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曾明：农民的舒心与不舒心

点击：  作者：陈曾明    来源：昆仑策网  发布时间:2023-08-03 12:42:25

 

 

“老百姓其实也过哩可得呢！家里面有地，每年都有粮食，门口种点菜，想咋吃咋吃，花生下来了榨些油，平时也不需要花啥钱，平时需要花的钱了了的。”“了了的”就是少少的意思。

 

7月15，我外出活动，从焦作高新区小张庄向东拐出来，到黄河路就看见了这个路边的小餐饮店，夏日阳光下骑行了半天、又热又渴的我像看见绿洲一样的激动急迫，忙停下来，走过去买了一瓶冰镇的汽水，老板娘递给我一个小圆凳，让我坐下来休息。

 

此时已经是中午10点多了，她早已收拾完了小店，没有了紧迫的活计，闲了下来。我坐在凳子上，一边喝着凉凉的汽水，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虽然没有市里头人家有几套房恁富裕，但现在农业也基本机械化了，种地也不需要操啥心，费啥气，没事打个工，挣点钱，其实过哩也可舒心呢。”她刚问过我：“市里头的？”知道我是市里的人，所以，她很自然地拿农村人的生活和市里人的生活比较了起来----“天黑了，村里人开着车，带着家里人都去网红桥上坐坐，地上铺块塑料布、铺张席，大人小孩们一家人说说笑笑可热闹呢。有的在车上放个椅子，躺在椅子上，车一边跑，人家一边吹着风，还可得呢。高兴呢，还唱呐。”她一边说，一边笑，眼睛里透着亮，似乎是向往，也许是回忆、甚或是沉浸其中吧。这样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自然生活、天然享受，谁不向往呢？我被她的话所吸引，为她所描述的生活所吸引。

 

 

其实她所说那个网红桥，离此地并不远，只有三四里的样子，是大沙河上刚修建竣工的一座连接市民主路南北的一座桥梁，因其悬索斜拉的设计，时尚新颖，造型独特，尤其是对应的一对白色塔架高耸云天，似乎是佛家的双手合十，给人们以吉祥、祥瑞的寓意，再加上其正好位于沙河风景区的里面、城乡结合部，所以，该桥自建成以来，北边的市里人、南边的农村人纷至踏来，流连忘返，热闹非凡，成了人们新的网红打卡地，游览游玩、消暑纳凉的好去处。

 

“有几套房也不见得就好过，就幸福。”我顺着她的话头，和她讨论起来房子的多少---“几套房每天过一遍，也需要一些时间呢。”“房子多了，物业费每年都要多交多少呢。”她认同我的观点：“说的也是。”“农村自家的房，不用交物业费。”这多好。

 

这时候一个开电动车的三十多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也是来买水喝的。我看见他没有戴头盔，联想到一路上各个路口警察查电动车的情景，特意提醒他：“警察在路上查车呢，你注意点。”“他查啥哩查，咱就是这村里的。”他颇不以为然，满不在乎地走了。“这警察是咋了，天天查车，戴头盔就这么重要，不戴头盔就不中？”我有了一些感慨，她似乎也有同感：“戴头盔是为了安全，警察查查也是保护人们安全呢。但动不动就扣车就说不过去了，你没看那停车场停的那些扣的电动车，一片一片的，都是几千买的，太心疼了。白白扔到那儿，搁那儿沤烂，太浪费资源了。”她的这种情况我没有注意，只是在网上看过，现实中我们这儿也有这种情况？我真的的有些疑惑。“你说车不合格不达标，你政府公安部门不叫厂家生产不就行了吗？厂家都生产了、销售了，你不罚企业，扣买车的人骑车的人，太说不过去了。”她愤恨了，表情严肃起来。

 

她停了停，叹了一口气：“其实老农民也可不容易呢。啥都涨，老百姓一年到头种那地，打那粮食不落几个钱儿。化肥 、农药、种子年年涨、年年涨，国家压着粮价就是不让粮食涨，农民们一年干到头，就是供他们了。”她所说的“供他们了”，就是说农民辛苦挣的钱都给生产销售化肥的、农药的、种子的，等等农资销售商经销商做贡献了，钱都让他们赚跑了。“人家说，要是中国的老百姓都不种粮食，国家非得乱不可。”她说的话是真的。照这样走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中国的农民真的都不种粮食呢？

 

粮贱（农）资贵，农资吃了农粮，各类农资、农业服务吸食农业，盘剥农民，农民种粮不划算、不挣钱，导致农民不得不外出打工。这是个老问题了，十几年前我在武陟县西陶乡的农田里，一个七十多岁的农民就曾和我说过这个问题，这些年各类媒体也屡有报道分析，为什么都十几年了，还是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难道农村市场成了农资生产厂家经销商们的天下，而市场上农民的利益、粮食的价格可以一再无视一再忽视？难道非得逼着农民弃耕弃粮、弄得怨声载道不行？那么我国的农业现代化怎么实现、农业强国怎么建设呢？

 

事实上，这些年在改革开放、调剂国内粮食品种、满足人民对高品质农产品需求的旗号下，各类粮食进口商从国外进口了大量的粮食、农产品。为了发展与某些国家的关系，我国不惜开放中国农产品市场，一再大量进口国外的各类农产品、畜产品、水产品，甚至放任跨国企业大量收购兼并国内农副产品加工企业。我曾在电视的一档节目里看到一个中国的记者在美国的农场里报道：美国人民种豆，中国人吃豆。 那个坐在美国农场主收割机上的中国记者颇有些自豪的味道，但我当时听了，感觉浑身不自在。

 

但经年累月的粮食进口，导致我国农民们今天种草莓、明天种桑葚，今年种西瓜，明年砍桃树，好好的农田种花养草，农民们追逐着市场，也让市场晃荡得左右为难，碰得头破血流。我不是农业专家，但我在农村生活过，她所说的，我见过，有感受，所以，她的话我听得进、听得懂，我们越谈越投机，她也越来越喜欢说了。

 

“还有秸秆禁烧，每年政府动用大量人力物力看老百姓，不让烧。其实老百姓很有意见。”她的话让我一愣，焚烧不是好事嘛，防止环境污染呢。她可能感觉到了我表情的变化，解释道：烧秸秆能烧死许多害虫，也能烧死许多草籽，让草长不起来。

 

 

“种庄稼，草太厉害了，一茬一茬地疯长。你不管它吧，它跟庄稼争肥争水争阳光，庄稼长不好。”这个我知道，农田管理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除草。我对她说：“拔不中？”“拔不过来，长得太快了。只能用除草剂压。草越来越恶，只能用大量的除草剂硬压死压，那么大剂量的除草剂，这么恶的药，用了对人体没有影响？”“那会没有影响。”我接过她的话茬。今天我路过几处农田，发现了不少遗弃在田间地头的农药瓶、农药袋，可见这不是一个小问题。

 

除草剂好像是美国人的发明，被认为是农业的一项突破性的新技术，曾经让我国的农业专家羡慕不已，现在在我国农业生产领域已经广泛运用了，赶上了世界潮流，但不曾想其毒副作用这么严重。国内外的研究表明，除草剂危害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对农作物药害;二是对环境的危害;三是对人体的危害。人在食用喷施“除草剂”所产的粮食时，也一定会慢慢在体内蓄积“除草剂”的成分，会给人体脏器功能造成影响，此影响一旦超出极限就会产生病变。脱发、各类白血病、各种肿瘤，特别是儿童和幼儿的白血病等都与“除草剂”有关。近年来有研究证实除草剂的主要成分草甘膦有致癌风险。

 

现在看来，它不是好技术，而是毒技术。

 

“那么为什么还要用呢？”“不用没法嘛，草治不下。要是不焚烧就好，省好些事，落的草木灰尽是磷，好肥料，可肥田。”她说的这个我知道，我小时候外公家烧柴火做饭，灶膛里掏出的灰都要积攒起来，用来当肥料的。生产队的时候，菜地里种菜的还要专门收集草木灰用的，那是种菜必不可少的肥料。我们单位养花的专家温鸿志每年春天给花草倒盆，那里面的新土都要伴上草木灰。

 

她说的秸秆焚烧的好处，我是第一次听说，她反映的农民对秸秆禁烧的意见，我也是第一听到，我觉得很有意义。秸秆，究竟是焚烧好，还是不禁烧好，农业部门应该认真讨论，科学研究，综合评估，给农民群众一个信服的结论。什么事情都不是百利无一弊的，什么事情也不是百害无一利的，但两害相权择其轻，是需要认真选择的。

 

但我并不完全认同她的意见。我小时候在生产队，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秸秆焚烧、禁烧什么的，那时候庄稼地里的草根本就不是农民的害，也不是农民的累赘，反而是农民的宝。农民们把田野锄的草、拔的草收集起来，带回家去，那是猪、马、牛、羊，甚至是鸡们新鲜而上等的饲料，家畜们吃剩下的残渣在猪圈、牛圈、羊圈里沤沤就成了优质有机的农家肥，上到地里，庄稼都喜欢死了。

 

那时候我们小学生、初中生下午放学，回家拿块馍、提个篮子，就到村外的地里拔草了，每天都要拔上满满地一篮子回来，除了当天喂猪外，剩下的还要晒干，粉碎成草沫，留下来等到冬天没有鲜草的时候喂猪用。生产队还时不时的收草，组织大家到黄河滩割草，用来喂猪、喂牲口，或者积肥。

 

我国的传统农业技术是世界上非常先进科学技术，我国的传统农业是标准的绿色循环、高效安全的农业生态系统。现在的农业专家、农业官员、农业院校都知道农业是一个有机的生态系统，但却为什么非要学习美国的农业技术，把田地里搞得没有蛙叫，把猪们搞到高楼上了，进口美国的玉米、转基因粮食来喂猪养鸡呢？这就是现代农业，农业的现代化吗？不懂！不懂！真不懂！看来，我们这些人都成古董了，老古董了。

 

我很想把这些话告诉她的，但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主要顾虑第一见面彼此不熟悉，也怕驳了人家的面子，打了人家的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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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政府还要弄农管呢。”一大瓶冰镇汽水我慢慢地喝完了，她似乎还有说不完的话题，我们彼此似乎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她看见我有了浓厚的兴趣，马上做了解释。意思是政府设立农业专管员、高管员，应该是每村一个，“管老百姓种啥不种啥”。“老百姓天天种地，种啥不种啥，啥时候种啥，老百姓不知道？”她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农民们种了几千年、几万年粮食了，什么不知道，还要没有种过庄稼的、甚至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来管教？

 

“现在啥都弄专家，专家遍地都是，到处提建议。”她的话怎么和网上的话相似呢，看来“专家”们不仅在网上臭了，在农村、农民那里也臭了。看来，农民们并不是不需要农业新技术，而是对这些“专家”们不信任，怕他们“嘴尖皮厚腹中空”，还害怕他们心术不正，还害怕他们不懂装懂，把农村农村人带到沟里了。说到这儿，我们相视一笑，彼此会心会意。她顺嘴说了一句话。

 

但我不知道该写不该写，要不要写出来，我犹豫了。我怕写出来不好，删文禁号。我在脑子里过了好几个来回，还是决定写出来，这倒不是因为这话是她说的不是我说的，而是觉得：一是老百姓质朴诚实，实话实说；二是老百姓真心实意地希望我们的政府好。她说的那句话原话是：“我咋感觉政府现在有些腐败。”

 

实际上我们一直在进行反腐败的伟大斗争，消除农村农业领域内的腐败，就能赢得民心，就能促进农业生产。相当多的时候，抓农业生产、粮食生产并不需要直接抓农业，需要“功夫在诗外”的功夫。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了，我要走了，我起身和她告别，她告诉我：她是做早餐的，早上三点就起来了，也该回去休息了。她很辛苦，我耽误了人家的休息。我无意间来她的店里小憩，她和我说农事、话桑麻，她也高兴而愉快。

 

 

她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多岁，身体健壮、身材匀称、衣着朴素，胖胖的脸庞上，两个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略微有点鼓，令我印象深刻。她叫什么名字，我忘记问了，不是我走的匆忙，而是真的忘了，应该问一问的。好在，她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她的村子，我时不时地去，下次去的时候，要专门到她的小店里坐坐，问问人家的尊姓大名，她是一个我应该尊敬的人。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作者单位：人民银行河南省焦作市中心支行；来源：昆仑策网【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