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博士生告诉我:“某老师在上课时提出了一个质问:你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论文,总是引用马克思的某些话来论证自己的结论。这样做正确吗?”
言外之意,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简称“马经”)论文,都是靠引用马克思的看法来分析问题,所以不科学。
我告诉学生,你可以反问那位老师:“你们西方经济学(简称“西经”)的论文,为什么总是要引用‘经济人假设’来分析问题,或者总是要引用某个公式来跑数据。你们这样做正确吗?”
这个反问无非是要提醒某老师:用来照别人的镜子,也要照照自己;用来驳斥别人的逻辑,自己也不能享有例外的特权。
某老师照镜子会有什么样的发现,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针对那位老师的质问,谈几点意见:
1、单凭某句话(比如让公知们眼泪汪汪的那些“普世价值”话语)就想证明自己言行的“正确性”,这不是学术论文,这是《圣经》,是领导致辞、老板训示,属于“讲话”之类的范畴。
2、“总是引用”某些话就想证明某个真理的文章,那不是马经论文。真正的马经论文,从来都不是靠引用马克思的某句话就OK了,而是必须运用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以及马克思主义原理来考察现象,分析问题,从而得出结论,并不断接受实践的检验。
3、引用马克思的话来展开分析的文章有没有?当然有。问题不在于要不要“引用”,而是在于引用的究竟是什么“话”?引用的话里面是否包含着马克思主义的原理,以及包含了什么原理?这才是问题的要害。
4、引用前人的理论、观点、话语以及公式来分析现实问题,这种做法谈不上对与错,关键是你引用的理论和公式是否正确,以及你是否正确地应用了这些理论和公式。如此而已。
5、如果所引用的话语是马克思对某个原理和观点的阐述,那么,“引用”(严格说是“运用”)马克思主义原理和观点来分析问题(比如,用“剩余价值规律”来分析资本的行为选择),就像西经引用“经济人假设”、“羊群效应”、“全要素生产率”来分析经济行为一样,难道有什么错吗?
6、其实,西经的论文也“总是引用”某个定理或某个公式来分析样本,来处理数据,来推导结论。既然西经论文也“总是引用”,那么我要大声地问某老师一句:这样的“总是引用”正确吗?
7、其实,演绎和归纳的方法是“中性”的,并非只有马经才用(注1)。既然可以引用“经济人假设”、“羊群效应”、“全要素生产率”等等西经话语,来分析经济现象和经济行为,为什么引用马克思主义原理(比如“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来分析经济现象和经济行为,某些人就要暴跳如雷。难道马克思的话语戳到了你们的痛处?
8、如果引用马克思主义原理和观点来分析问题是错滴,那么,究竟是“引用的理论”错了呢,还是“引用”本身就是错的呢?难道非得引用“经济人假设”和“羊群效应”,才是“正确”滴?这是什么逻辑?
9、话语和理论是否科学,不是看这个话语是谁说的,不是看这个理论是谁提出来的。换言之,并不是引用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低人一等,引用了“经济人假设”就高人一等,引用了“生产函数”就得像螃蟹一样——要横着走路了。
10、如果以为,只有引用“经济人假设”写出来的文章才叫论文,运用马克思主义原理写出的文章就不是论文。那么这样的“学术标准”,基本上就是在扯淡了。除了歪曲阉割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之外,马经论文与这类扯淡的区别一目了然。难道某老师用来衡量的“正确吗”,就是这样的“学术标准”?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成语故事,叫“井底之蛙”。语出《庄子.秋水》,翻译成白话文:
在一口废井里,住着一只青蛙。有一天,青蛙在井边遇见了从东海来的一只大鳖。青蛙自豪地对海鳖说:
——“你看,我住在这里多么惬意呀!我要高兴,就在井边跳跃游玩,累了就到井壁石洞里休息。时而把身子舒服地泡在水里,时而愉快地在稀泥中散步。你看旁边的那些小虫、螃蟹和蝌蚪,它们谁能比得上我呢!我独自占据这口废井,多么自由自在! 鳖先生为什么不经常到井中来观赏游玩呢?”
海鳖听了青蛙的高论,也想进入井中看个究竟。可是,它的左脚还没有完全伸进去,右脚就被井栏绊住了。海鳖只好后退几步,把它见到的大海告诉青蛙:
——“你见过大海吗?海的广大,岂止千里;海的深度,何止千丈。古时候,十年里就有九年闹水灾,海水并不因此增多;八年里就有七年闹旱灾,海水却不因此而减少。大海不受旱涝影响,住在广阔无垠的大海里才是真正的快乐。”
我为什么要给大家讲这个故事?因为当我的学生告诉我某老师的质问时,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只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
附“井底之蛙”原文:
“子独不闻夫埳井之鼃乎?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出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于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
注1:至于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与西经方法论的区别,以及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中的“抽象与具体”,“归纳与演绎”,“理性与实证”,“研究方法与叙述方法”,等等,我已有专文讨论,不赘述。有兴趣的读者可参拙文:《“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方法论意蕴》,载《政治经济学评论》2018年第6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创新与发展的方法论逻辑》,载《当代经济研究》2018年第3期;《马克思主义: 信仰抑或科学?》,载《经济纵横》2018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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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西南财经大学《财经科学》常务副总编,博导,教授;来源:“政经茶坊”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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