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架功能强大、运转良好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好莱坞一向能够在美国政治、文化和社会心理发生重大转折的紧要关头作出准确而及时的反应,或发出预警、或缝合伤口、或娱乐大众(使他们忘记萧条与贫困)。
比如在20世纪60年代风起云涌的民权运动、女权运动、反战运动退潮后,好莱坞就适时推出了《金色池塘》、《克莱默夫妇》等反映前激进女权主义者、性解放运动的参与者满怀歉疚重归家庭的电影。
那些“不肯老实嫁人,甚至试图破坏他人家庭的单身职业女性”,就在《致命的诱惑》一类电影中被毫不犹豫地击毙了。
美国新保守主义巍然成为主流之后,《阿甘正传》做为电影版的新保守主义宣言引起了美国社会轰动。
伊拉克战争捅破了美式爱国主义的泡沫后,《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点击阅读】又做为美国的伤痕电影,抚摸伤痕并启发美国人反思,等等。
因此毫不奇怪,《血战钢锯岭》也是对当下美国经济、社会和文化危机的一种反应,或者更直截了当的说,是对美国衰落的一种反应。
有些迷信美国的朋友不愿意承认美国衰落,但对特朗普当选产生很大作用的口号“让美国再次伟大”,就是以美国衰落为前提的。
很显然,没有美国真实的衰落,这一口号就是无的放矢,就不会引起数千万美国人的共鸣并投票把特朗普送上总统宝座。
从美国人的角度看,重振美国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但重振美国精神,重新唤起大众对美国梦的信心,应该是第一件要做的事。
如果说“特朗普革命”是对美国衰落的政治反应,那么《血战钢锯岭》则是对美国衰落的文化反应——其几乎不加掩饰的主题是要回到美国精神的源头,依靠信仰的力量再次擦亮“美国梦”。
《血战钢锯岭》的故事很简单:
一个有点内向的美国青年戴斯蒙德·多斯,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觉得“不能让别人保护我”而报名参军。但是,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又因为曾经向上帝起誓“不摸枪”,他拒绝接受武器,所有的人都觉得他精神有问题,同伴们在夜里围殴他,上校把他送上军事法庭,如果不是父亲在一战时的老战友出手相救,他可能就要被判刑入狱,并被逐出美军。
但他最终赢得了法庭的判决,获准做为一个不带枪的医护兵前往战场,这使他有机会成为一个神话或者传奇——在1945年的冲绳战役中,在地狱般的钢锯岭战场,在自己的连队被击退,日军疯狂扫荡的情况下,这个阿甘似的青年却口中默念:“上帝,请再让我救一个!”穿梭于枪林弹雨中。周围的战友死不旋踵,但他却机枪扫不中,手雷炸不死,狙击手瞄不准,赤手空拳救回75名美国兵,成为美国历史上没开一枪却获得总统颁发的最高“荣誉勋章”的第一人。
用中国的标准看,《血战钢锯岭》拍的相当主旋律,不!主旋律这个“暧昧”的词汇还不能形容它,事实上,这部电影更类似于新中国前三十年拍摄的红色经典战争电影《上甘岭》、《董存瑞》或《狼牙山五壮士》等。
比如剧中的主要英雄人物都是在信仰或政治觉悟的支配下,主动参军并慷慨赴死的。
多斯本在兵工厂工作,按照美国政府的规定他可以不用服兵役,但他的爱国热情却使他不能安于后方平静的生活(他还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友),坚持要参军,他把留在后方被别人保护视为一种耻辱——这和年轻的董存瑞反复和连长蘑菇,一定要参加八路军何其相似?——在他的小镇上,有两个青年因不被获准参军竟羞愤自杀。
在战场上,当同伴们被日军逆袭赶下山崖后,他有无数次机会单独脱离险境,但他心里想的只有救人,在把最后一个受伤的战友救出来之前,他绝不肯单独离开战场。
记得冯小刚曾说过,中国过去的战争片,战士们都争着去炸碉堡,这太假了。
所以他拍了《集结号》,把当年视死如归的解放军战士拍成了一群很想苟活但又不得不憋屈地死掉的倒霉蛋。
不知道冯小刚看了《血战钢锯岭》会有什么感想?
《血战钢锯岭》中两个细节,如果出现在中国的主旋律战争电影中,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讽刺”:
一是当多斯所在连对钢锯岭发起第二次冲锋前,中尉为了等多斯做完祷告,竟然违反上级命令,比原定作战计划推迟10分钟才发起冲锋,以此极度凸显信仰的重要性。
但从军事的角度来看,这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己方的舰炮火力已经延伸,10分钟的时间足以使日军从地下掩体里出来占领表面阵地,这个时候再发起冲锋简直等于送死。
二是当多斯终于在最后的战斗中负伤,被同伴们向后方运送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须臾不离身的《圣经》掉在了阵地上,于是一位战友就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弹如飞蝗的阵地上为他寻回了《圣经》。
这一桥段蓦然令人想起了在中国经典革命战争电影中曾经看到的情节:弥留的英雄用最后的力气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的党费……只是这样表现英雄后来都被讥为“假大空”而从电影中消失了。
《血战钢锯岭》在塑造其他人物方面也可圈可点。
比如霍威尔中士,虽然他训练时凶神恶煞、尖酸刻薄,甚至让“好莱坞”(一名新兵的外号)光着身子跑障碍,但在战场上,他却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是其他士兵的保护者和拯救者,也是大家信心和安全感的来源。
霍威尔中士战场上的表现多么酷似中国革命战争电影中的“老班长”。
《血战钢锯岭》极度凸显“信仰的力量”,本片英文原名为《二十世纪福音战士》就表明了这一点。在美国衰落的背景下,这种凸显实际上暗示了要依靠“信仰的力量”拯救美国,重新唤起美国人对实现美国梦的信心。
多斯出生在维吉尼亚州,这个州70%的人口为白人,他们先祖主要来自英国、爱尔兰和德国,没有西班牙裔。大部分白人是新教徒,其中强调和上帝直接联系的浸礼会教徒又占了最大比例,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维吉尼亚州因为反对废奴而加入了南方邦联。
在一定意义上说,多斯其实就是亨廷顿最为推崇的代表了“美国特性”的原装正版的“盎格鲁-新教”白人,做为美国最光荣最美好时代的经典美国英雄,多斯对今天美国人对激励作用无与伦比的:如果多斯可以凭借信仰的力量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救出75个人,那么今天为什么不能凭借信仰的力量“让美国再次伟大”呢?
美国的意识形态产品和美国的现实政治如此配合默契、水乳交融,令人叹为观止。
梅尔·吉布森电影的意识形态和宗教意味一向都非常强烈,这从他的《勇敢的心》和《基督受难记》这些电影中就能看得出来。《血战钢锯岭》甚至隐隐暗示了美国是新教白人建立、保卫和拯救的,他们才是美国真正的主人。
尽管美国衰落的根本原因在于美国国内“1%对99%”的分配制度和美国在全世界追求霸权,但好莱坞能够把一部美国的“革命历史题材电影”拍得如此回肠荡气,连大多数根本不信教的中国观众都被感动,这表明美国仍然有自我砥砺和调整竞技状态再出发的能力——我们不能低估美国,当然更无须害怕。
一个国家或一种文明,当它遇到危机时,试图回到自己的源头重新汲取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这被称之为政治或文化寻根,是一种非常普遍的政治、文化现象。
因为任何政治运动或文化,都有“源”、“流”的关系,正如一条大河,在不断向前奔流的过程中,会不断有各种支流汇入,这些支流壮大了的大河的声势,同时也使河水变得不那么纯洁了。但无论下游有什么变化,在源头,总还是存在着没有被污染的最纯洁的理想。
因此一旦在前进的过程中遇到问题,总会有人发问:我们是谁?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当初要干什么?而原初的纯洁理想,就是前进方向的校正器。
习近平总书记将这种现象概括为“不忘初心”。
中国和美国的情况虽然有很大不同,但建立在人民革命基础上的人民共和国同样有一个不断回到自己的革命源头去追寻自己的初心,去汲取力量、矫正目标、重获信心的问题。
遗憾的是,由于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中国的革命传统和革命文化被精英们粗暴否定了,我们今天的精神世界和我们的革命源头出现了深深的断裂,在文艺作品中看不到当初真正支撑我们战胜国内外一切敌人,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精神和传统,只能看到《亮剑》、《集结号》一类的伪精神和伪传统,这些东西就像添加了三聚氰胺的牛奶,长期饮用只会让我们产生胆结石或肾结石,不会真正给我们营养。
更为严重的问题还在于,由于革命历史、传统和文化被否定,遇到困难时,就无法回到自己的源头,我们成了精神上的流浪儿,只能向古代或西方去寻求灵感,结果要么变得陈腐要么更加媚外——这是中国真正的精神危机,也是在赞叹了《血战钢锯岭》之后,需要严肃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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