。派去的人一看遵义城头都遍插红旗了,赶紧跑回来报告了吴奇伟。吴奇伟就更不敢轻出冒进了。
于是吴奇伟就在忠庄铺等,等他的部队上来完成集结。
28日上午,吴奇伟纵队第五十九师韩汉英部进抵忠庄铺,吴奇伟的胆儿开始壮了起来。开始放胆向遵义进攻。红三军团部队在遵义城南的老鸦山、红花岗一带顽强阻击韩汉英部的进攻,仗打得非常激烈。刘湘也派出飞机前来助阵,将红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老鸦山也一度失守,彭德怀急令军委干部团加入战斗,又夺回了老鸦山。
与此同时,林彪率红一军团主力从遵义南门悄然而出,向忠庄铺的吴奇伟纵队部迂回包抄,直取敌军老巢,一抄进去就把吴奇伟打得乱作一团。军委二局也将相关敌情报告军委:欧震、周浑元两敌十日内断无增援可能。朱德总司令随即通报各部,放手大打,勿需顾虑,坚决拿下吴奇伟。
这个时候,欧震第九十师还在乌江南岸,周浑元纵队的第五、第九十六师在毕节踩了“急刹车”后正在回头的路上,刚过了乌江的第十三师万耀煌部也被支向仁怀去堵截东渡赤水的中央红军——慢了半拍扑了个空。都无法来增援吴奇伟。
中央红军遵义防守反击战斗示意图
万般无奈的吴奇伟只能选择撤退——也就是逃跑,请示薛岳,薛岳说你要撤可以,但不能过乌江。吴奇伟急令撤退,却又没有通知正在遵义城下正跟红三军团硬扛的韩汉英。他此前给韩汉英的命令是继续跟红军硬扛,等等后续部队上来转移形势。结果傻呆呆严守命令的韩汉英被断了后路,几乎被全歼。
吴奇伟带着第九十三师唐云山的残部一逃跑起来就刹不住车,部队完全失去掌握,跑到刀靶水的时候,汽车也丢了。堂堂北伐名将吴奇伟一屁股坐地上就哭:哎呀,我今天只有死这儿了。左右赶紧把他扶着搀着继续逃跑。好容易才从原来架设的乌江浮桥上过了江……
然而队伍跑到乌江边上时,根本就刹不住车,大家一拥而上挤上浮桥,浮桥不堪重负,摆来荡去,终于断作两截,已经上桥的千余官兵都落入江中……
吴奇伟号称“爱兵如子”的“吴阿婆”,目睹此惨景不由地以手掩面,不忍相看。
中央红军桐遵大捷示意图
这就是中央红军长征以来的第一个大捷也是唯一个大捷——桐遵大捷,把国民党中央军两个师打成残废——一个几乎被全歼,一个被完全击溃。这支当年的“北伐铁军”被红军撵得象赶鸭子一样。
这就是二渡赤水,从敌人手中硬抠出来的三到四天的主动权被充分利用,取得了大胜利。
这一下就把士气振奋起来了:当时缴了三千多支枪,几十挺轻重机关枪,还有很多军用物资和粮食。当时中共中央就准备改变一下北渡长江这个计划:北渡长江计划我们实现不了,实现不了怎么办呢?我们干脆就在这个地方建立根据地,在这个地区机动作战,建立川滇黔根据地。当时提的这个口号就是“赤化川滇黔”“赤化云贵川”。所以准备再接再厉,在这个地方再打一次胜仗,然后建立根据地——暂且把这个北渡长江计划放下,根据实际情况,就地建立根据地。
于是又开始酝酿:打谁呢?
来源:双石茶社 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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