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无人关注,大半年只有3000美元的捐款;到今天势如破竹,成为美国总统候选人中最大的黑马,华裔杨安泽Andrew Yang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要问,和特朗普完全相反的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杨安泽的回答是:一个喜欢数学的亚裔男。
一个高调,冲动,科学素养不高的欧洲日尔曼裔白人种族主义者和一个低调,平和,喜欢理工数学的亚洲少数族裔中国移民黄种人的确构成一种具有戏剧性的强烈对比。
杨安泽不仅形象高大英俊,反应敏捷,口才极好,而且幽默风趣。
杨安泽说:我在衣阿华州时,有人前来告诉我,他急切地盼望看到我跟川普辩论,原因是我象激光一样精准专注于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使川普赢得选举的那些问题,但我跟他是对立的两极。我这话的意思是,川普的对立面是一个喜欢数学的亚裔男(众笑)。
我们知道,特朗普特别喜欢给人起外号,比如“骗子希拉里”(crooked Hillary),“撒谎的泰德”(lying Ted),“低能杰布”(low-energy Jeb),极具杀伤力。
杨安泽说,特朗普要给他起外号的话,应该是:“同志杨”(Comrade Yang)。
因为杨安泽最主要的政治主张就是:给美国18岁以上的美国人每月发1000美元,直到65岁。
这是不是听起来很共产主义?再加上华人背景,社会主义中国......“同志杨”(Comrade Yang)很应景不是么?
每月每人1000美元,2亿成年人每年2.4万亿美元。
要知道,美国联邦政府2018年的收入是4.1万亿美元,还背着21万亿且不断增长的国债。
这是一个笑话吗?
让我们从头说起。
杨安泽的父母都是台湾1960年代到美国的留学生,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大分校。父亲是物理学家,后来在GE和IBM工作,据说有69项发明专利。
杨安泽从小就是标准的华裔好学生,毕业于布朗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以后,他先是进入一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年薪15万美元。但只工作了半年,就辞职创业。经过了几次失败后,2009年,他和朋友合办的GMAT培训学校被《华盛顿邮报》旗下的卡普兰(Kaplan)教育集团以几千万美元收购。
有钱了的杨安泽,创办了一个叫Venture for America的非营利机构,帮助中西部和小城市的年轻人培训和创业。为美国国内相对落后的中西部和南部地区的年轻人提供创业培训和机会。在不到七年的时间里,给几千人提供了工作机会;公司的年度预算,也从最初他自己投入的十几万美元,增长到六百万美元。
可是,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这些地区的经济日渐衰退的大趋势。
在实践中,他对美国中西部的衰败有了深刻的认识。特朗普赢得2016年大选深刻的刺激了他,因为最直接到原因就是在密歇根州、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州、威斯康辛州、密苏里州、爱荷华州等地,没落绝望的人们抛弃了建制派,才把特朗普推上了总统宝座。
然而,特朗普根本无法解决中西部锈带的问题。
杨安泽说,因为他看到美国过去这几十年中经济模式出了大问题,而两党都没有人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没有人能正视问题,提出解决的政策方案。
杨安泽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不是非法移民抢了中西部工人的工作,而是这些工作永远丢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经济问题的根源,是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工业自动化让美国内地各州的制造业裁减了四百多万份工作。全球化和外包,对美国制造业的影响被极大夸张了,制造业工人的失业,更不是外来的移民抢了美国人的饭碗。因为他自己的创业背景,他对硅谷和高科技行业有广泛深入的了解,清楚地看到,新一波的自动化和人工智能化的浪潮马上就要到来,而这第四次浪潮,会来得更猛烈,影响更深远。
首当其冲的是零售业。随着网络购物越来越普遍发达,越来越多的实体商店倒闭关门。
2018年单是亚马逊的收入就达到两千多亿美元,预测今后若干年内还会以每年两百亿左右的速度递增。美国各地的很多超市都已经关闭了,预计今后五年内还会有30%将遭受同样的命运。大批在零售业工作的人将失业,而零售业是美国经济中最主要的行业之一。
美国有三百五十多万卡车司机,其中94%为男性,平均年龄49岁,绝大多数只有高中文化,许多是退役军人。他们的年收入在五万美元左右,是中产阶级中的另一个主要行业,而且是29个州就业人员中最最主要的行业。然而,自动驾驶的卡车已经进入公路测试阶段了,业内人士告诉杨安泽,这项技术已经98%成熟了,几年内就能够投入市场。可是,几百万失业的卡车司机怎么办?他们有什么出路?
大约有两百五十万美国人在客服中心做电话服务工作。最近谷歌已经发布了一个演示,有人工智能的电脑能够以假乱真地用语音和顾客交流,看来电话客服很快就会象打字员或者电话接线员,成为被淘汰的工种。全部由机器人操作的“无人”餐馆,在中美两国都已经开张营业,而餐饮业更是美国经济中的最大行业。人工智能将取代的,还不只是低端的白领工作。
一般的新闻报导,财经汇报,处理会计账务,起草法律文件,诊断各种医疗图片,在技术上都已经日趋成熟。
传统的宏观经济学理论,是科技发展造成的失业人口,会在重新培训后,掌握新的技能,进入其它行业,整个社会的生产率提高了。杨安泽指出,事实并非如此。
杨安泽非常重视数据,他研究了大量中西部产业工人因为机器自动化而失业的数据,发现他们中 40-44% 的人从此不再工作,其中约一半人申请了失业福利。美国人口中32%有大学以上文化,劳动力人口中有一半是高中文化。其实只要凭常识想一想,几百万只有高中文化的产业工人,很多已过中年,能有多少能通过学习培训成为程序员呢?卡车司机,商店营业员,客服电话服务员的情况也类似。实际上,参加政府资助的职业培训的人中,只有15%找到了相应的工作。
这些将要发生的整个行业的颠覆,大规模的失业,对美国社会的造成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备注:
[根据美联储报告,美国最富裕的1%家庭的财富占全美家庭财富的比例从1989年的30%上升至2016年的38.6%,而底端90%家庭的财富占比则从1989年的33.2%降至2016年的22.8%。由此可见,美国的财富继续向富人集中,而底层民众成了牺牲品。
特朗普政府采取的一系列政策,进一步加剧了贫富分化。2018年6月1日,联合国发表了关于美国贫困和不平等的报告,在报告中,联合国明确谴责美国政府加剧贫困和不平等的政策。特朗普政府于2017年12月实施的1.5万亿美元减税政策,使富人获得了绝大部分利益,加剧了不平等。]
杨安泽说:我想帮助被排挤或被边缘化的美国人。不少美国蓝领工人靠打两份工谋生。78%的美国人依靠每月工资单生活(没有足够储蓄)。57%的美国人支付不起超过五百美元的意外账单。我们现在的经济在抛弃越来越多的普通人。现在,我正在竞选总统,以帮助改变这一点,让普通民众不再是自己土地上的弱者。
杨安泽很聪明的避开了贫富差距的敏感问题。他说,一百多年前发明的用来衡量经济发展的指标GDP,早就不适合今天的现实了。虽然美国的GDP 在近年持续增长,失业率达到历史最低水平,可事实上美国的经济和社会问题重重。美国人的平均寿命,已经连续三年下降,这是在所有发达国家中绝无仅的。
所以,杨安泽主张,要改变衡量社会经济发展的标准,以人民的生活水平状态为先,"人道优先 Humanity First" 是他的竞选口号。
杨安泽用“人道优先”对抗特朗普的“美国优先”
杨安泽指出,传统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良性循环,是建立在三个重要的前提之下的:
一个成功的大规模企业,会雇佣大批的人;
企业主因为同行业的竞争,会给雇员增加工资,提供医疗退休等福利;
为了发展具有购买力的市场,企业会反馈社会,不断提高雇员的报酬。
如今,这些条件全部都被颠覆了。即便是象脸书那样的巨额市值的高科技公司,雇佣的人数也远不及传统工业过去能达到的规模。因为实际上的高失业率而缺乏就业市场的竞争,企业提供给员工的福利越来越少。美国的企业已经很少给员工有退休金了,而美国人的平均工资,除去通货膨胀,几十年都没有增长。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企业只雇佣合同工或临时工,这样就可以不给员工提供医疗保险。因为全球化,很多企业的市场在国外,所以也就不在乎本地本国的消费者的购买力了。所以,传统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模式,已经到了对本国人民不可持续的地步。
杨安泽提出,要应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根本性变化,应该给每个成年美国人每月发放1000美元的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又称“Freedom Dividend(自由红利)”,让全民可以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
为避免被贴上共产主义的标签,杨安泽强调这种做法早已有之,阿拉斯加几十年前就开始用石油收入每年给居民发放一千美元左右的红利;扎克伯格几年前也提出过这类建议......
2018年4月3日,杨安泽的书出版了:
《针对普通人的战争:美国消失的工作之真相和为什么全民基本收入才能带给我们未来》
全民基本收入将能够给美国人一个基本的保障,让他们更好的工作、学习、改行、创业、消费......
那么,全民基本收入所需每年2.4万亿美元的资金来源呢?
杨安泽认为,资金可以自以下四个来源:
1.经常性支出:
美国目前每年在福利方案、食品券、残疾等方面的支出在5,000亿美元至6,000亿美元之间,这降低了普通收入的成本,因为已经领取福利的人可以选择,但除了目前的福利外,没有资格领取全额1,000美元。
2.开征增值税:
目前,美国的经济规模惊人,达19万亿美元,仅在过去10年就增长了4万亿美元。但美国没有增值税,像亚马逊这样的高科技公司交的联邦税是0。
开征增值税,税率定为欧洲的一半,即10%,也将产生8000亿美元的新收入。随着技术的进步,增值税将变得越来越重要,因为你不能向机器人或软件征收所得税。
3.新的财政收入
把钱交到美国消费者手中将促进经济增长。罗斯福研究所预测,给全民发钱可以让美国经济增长约2.5万亿美元,创造460万新的就业机会。这将从经济增长和经济活动中产生约5 000亿至6 000亿美元的新收入。
4.节省
我们目前在医疗保健、监禁、无家可归服务等方面花费了超过1万亿美元。我们将节省1 000亿至2 000亿美元,因为人们可以更好地照顾自己,避开急诊室、监狱和街道,而且通常功能更强。一些研究表明,对于一个贫穷的父母来说,1美元的成本会节省7美元,经济增长也会增加7美元。
[还有避免提到的7000多亿军费,该削减多少]
三大纲领一百零一项政策
杨安泽的竞选网站上(yang2020.com),有三大纲领和一百零一个具体的政策说明,远远超过了所有其他总统候选人。
三大纲领是:全民基本收入、全民医保、以人为中心的资本主义。
杨安泽以事实数据说话的风格,实事求是的现实态度,为他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
杨安泽对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会带来的危机的表述,引起很多人的共鸣,特别在是亲身见证了制造业衰退的中西部。有一个选民对他说:”2016年我投票给川普,其实是希望能选上一个你这样的人。2020年我一定投票给你!“ 在网络世界里,他的粉丝群发展迅速,成了"Yang Gang"。福克斯电台著名的主持人Tucker Carlson 对他的采访中,完全同意他在这方面的见解。甚至有一批极右翼人士对他也极力推崇。杨安泽的政见,显然触动了很多美国人,不管他们的政治立场是左还是右。
杨安泽是比特朗普更加会利用网络的人。他的影响力,主要是通过网络传播的。
在几十位民主党参选人中,不乏家喻户晓的政治明星,既有仍在宣布参选边缘疯狂试探的前副总统拜登(Joe Biden)、二度参选的国会参议员桑德斯(Bernie Sanders)这样的顶级流量,也有首位以同志身份公开参选的印第安纳州南湾(South Bend)市长布蒂吉格(Pete Buttigieg)、刚在2018年期中选举崭露头角的前国会众议员欧洛克(Beto O’Rourke)等政治新星。比起这些已有群众基础,又有执政经验的强有力对手,杨安泽更像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之辈。
在他宣布参选以后,美国媒体对他的报道非常少,因为他没有话题性,没有太多新闻报道的价值。
相比之下,另一个亚裔候选人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更引人注目,母亲印度人、父亲牙买加人,身兼亚裔、非裔、女性三重身份,被美国媒体炒得火热,称之为女版奥巴马。她今年54岁,曾经当过加州的总检察长,现在是国会参议员,经常在推特上痛骂特朗普。
很多人都看好她,《卫报》说“她似乎是民主党2020年打败特朗普的最佳人选”。
然而,凭着对现实问题的深刻分析、完整的解决方案、出众的口才和个人背景,杨安泽逐渐在网络上脱颖而出,获得主流媒体的关注。
2019年4月14日CNN的Town Hall 直播大获成功。
节目中,对于敏感的白人种族问题,杨安泽聪明的称其为“部落主义”
杨安泽:现在,部落主义正在撕毁我们的国家。这与国家经济出问题有关,因为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你的孩子没有未来,然后有人煽动一番,例如把移民当成罪魁祸首或者一些仇恨的意识形态,那么你(少数族裔)就更容易成为这些仇恨的受害者。
因此,希望通过发展经济,我们可以帮助缓解这种部落主义。我受到了电影制片人Deah Khan的影片反仇恨的启发。现在我们许多人只是谴责种族主义和仇恨,我们确实需要这样做,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不应该有这些仇恨。但接下来的一步,是如何从根本上让人们认识到,激发仇恨的那些理由很多是错的。这更难,更艰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才是我们最好的前进道路,希望说服人们,美国是个拒绝仇恨的地方。
提问:杨你可能知道白人民族主义者在网上支持你。他们似乎被你的一些话特别的吸引,他们说这些陈述证明你特别关注白人。你怎么看这事。
杨安泽:你知道这让人迷惑,因为我看起来不像一个白人种族主义者(众笑)。最接近这个描述的就是,我给转发《纽约时报》的推特,美国人正在以创纪录的数字死于阿片类药物,以致于不少社区里死亡比出生的人还多。而这些尤其集中发生在中西部和南方的白人社区。我拒绝来自种族主义者的任何支持。我不希望任何与我的竞选目标不同的人支持。我们的口号是”人性第一“。我们正在努力解决问题并改善数千万美国人的生活。
提问:在你的书中,你说我最担心的是那些可怜的白人。你为什么最关心这群贫穷的白人。
杨安泽:在我的书的背景下,我向作家康斯坦茨建议,他的观点就是,部落主义和暴力是如何出现的。因此,我最担心的是那些感觉自己没有前途的贫穷白人,如果那群人变得越来越愤怒和痛苦,暴力可能会扩展。这就是我那本书的背景。但我最关心穷白人的群体主要是出于康斯坦茨所描述的白人民族国家主义而言。
对于医疗、非法移民等等其他问题杨安泽的解答也非常出色。
到4月16日,杨安泽成了第6位达标的民主党候选人,可以参加全国辩论大会。入门条件是有65,000名个人捐款,且在3个不同的民调中分别得到至少1%的支持率。
而在4月21日今日美国的读者调查中,杨安泽排名第一,超过桑德斯等所有其他候选人。
就这样,杨安泽成了民主党最大的黑马
杨安泽虽然是华裔,不过在华人中支持率还不高。
华人在美国面临巨大风险
在“亚裔美国人政治一瞥”活动的演讲中,杨安泽明确表达了对华人在美国面临的巨大风险的担心。
他说,到2045年,美国现在的少数民族将逆转为多数。看看历史,在人类历史上极少有占主导地位的种族群体主动放弃其主导地位,越来越多丧失安全感的白人变得越来越敌对。而在接下来的10到20年里,谁将会成为美国社会眼中的庞大竞争对手?中国。
所以,那些正在失去工作的不安全的白人大多数,他们的态度会怎样随着时间而变化?对我们华裔美国人或亚裔美国人来说,离像匹兹堡犹太教堂受袭击那样只差一代人的光景;因为冷战或者其他原因,发生美国人朝亚裔开枪的事,也可能只有一代的光景。我担心,我的孩子长大将要面临的巨大危险。
杨安泽的潜台词是,如果不作为,华人将再次成为种族仇杀的替罪羊。
华人人少投票率又低,专心过自己小日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杨安泽无疑清醒的指出了美国的问题,也提出了解决方案。他的确将成为特朗普最强大的竞争对手。
唯一的问题是,美国富豪和统治精英们,真的愿意先富带后富,乖乖将巨大的利益让给大多数人吗?
无论能否成功,杨安泽用中国式的思维方式,提出了一个中国式的解决方案。
而在亚洲,一个仗剑经商的大国正在重新崛起。
这就是我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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