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钱钟书(1910-1998),中国现代作家、文学研究家。江苏无锡人,原名仰先,字哲良,后改名钟书,字默存,号槐聚,曾用笔名中书君。他在文学研究和文学创作方面的成就卓越,特别是在科学地扬弃中国传统文化和有选择地借鉴外来文化方面,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1946年8月,钱钟书受聘于暨南大学外文系,讲授《文学批评》、《欧美文学名著选读》等课程。任教期间,他的课堂颇受好评,学生评价他的讲课风格“由表及里,由此及彼,贯通中西,纵横对比”。他淡泊名利,超凡脱俗,不少人会以“狂狷”评价他,然而在暨南学子的眼中,他却是一个平易近人的“热心肠”。
悉心听取学生意见
改动《围城》细节
钱钟书先生于1946年8月受聘于暨南大学,1947年《围城》由上海晨光出版公司付梓发行,一时间校内评论如潮。
当时的暨大学生很幸运地成为了第一批读者。有同学请问此书的背景,钱钟书正色回答:“不好讲。”但接着又暗示说:“你可看看所谓训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啰!”
正当校内风靡时,一位名叫俞晶的同学向钱钟书指出,说经李梅亭带到内地的百宝箱里不会有“般尼西林”,因为那时这种药物还没有发明。于是,今天的《围城》里,这一情节中只有“原瓶封口的消治龙、药特林、金鸡纳霜、福美明达片,应有尽有”,没有再出现“般尼西林”。校友吴全韬评价钱钟书“从善如流,听得进下辈的意见,不见名人的架子。”
1947年出版的《围城》
听他讲英语本身就是享受
但想听懂他的课程“委实不容易”
1947年下半年,钱钟书常在宝山路的暨大文法学院东大楼下第四教室里讲课。
宝山路文法学院教学楼旧照
据1945级校友章学良回忆,当时为了隔音,课室的门是紧闭的。在明亮的玻璃窗下,有20位左右的外文系高年级同学坐在讲台下。国务院原副总理、外交部原部长吴学谦校友,当时也曾是听课同学中的一员。
讲台上的钱钟书“常穿一套深棕色的条花呢西装,面色润白,头发漆亮,前额宽阔,戴一副黑边眼镜,目光炯炯”,一派文质彬彬的学者派头。但开始讲课之后,他“一口清脆的牛津英语,两手常常倚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边讲边板书”,“声如洪钟,眉飞色舞,他在黑板上写字不多,但字大有力,铿锵有声,黑板震动”。讲累了,还会“一屁股坐在讲台上,把双脚放在前排的空桌子上”。
当时的上海解放不久,短暂的欢欣之后,国内的时局又蒙上了阴影,爱国民主运动潮流此起彼伏。据吴学谦回忆,暨大校友们积极参与解放战争时期的爱国群众运动。
在动荡的时局里,杨绛回忆,她与钱钟书始终保持广泛性阅读,所以“人心惶惶”时,他们并不惶惶然。学生眼中的钱钟书“脸上永远挂着笑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钱钟书 杨绛 一家三口合照 《我们仨》
钱钟书主讲《文学批评》与《欧美文学名著选》两门课程,后来又增加了一门《现代文学》。可他并非只讲西方文学,也并非只谈文学。当时的学生回忆道,“钱老师的教学就是学贯中西,旁征博引,深入浅出,有比较性,有启发性,可以扩大眼界,破除坐井观天、执于一见的僵化思想。” “他既深刻地分析作品,尤善于发挥联想,每当他抓住一个话题时,便溯源穷流,由表及里,由此及彼,贯通中西,纵横对比,庄谐间出,如万斛泉,随地涌起。”
暨大的学生们常常能捕捉到钱老师痴迷于读书的身影。从未有人见过钱老师去教授休息室里喝茶聊天。“或者在课间,或者是为了等候学校接送教授回家的吉普车,他总是一个人独坐在东楼楼上大教室走廊北面的木窗台上,手中捧着厚厚的、重重的原版书,孜孜不倦,旁若无人,看得是那么入神。”
愿意见暨大“老学生”
但对“吹捧”提出直率批评
常有传闻钱钟书性情高傲,不少人会以“狂狷”、“冷漠孤高”、“脾气大”等词形容他。大学毕业时,他曾说:“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成名后,又常将记者和不辞万里专程来华拜访的海外来客拒之门外。
但在暨大校友们的回忆中,钱钟书在生活中与学生交流颇多,平易近人,“和今天传闻中高不可攀有脾气的老爷子不同,钱师是一个待人亲切、关怀学生的长者。”校友吴全韬这样回忆道。对学生的诚恳求教,钱老都会挤出时间作答。
1985年,当年校友、杭州大学教授任明耀要和人合译Samuel Butler的《众生之路》,便托人向先生询问此书价值。先生竟然不顾第二天就要到日本讲学,连夜复了一封长信,详述此书价值,足见其对学生认真、负责的态度。
鲜为人知的是,任明耀跟钱老还有一段故事。1982年,几经争取,任终于到北京拜访了当年的钱老师。事后,他激动地写了一篇充满赞誉的访问记,详细记述了这次难得的会见。
写好以后寄呈钱先生审阅。没想到,钱先生很快将稿子寄回来了,并附来一信,对“访问记”作出了直率的批评。原信如下:
明耀学兄:
承过访,甚感,前日得来信,我倒后悔这次会晤了。我常说:“一捧便俗”,“一吹便俗”;在这一点上,我们一对撅老夫妇和许多人的人生观根本不同。
我们拒绝汇中外采访者(包括电视记者)的事例,也许你有所风闻。不肯轻见生客,你这次来事先约定,还转了李小姐那里的湾。蒙你过爱,要记录印象,但朋友私人谈话,公诸于世,便不是以朋友身份过访,而是以记者身份采访,犯了禁了。以后再难见面了。何况有些失实不妥的地方(我已用铅笔批出),又违反了采访的真实原则。直率陈词,请你鉴谅。草稿奉还。即颂。
近祉!
钟书上 杨绛同候
九日夜
“访问记”开头称他是“蜚声中外的学者”,结果钱老在“蜚声中外”旁边打上杠杠,还批了一句“什么蜚声中外”。大师的淡泊名利、不喜吹捧,由此彰显。为了缅怀恩师,任明耀一直把这篇“访问记”放在抽屉里,不敢公开发表。
三度为暨大学生介绍工作
钱钟书在暨南大学期间,除了授课,还会耐心指导学生的论文。
吴全韬回忆,1947年,受上海学生运动影响,学生对课业和毕业并不十分关心。有一回,吴全韬在暨大校内偶遇钱钟书,钱钟书主动问他:“指导老师请过吗?”吴全韬邀请他,他应允,还要去了他一篇发表在报纸上的整版论文《论译诗》。读毕,便指导吴全韬以此为基础,完成毕业论文。完成毕业论文的过程中,钱钟书叮嘱学生“写论文必须写自己独立见解”。
除指导论文外,钱钟书又主动为吴全韬联系工作机会,把他介绍给文学院院长当助教。但吴全韬听闻了系主任心中已有心仪人选,不愿抢朋友的饭碗,未有前往。
据杨绛回忆,1941年钱钟书曾经向好友,也是暨南大学外文系系主任的陈麟瑞求职,但听说是要顶替另一人的位置时,他“决不肯夺取别人的职位”,因而拒绝。
大概是有些感同身受,钱钟书未有责怪,第二次为吴全韬介绍工作。这次,他联系了《民主》周刊时任的编辑储安平,“高高兴兴地拿来储先生的复函”。结果,吴全韬依然没有赴约,让对方白白等了两个小时。钱钟书当时十分生气,一问,才知道吴全韬原来是因为无法自理膳宿而未前往,于是,热心的钱钟书第三次为学生写了介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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