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2日，在瑞士小镇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2019年会开幕式上，人们吹奏阿尔卑斯长号迎接嘉宾。

达沃斯论坛已经不是

各国政策的发布会

世界经济论坛2019年年会在瑞士达沃斯举行。本次年会主题是“全球化4.0：打造第四次工业革命时代的全球架构”。这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美国已经进入后工业化时代，为了重返工业化时代，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出“再工业化”，美国总统特朗普则提出“振兴美国制造业”的政治口号。

西方发达市场经济国家进入后工业化时代之后，经济危机爆发的周期越来越短，金融危机造成的危害越来越严重。2008年华尔街金融危机，让美国华尔街一些投资银行破产，美国联邦政府不得不出面干预，借助于美国在国际金融市场优势地位，把美国国内的金融危机转嫁给世界各国。美国的所作所为充分说明，美国并非不想进入工业化社会，可是，美国已经无法回到工业化社会。工业化社会所面临的问题不是数据问题，也不是资源问题，而是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方向问题。

美国等西方国家正面临深刻的结构性危机，瑞士达沃斯论坛主办者所提出的政治经济议题，根本无法引起美国的兴趣，因此，美国总统借口美国联邦政府关门，美国联邦政府与美国国会意见分歧严重，拒绝出席会议。美国总统本来准备派出内阁官员参加会议，可是，由于美国总统对会议的主题兴趣索然，因此，美国根本没有派出重要的内阁官员在会上发表政策演讲。

按照惯例各国政府首脑在达沃斯论坛上积极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希望借助于这个重要的国际平台，推销自己的政治经验和政府经济政策。不过，这种现象已经悄然发生改变。白雪皑皑的瑞士达沃斯小城，酒店门可罗雀。许多国家的政府官员包括法国等欧洲国家的政府官员提出各种借口，拒绝出席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这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借助于这个平台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宣传自己的经济政策，而是因为他们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他们不希望因为出席达沃斯论坛而被自己的政治对手指责。

达沃斯论坛本来是瑞士经济学家在漫长的冬夜，为了讨论世界经济发展趋势而成立的民间论坛。由于越来越多的政府官员和著名企业家参加，达沃斯论坛声名鹊起。中国高度重视达沃斯论坛的作用，中国国家领导人多次出席达沃斯论坛，发表自己的主张。可是，中国已经意识到，中国作为世界举足轻重的国家，可以通过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意见，中国没有必要在达沃斯论坛上宣传自己的政策主张。即便如此，中国为了尊重达沃斯论坛的主办者，每年仍然派出国家领导人出席会议，发表主旨演讲，宣传中国改革开放的政策措施。

2019年达沃斯论坛提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概念。这实际上是旧话重提。按照一些学者的说法，人类文明进入工业化社会之后，曾经出现三次工业革命。第一次是水利驱动的蒸汽革命，第二次是电力驱动的技术革命，第三次是信息技术为表现形式的计算机革命，第四次是数据为表现形式的资本革命。

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最大特点就在于数据作为重要财产被世界各国重新定义和认识，数据的作用不仅体现在工业制造领域，还体现在军事斗争领域。不仅改变人们的生产方式，还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数据的广泛应用，使无人驾驶和人工智能产业快速发展。机器人可以代替人类开展各项工作。数据的广泛应用，可以使机器智能超过人类智能。计算机运算能力被充分运用，计算机可以参加体育比赛并且取得胜利。数据采集和计算可以解决人类发展所面临的许多问题。

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就是建立在数据基础之上的。中国在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领域之所以独步全球，就是因为中国已经意识到第五代通信技术的核心是数据的传输和处理。中国华为公司创造性的生产出数据处理的芯片，利用微波传输，解决大数据交换和传输的问题。中国利用自己的信息处理模式和方法，提高了数据传输的速度，因此，中国在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产业发展和应用领域独占鳌头。

不过，正如中国华为公司创始人所指出的那样，人们可能对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存在过多想象。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神奇，要想全面推广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真正做到数据的全面应用，恐怕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笔者认为，面对工业革命的浪潮，人们必须尊重基本的科学常识。速度不等于时间。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解决的是速度方面的问题，但是，所谓第四次工业化革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虽然科学技术发展不断提高数据的搜集整理分析和传输的速度，但是，数据作为财产永远只能是人类发展的手段和工具，真正决定人类命运的是人类自身。工业化革命解决了体力劳动和智力劳动中存在的许多问题，但是，工业化革命并不能解决人类自身发展固有的问题。

人类发展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在于，如何实现人的自我价值，如何在实现人的价值同时，促进人类文明健康发展。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人的价值实现有许多精彩的论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共产党宣言》）。“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共产主义的基本原则”（《资本论》）。第四次工业化革命旨在解决财产的属性以及数据的传输速度问题，而人类文明发展需要足够的时间。这不是因为人类需要进化，而是因为人类文明发展需要进一步沟通和交流，换句话说，人的价值实现是社会进步的基础和前提表现，每个人实现自身的价值，都需要不断地与他人进行沟通和交流，如果把工业化革命看作是自然革命，或者说是自然科学技术的革命，而没有看到工业化革命实际上是人的解放，是人的价值的实现，那么，在工业化革命过程中就会逐渐地步入误区。

工业化革命催生了资本主义制度，而资本主义制度则进一步固化了工业革命发展道路。人类进入工业化社会以来，每一次革命都是以牺牲人的价值为代价的。无论是蒸汽时代的“羊吃人”运动，还是“摩登时代”的机器组装流水线；无论是信息化社会个人隐私被侵犯，还是数据化社会个人信息被滥用，都是以牺牲人的价值，或者是以牺牲人的生存质量为代价的。

或许是已经意识到工业化革命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欧洲议会出台了《通用数据条例》，彻底改写了信息化社会个人隐私的保护规则，要求所有电子商务企业都必须在采集消费者个人信息的时候，得到消费者的明确授权，不得以格式合同或者格式条款，强迫消费者放弃自己个人隐私。更重要的是，如果电子商务企业把数据作为财产，而数据中包含个人隐私或者消费者的消费信息，那么，电子商务企业必须重新得到公民的准许或者消费者的授权，这就意味着未来数据时代，电子商务企业必须时时刻刻尊重公民个人隐私，保护消费者的消费信息，不得用消费者的消费偏好推销产品和服务，也不得利用公民个人信息分析公民的行为轨迹和心理波动状况。欧洲议会通过的法律，实际上已经给电子商务经营者以当头棒喝，许多电子商务企业因为无法满足欧洲议会法律的要求已经从欧洲联盟撤出，那些仍然在欧洲联盟国家开展商业活动的电子商务企业，因为违反《通用数据条例》而被欧洲联盟处以巨额罚款。

与欧洲联盟未雨绸缪形成鲜明的对比，中国在电子商务发展过程中仍然存在对公民个人隐私和消费者信息保护不足的问题。中国已经意识到数据的重要性，通过《电子商务法》保护公民的个人信息，维护消费者的合法权利。可是，我国《电子商务法》对于“二次授权”并没有作出明确的规定，许多电子商务企业利用自己的数据库，不断地调取消费者的信息，并且从中获取商业利益。部分电子商务企业经营者甚至大言不惭，认为中国消费者为了获取服务，可以放弃自己的个人隐私。这是对中国消费者的公然蔑视，同时也是中国进入数据化时代所面临的严峻挑战。

中国立法机关应当借鉴欧洲联盟立法模式，尽快出台个人信息保护法，完善我国数据保护制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消费者的信息变成电子商务企业的财产，才能防止公民个人隐私变成一些不法商人谋取私利的重要手段。

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看到了世界未来发展的方向，但是，却没有就数据时代经济发展所面临的深层次问题进行深入的讨论，这是因为达沃斯论坛试图通过吸引各国的企业家和政府领导人，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如果达沃斯论坛主办者在一些敏感问题上挑起事端，引发不必要的争吵，那么，达沃斯论坛作为上流社会的经济沙龙作用将不复存在。人们无法想象，那些衣冠楚楚的电子商务企业家们，会出席达沃斯论坛，接受普通消费者关于侵犯消费者个人信息的挑战；人们也无法想象，谨言慎行的各国政府领导人，会出席达沃斯论坛，就一些数据信息保护敏感问题发表真知灼见。达沃斯论坛只是空泛提出问题，而无法就一些实质性的问题展开讨论。这或许是达沃斯论坛的局限，但也或许是达沃斯论坛主办者所不得不控制的风险。

数据时代，在瑞士达沃斯这样一个偏僻小镇举办世界经济论坛，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不知道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还能走多远？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原载“乔新生”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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