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武晓敬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快十年了。十年来,脑海中时时浮现父亲的身影。前段日子,为新四军研究会提供父亲老照片,又一次翻开了家中的老影集。父亲从青年、中年直至老年的一张张照片重又映入眼帘,想起他从青年时代起就投身革命的一生,思绪万千,眼泪不禁涌出了眼眶。我挑选了父亲各个时期有代表性的一些照片,写上父亲简单的革命经历,作成了这个美篇,作为对父亲的纪念。让我用这些老照片和文字追忆父亲八十八年不平凡的人生吧!
(父亲生前很少主动和我们讲述他的革命经历,而我也没想到要去问他什么,等我写此文急切地想了解他的时候,他已离世多年。幸好1965年我在格致中学上高三时,学校要大家写家史,我给在无锡工作的父亲写过信。收到信后父亲连夜写了十来页的回信,我珍藏至今,这才使这个美篇有了一点内容。)
父亲武蕴藻,1921年腊月初一出生在安徽省来安县新安镇一个旧军人家庭。
爷爷武仁山原是一师范生,曾在来安县城小学任教。大革命前去北方,考入东北讲武堂,毕业后在东北军中任职,曾任过连长、营副、师、军的参谋,上尉军衔。“九一八”事变后,爷爷随东北军进关。西安事变前曾随东北军代表去过陕北苏区,和罗炳辉、宋任穷等红军将领有过接触,受到一定的革命影响。抗战爆发后,爷爷所在部队在平津前线与日军作战溃败,遂退伍回到家乡,参加地方抗日工作。
1939年秋,新四军五支队挺进到来安,爷爷和五支队司令罗炳辉因在陕北苏区相识,遂恢复了联系,常帮助部队作些革命工作。1940年2月,来安建立根据地,爷爷参加了革命,在抗日民主政府工作,曾任过军事科长、司法科长等职,1941年因医疗事故不幸离世,终年只有40来岁。
家中没有爷爷的照片,只有这张画像。我把这张画像替代照片放入美篇,表达我们后人对爷爷的怀念和敬重。
父亲原是个高中生,受爷爷影响,思想进步,对国民党统治不满,对日寇侵华更是满腔义愤,在学校就参加了地下党活动。1940年4月,父亲投笔从戎,带了一批同学离开就读的张山中学参加了抗日战地工作团,同年同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年,他18岁。从此,父亲开始了转战南北的革命生涯。
抗曰战争期间,父亲主要在游击区和边沿区从事游击战争,坚持地区和创建根据地工作。在部队曾任来安支队政治干事、政工队指导员、大队教导员、支队政治部主任、民运部长、团政委等职。
穿新四军军装的父亲
父亲和战友陈平(前左一)、杜李(后右一)、赵晓青(后左一)、袁立忠(前右一)一身戎装,英姿勃勃,摄于淮南抗日根据地。照片中的人物现在都已离世,但这张珍贵的照片却记载了近80年前父辈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
战争年代,父亲出生入死,英勇善战,参加过大小战斗百余次。大姑在世时,曾和我聊起,父亲曾是淮南有名的"游击英雄",在一次党代会上受到过表彰。大会的具体名称,大姑说过,但我当时没记住,原本想找机会再问问大姑,没曾想,还未等到问,大姑却因心脏病突发离世。这个表彰大会的名字,也许永远无法知晓。关于父亲是"游击英雄",妈妈七十年代在给我的信中也曾提及。父亲去世后,在家属草拟的生平中,我曾把这一段经历写上,但单位却以档案中无记载而删掉了。
抗战期间,父亲除了在部队任职外,还在地方上任过龙山乡(模范乡)总支书记,来安县一、五区区委书记,淮南直属三区区委组织部长、区委书记,来安县委组织部长等职。
和老首长、时任来安县委书记的吴甄铎(后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在淮南
抗战时期在淮南
1945年8月,曰本投降,抗曰战争取得胜利。9月底,根据党中央“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父亲和2万多名干部从各地奉命调往东北。未满24岁的父亲任淮南北上干部六队队长,带着一个干部队,用一个月的时间,从长江边跨越安徽、江苏、山东三省,一路徒步走到山东半岛的龙囗。在龙口冒着风浪坐船渡海前往东北,几天后在辽宁庄河登陆。11月的东北,已进入冬季,天寒地冻。父亲一行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常常席地而卧。他们坐敞篷装煤货车去哈尔滨,露宿在车上,身上结满寒霜。只有在到站时才能下车跑步取暖和买点食物裹腹。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目的地。
当时东北干部奇缺,20多人接收一个省。父亲被分配到洮南地区作根据地的创建工作。他单枪匹马一个人去开辟一个县,既是县长,又是县委书记。当年东北老百姓的生活极端困苦,记得父亲曾说过,就像小说《暴风骤雨》中描写的赵光腚一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不畏严寒,踏着没膝的大雪深入乡村,访贫问苦,发动群众,建立自己的武装(父亲后来还兼任县大队的大队长)。在冰天雪地艰苦的战争环境中,父亲舍生忘死,与土匪、地主反动武装进行过无数次浴血奋战,建立民主政权,开展土改,发动群众参军支前,为东北解放作出了贡献。记得七十年代我在东北下乡时,在齐齐哈尔曾见到一位父亲当年的老部下,尽管已过去了几十年,但说起父亲,仍印象深刻,钦佩不已。说父亲年轻,能干,作风泼辣,说着一口南方话,在干部群众中很有威信,深得当地百姓的信任和拥戴。
父亲在东北
1947.2.10,辽北省第四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县长联席会欢迎时任辽北省主席闫宝航时的留影,前排左二为父亲。
父亲任彰武县县委书记时和战友们在一起。
和战友骆子程、蒋谷峰在白城子,那时他们都是20多岁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
1949年,解放战争取得节节胜利,东北全境解放,新中国成立指日可待。父亲带领一支南下干部队进关,于6月抵江西南昌(父亲时任辽北省委南下干部二队队长兼党支部书记)。抵江西后,父亲服从组织安排,任江西省公路局军代表和局长。
全国解放后,百废待兴。父亲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建设新中国的宏伟事业中。他常常深入施工第一线,和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打成一片,修建了多条公路和桥梁,初步改变了江西省交通落后的状况。
父亲(前右二)和工程技术人员在新修建的大桥下留影。此照虽然人不大,却是父母钟爱的一张照片,它突出的是凝聚着父亲心血的大桥(遗憾的是,我没有在父亲生前向他问过此座大桥的名字)。记得父母把它镶入镜框,一直放在书橱里,我们很小时就见过这张照片。
和苏联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在新建的大桥桥墩处留影
父亲和苏联公路建设专家合影
父亲(中)在峻工的秀江桥和工程技术人员合影
1952年8月,中央决定在海南岛修建海(口)榆(林)国防公路。父亲奉命带领一批技术人员来到海南,任华南公路工程指挥部第三工程局局长。解放初期的海南,交通闭塞,极其落后,全岛没有一条纵贯的公路。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父亲和工程技术人员、解放军工程兵及民工齐心协力,克服种种困难,终于修通了海口至榆林的中线国防公路,结束了海南中部无公路的历史。可惜这一段工作经历家里没有照片,只找到一张父母在海南游览苏东坡书院时沾满手印的合影,记录了他那一段历史。
完成海南岛修路任务后,父亲调到广州,任交通部广州区港务局副局长及广州市港务局局长兼黄埔区委第一书记。
1956年,交通部指派父亲赴波兰格丁尼亚,担任中波海运公司波兰分公司中方经理。中波海运公司是我国与波兰合资经营的一家远洋运输企业,也是我国第一家由政府经办的中外合资企业。此照是父亲赴波前在北京留影,时年34岁。
父亲在波兰工作期间,曾任中国驻波大使馆党委委员。此照为父亲在波方举办的庆祝建国七周年大会上讲话。
父亲在波兰
1958年回国后 ,父亲被安排在交通部上海船舶科学研究所从事船舶科研管理工作,从此,后半生就与船舶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们一家也从广州搬到了上海。
此照为父亲和苏联专家在一块研究工作 。
和苏联援华专家合影
60年代初期,国家大力加强海军建设,成立了中国舰船研究院(七院),父亲调到七院下属的702研究所工作。为了战备需要,父亲亲自负责选址,和同事们在国内多处寻找,最后定点在太湖之滨的无锡建立舰船水动力学研究、试验基地。基地建设系国防工程,代号“101”,国防部长林彪任命父亲为101工地主任。父亲身先士卒,对工作兢兢业业,全身心付出,为基地建设费尽了无限心力。那些年,他成年累月泡在工地,很少回家,我们姐弟六人全靠妈妈、奶奶、外婆照料。1965年,在父亲和工程技术人员、工人们的努力下,国内舰船试验、研究基地在一片荒地上初步建成,702所总部随之从上海迁到无锡。父亲在无锡工作了近二十年,先后担任702研究所副所长、所长,为研究所的发展、为祖国的舰船事业殚精竭虑。经过多年的建设和努力,702所逐渐发展成为全国规模最大、学科最全的船舶水动力学研究试验基地和船舶总体性能研究的研究所之一,七十年代就基本具备“世界第三”的总体规模。
父亲和知识份子、工人广交朋友,关心群众的疾苦,受到干部、群众的敬重和爱戴,以至调离702所多年后,大家依然十分想念他,怀念他在任时融洽的干群关系。工地副主任、现役军人李伯伯英年早逝,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关心李大娘和子女,经常上门嘘寒问暖,帮助解决生活中的实际困难和子女就业问题,李家人对他一直心怀感激。得知父亲病逝,所里的老同志都想到上海送他最后一程。可是那几天正值38~39度高温,所领导为了老同志的健康,只派了代表到上海送行。
父亲身穿打着补丁的旧衣裤,脚穿旧布鞋,成天泡在工地上,随时解决施工中出现的问题。此照摄于在建中的试验水池旁。
父亲在无锡的休闲照
父亲离休后回无锡参加702所所庆,受到老同事们的欢迎。
1979年,父亲工作调动,离开工作近二十年的702研究所,受命回沪筹建中国船舶电站设备公司,任电站设备公司经理,并在这一岗位上离休。
父亲60岁时照
1986年4月,父亲64岁时离休。离休后,父亲又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撰写回忆录的工作中。他撰写了淮南抗战回忆录、创建洮南根据地、江西省解放初期公路建设史等多篇回忆录,为各地的党史研究留下了珍贵的史料。此照为1986年父亲在京撰写东北工作回忆录时照。
父亲撰写的“回忆在洮北县创建根据地的斗争”一文被收录在吉林省委党史资料丛书《洮南根据地》中。
1986年夏天,父亲利用在京撰写回忆录之机,去看望了老首长陶铸的夫人曾志。解放战争时期,父亲曾和陶铸在辽吉省委共事,在陶铸领导下工作了一段时间(陶铸任省委书记,父亲任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这也成了文革中父亲的罪状之一。
1986年7月,父亲应邀回到四十年前曾战斗过的白城,参加原辽吉省委老干部座谈会。和当年的领导和战友久别重逢,父亲欣喜异常,仿佛又回到在白山黑水战斗过的日子。
父亲在座谈会签到簿上签到
父亲在座谈会上发言,回忆当年峥嵘岁月。
座谈会结束后,父亲回到当年曾任县长、县委书记的洮安县,受到当地领导和群众的热烈欢迎。
父亲题写《洮安县志》
来到四十多年前曾浴血奋战的洮安大地,父亲百感交集,难掩激动之情。
父亲来到烈士陵园,祭扫牺牲战友的墓地。
1991年夏天,父亲应邀到南昌,为江西省公路局撰写回忆录。闲暇时和妈妈一块上了井冈山。此照摄于井冈雕塑园毛主席塑像前。
父亲在井冈龙潭瀑布
父亲对工作时间最长的无锡感情最深,此照为在无锡太湖边留影。
父亲这张照片我很喜欢,可惜不知在哪拍的。
晚年的父亲,疾病缠身,常年住院。此照为2006.01.02,父亲84岁生日佩戴“抗战胜利六十周年”纪念章在医院留影。
父亲虽离休,但仍每天坚持读书看报,经常和病友们一起谈论国家大事,对世界和国家大事他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前些日子,我在一堆要处理的杂物中看到父亲1995年4月在华东医院住院时在两张药品说明书后草就的一首打油小诗,小诗虽不押韵,却表达了一位老共产党员对改革开放后出现的一些社会丑恶现象的看法及对毛主席的态度。
抒怀述志
革命征途坎坷多,历史长河迭起波。 瞬时浪急风涛涌,元勋志士遭沉没。 社阵解体被演变,前车之鉴我应何。 改革开放风又起,牛鬼蛇神醒复苏。 吃喝嫖赌贪受贿,拜金主义何其多。 工人阶级不当家,剥削有功主沉浮。 合营独资兼出让,国营经济走下坡。 众多职工被调整,下岗人员尝苦果。 大公化私怎得了,亿万富翁逐渐多。 我辈革命志坚定,坚定不移唱毛歌。
一九九五年四月于华东医院病床
2005.12.31,父亲84岁寿辰,我们六姐弟和父亲最后一张合影。
2008年早春,父亲在莘庄公园赏梅。
2008.12.27,父亲提前过90岁生日(实足87周岁)。
建国60周年大庆,父亲摄于静安公园。
2010年7月31日11时08分,父亲因患重症肺炎,医治无效,在上海华东医院与世长辞,走完了他光明磊落、清正廉洁、革命的一生,终年八十八岁。
光阴荏苒,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十年,虽然阴阳两界,天地阻隔,却永远无法割舍儿女们对您深深的缅怀和思念。亲爱的父亲,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让我用告别会上家人拟就的挽联结束这个《怀念父亲》的美篇吧!
南征北战 栉风沐雨 毕生献给革命
耿介坦荡 两袖清风 堪为来者楷模
谨以此文怀念、告慰天堂里的父亲。
来源: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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