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法国西南部的城市波尔多，一直因葡萄酒而闻名。十多年前，许多中国富商和名人纷纷来到这里收购酒庄，幻想着能在这片景色如画的田园小镇中，凭借醇香的陈酿实现投资梦想。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座有着“世界葡萄酒之都”如今却让许多“酒庄热”的追捧者淘金梦碎；而那些曾经名噪一时的酒庄，已然成为了急待拍卖的“烫手山芋”......

拉图拉甘酒庄（Château Latour Laguens）就是其中之一——这座历史悠久的葡萄酒庄园，曾经是中国企业在法国首屈一指的AOC级葡萄园中收购的首批酒庄之一。

作为当时酒庄的新主人，青岛龙海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新任继承人程海燕（Daisy Haiyan Cheng）也曾为这里制定了雄心勃勃的发展图景——从品酒室，到精品店，再到豪华客房，一条由葡萄酒所衍生的旅游、销售产业链，似乎正如藤蔓一样迅速生长。

然而，如今这座酒庄不但没有成为理想中的热门旅游景点，反而因年久失修而显得鬼气森森。潮湿的天气侵蚀着城堡的墙壁，阴暗的角落成为了蝙蝠巢穴，倒是很有万圣节的恐怖氛围。

这座曾经承载了荣光梦想的酒庄，如今除葡萄树外，起拍价仅有15万欧元。

而除了拉图拉甘，还有许多曾经由中国投资者持有的葡萄酒庄，也都纷纷易主——

今年5月，巴黎刑事法庭没收了海昌集团老板、曾是中国著名富豪之一的曲乃杰在2010年代初收购的9处酒庄。此前，他因挪用政府补贴款项违规购买酒庄而被指控洗钱、挪用公款、滥用公司资产等多项罪名。2022年8月，香港SGV Wines集团老板唐志强（Chi Keung Tong）所拥有的几大酒庄也纷纷被转售给法国投资者。2016年，当唐志强购买这些酒庄后，曾立即给它们改名换姓，并以具有浓厚中国文化色彩的传统动物“金兔”、“御兔”“藏羚羊”等命名，在法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已故法国作家、波尔多人菲利普·索莱尔斯（Philippe Sollers）曾因此特意致信当时的波尔多市长表达愤怒。

波尔多葡萄酒庄园的房地产经纪人兼亚洲市场专家李丽娟解释说：“自中国大幅收紧资本管制以来，中国投资者在海外投资受到限制。”她表示，目前正有50家酒庄等待出售。除此之外，波尔多葡萄酒产能过剩也导致买家缺乏，一些业主还在等待更好的出售时机。不过，她指出，低迷的市场中也往往蕴藏着“绝佳的机会”，毕竟有些资产的售出价还不到购入价的一半，价格甚至比香港和上海的一些房产还要便宜。

但这些等待新主人的葡萄酒庄，真的是千载难逢的“捡漏”机会吗？一些投资专家却不这么认为。据分析，一些中国投资者除了缺乏造酒知识之外，还错误地估计了造酒成本，也高估了自己的营销能力，导致其葡萄酒生产成本甚至高于进口的波尔多葡萄酒，在市场上毫无竞争力。法国巴黎银行旗下专门从事著名农村土地持有业务的Agrifrance公司主管伯努瓦·莱切诺（Benoît Léchenault）指出：“许多中国投资者的模式是收购入门级庄园，并希望立即盈利。他们通过分销网络以低于5欧元的价格生产葡萄酒，然后期望以20欧元、40欧元甚至是100欧元的价格出售。”

然而，自新冠疫情以来，波尔多酒在中国的吸引力却大不如前。中国国内的葡萄酒生产力不断上升，消费量却在下降。根据国际葡萄酒组织的数据，仅2023年，中国葡萄酒销量就下降了25%。

除此之外，冰雹、霉菌病和其它问题也总让新晋买家望而却步。事实上，葡萄酒的种植绝不是立竿见影的短期买卖，通常要经过两到三年，买家才会得到第一笔收入。

对此，香港金融从业者、福栖酒庄（Château Fauchey）庄主田宏（Hugo Tian）将其总结为文化上和思维上的中外差异：“欧洲人对此的想法是世代相传，而中国投资者则更考虑五年内的利益，到期转售是正常模式。”李丽娟也赞同这一说法，她认为，在许多中国投资者眼里，做生意是一种“短期行为”：“企业文化不同，管理层也会不断更迭。”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技术总监就表示，在4年里，他只见到过他的前老板——一位中国投资者——一次。他经常收到一些“不切实际的指令要求”，而在他眼里，这些罔顾葡萄庄园自身特点的经营模式，无异于“经营一家鞋盒厂”。不过，也有一些中国投资者依然选择扎根于此。阿里巴巴创始人、亿万富翁马云就是其中之一。2016年，马云不惜花费巨资，对位于两海之间的萨尔斯城堡酒庄(Château de Sours)进行了修缮、改造。

出生于越南的香港商人彼得·郭（Peter Kwok），目前是波尔多七家酒庄（包括一家圣艾米利特级酒庄）的掌门人。对他来说，长期持有和投资这些“美丽的沉睡庄园”，不仅仅是一种纯商业行为。

其公司总经理让-克里斯托夫-梅鲁（Jean-Christophe Meyrou）解释道：“郭想要留下积极的印记，他从根本上很热爱法国，也爱着法国葡萄酒和法国文化。”

像彼得·郭这样坚持下来的人，还有莎普兰斯酒庄（Château des Chapelains）的庄主张蓉。2014年来到波尔多时，张蓉是为了给位于甘肃的家族葡萄酒寻找合适的葡萄品种，但谁也没能想到的是，10年后的她竟然将这座酒庄视作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在48公顷的土地上，这座酒庄生产了30万瓶不同年份的葡萄酒，其中的一些还得到了奖项。张蓉的秘诀是遵循前任庄主的经验，留住了曾经订货的老顾客。但她也坦言：“形势从未如此艰难，我们必须更加努力。”

对于接下去的发展趋势，福栖酒庄（Château Fauchey）庄主田宏还是给出了相对乐观的态度。他表示，自己寄希望于“新一代”中国消费者，这些年轻人不再盲目追求名庄，而是更青睐天然有机葡萄酒。他预测说：“几年后就会有新的中国投资者回来，他们会更理性、更务实。”也许到那时，新一代的投资者将不再被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图景所蒙蔽。更加理性和务实的他们，将会在陌生的土地找到一条通往“葡萄酒天堂”的崭新道路......

 作者：鲜虾片 ；来源：新欧洲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