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
在悲苍揪心的歌谣旋律中,一个深沉的陕北口音念出这段话时,受众们仿佛开始了和路遥的灵魂对话。这是《平凡的世界》的剧首。
那是千百年来的旋律,有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生息繁衍的凝重,是对爱情的渴望,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呐喊。始终寄寓在躯体里的,是不屈残冬的惊蛰生机。从高加林到孙少平,路遥笔下,抒发出自己的心路历程,演绎的就是陕北农村青年改变命运的向往:发展,解放,自由。
路遥的导师,是写了《创业史》的柳青。就是中学课文《梁生宝买稻种》的作者。连狼牙山五壮士都被删去,不知这个课文是否还存在?柳青是老革命,解放后即使担任了领导,依然在皇甫村落户生活14年。柳青的笔下,描绘了中国农民土改后集体改变命运的磅礴画卷。
改变农民的命运,这是“血统的农民的儿子”路遥和他的老师柳青的共振点。路遥的心路,是他去世前写的《早晨从中午开始》。
路遥和柳青一样,“对中国农民的命运充满了焦灼的关切之情”,通过笔下主人公的命运,反映出了宏大志向:“要彻底改变我国广大农村落后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改变落后的生活观念和陈旧习俗,填平城乡之间的沟堑。”这种志向,在和同时期梁家河知青习近平的多次交谈中,得到共鸣。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生产力落后的陕北农村发生的从生产责任制到单干的变革,不同于柳青讴歌的集体改变命运,是一种否定之否定。路遥的作品让乡村以外的人看到了当时变革合理性的一面,今天分析,这种合理性更多的是一种生产责任制及其过剩劳动力的自由,而人们不易想到的是,这种责任制在《毛泽东年谱》中则是一贯的坚持。犹如伴音噪杂下,常会湮没主旋律。
路遥是个深思熟虑的人,他不可能看不到在这个问题上的争论。他搬出了自己的导师:“比如,柳青如果活着,他要表现八十年代初中国农村开始的‘生产责任制’,他完全蹲在皇甫村一个地方就远远不够了,因为其它地方的生产责任制就可能和皇甫村所进行的不尽相同,甚至差异很大……”从而留下具有时代特征的思想伏笔:责任制中的分合,聪明才智的激发与单干的财富分化。
更重要的是,通过笔下。
孙少安承包砖窑,刚刚还完债务,就要把全村劳力纳入进来——共同富裕,这是在新社会成长起来的本分劳动者的自然逻辑,如同任正非询问父亲后决定员工集体持股。这种再一次否定之否定的历史脉络,也反映在曾是陕北知青的总书记2016年春在小岗村说的:“不管怎么改,都不能把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改垮了”,紧随其后在东北提出“农业合作社是发展方向”,以及惠及全国乡村的产业脱贫,合作脱贫。
昔日,千千万万个孙少平、高加林,带着美丽的憧憬,走出乡村,如饥似渴的拥抱城市文明。今天,无论远去还是归来,却面临一个更高层次的起点。即使归来,那已经是带着城市文明的回归,又是一种本质的皈依:“人类常常是一边恋栈着过去,一边坚定地走向未来,永远处在过去与未来交叉的界线上。失落和欢欣共存。尤其是人类和土地的关系,如同儿女和父母的关系。”
个人的自由,个性的解放,叛逆、不平,不能不服从生产方式的变革。个人的命运,离不开集体的命运。在城市,是农民工,孙少平从街头等待雇主到煤矿的产业工人;在农村,孙少安注定走向联合劳动——从单干小农走向产业工人,这也是《毛泽东年谱》中早已通盘设计的路线图——不变的,是血统中依然无法改变的基因传承:“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
改变农民个人的命运,在内心中产生共振的,还有另一位陕北人。
几十年前,曾在电视上,一位风华正茂的学者,谈起在家乡吃苹果从不削皮,到了省城则被指责是“土气”,于是一丝不苟削之,不料在英国,洋人惊诧为何削去营养?谈吐幽默,见微知著,显现了城乡、中外文明习俗之差异。仔细回忆,应该是张维迎先生。
20多年过去,近来看了张先生的两篇陕北回忆。这才猛然想起,原来张也是“血统的农民儿子”。在喜欢回忆往事的花甲之年,回忆让读者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言必希腊,一副洋范的北大张教授,原来也有充满黄土气息的童年。熟悉的是,张教授对自由的决绝,很有几分乡党高加林复杂性格的翻版,当然,也容易让人想起司汤达笔下的于连。
“推动和捍卫自由,是每一个关心中国命运的人的责任,更是每个北大人的使命!不捍卫自由,就配不上“北大人”的称号”( 张维迎教授在2017年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毕业典礼上的演讲)——言之凿凿,慷慨激昂,相信早年的“凤凰男”,不乏高加林进城时的叛逆。这是打开张维迎学者专栏,随意翻阅的随感。
之所以说是高加林复杂性格的翻版,而不是孙少平的自由追求,张教授的自由,来自“财欲、权欲和性欲。人类的历史,好多是在三大欲望支配下展开的”(张维迎在2015.10.24通往自由之路——《金融的逻辑2》陈志武新书沙龙上的演说)。眼界是“有恒产者有恒心”,方法是私有化,打着强烈的陕北小农意识印记。
张教授遵循的中世纪早期神学大师圣奥古斯丁的箴言,发挥在他的市场逻辑中。“金融和市场发达之后”, 财富的战争掠夺变成了“相互创造价值”,于是,“陈志武教授在书里面,比如对性的欲望,可以从这个角度理解。金融的发达,可以使爱情从婚姻或者养儿育女中分开,这是实现欲望方式的转变”。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一对对毛眼眼望哥哥……”高加林和巧珍、润叶和孙少安乡村爱情的荡气回肠,却必然要让位于带来城市前途的未来婚姻。情感分裂的类似“不自由”,按张先生在北大毕业典礼演讲的诊断,“问题显然出在我们的体制和制度”。而在另一个场合,爱情和婚姻的分开,不过是市场方式让实现欲望的方式发生了转变,是“相互创造价值”!看来市场法则让张教授首鼠两端,典型双标,逻辑错乱。
张教授捧哏陈志武的第二点是,“当金融很发达、市场机制运行良好的时候,人们可以用财富的欲望替代权力的欲望。”论据是孟德斯鸠讲过:“商业的自然作用就是导致和平,彼此从事贸易的两国会变得相互依赖”。可惜这个照抄书本的高论,也很快被三年后中美贸易战击得粉碎。
不过也让人们看到,经济是中美关系“压舱石” 论断之稚嫩,《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国策的开门缉盗,容忍“中国不迟于2020年4月1日,应取消外资股比限制并允许美国独资的服务提供者进入证券、基金管理和期货服务领域”这样的逆来顺受,这一系列咄咄怪事的理论依据。——从真挚追求自由,到名正言顺的吞下奴颜媚骨式的苦果,历史和这位陕北人开了一个大玩笑。人们不难看到:路遥笔下的自由,是早期集体劳作方式解体后,农民向新的联合劳动嬗变中的生命力,是劳动的生命力;而张维迎的自由,是资本的自由,来自剑桥,体系缜密。
老人言,60岁才算活明白。张维迎写的《发小玉平》,情真意切,儿时友谊,童真无邪,到了花甲就是千金难买的精神奢侈品——因为它可以忽略成年后的各种社会差异。
常和战友聚会,前马列学习小组的发小,对张教授的“自由”高论格格不入,应该是大概率事件。因为小弟早已从是否吃苹果皮开始,到展开了“自由”的翅膀,主张解体90%公有企业,自然欣赏的是“一个亿的小目标”之类的退伍兵了。尽管如此,相信彼此不会影响对少年童真的呵护。尤其对张维迎来说,精神飘然在资本自由的空中多半辈子,童年也许是唯一可以落脚黄土的地方。
20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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