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祖荣：陈伟文与中国制海权

点击：  作者：徐祖荣    来源：“ 微微风徐徐来” 公号  发布时间:2019-03-15 16:12:45

  

1954年11月1日以来，我军为抵御外来侵略，完成祖国统一，捍卫国家领土和主权完整，保卫国家安全的作战主要有14次，1988年3月的南沙群岛自卫反击作战，被中国政府列为最末一次（民政部关于落实优抚对象和部分军队退役人员有关政策的实施意见）。

 

 

南沙群岛自卫反击战我海军指挥舰502

 

由于过去一些认知上的模糊，1988年“3.14海战”长期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军内军外并不十分了解中国海军这次距祖国大陆千里之远的作战。本篇《陈伟文与中国制海权》把这段历史的真实面貌还原出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擦干净这场战斗蒙上的历史尘埃，让闪耀着历史光芒的“南沙精神”昭示天下，激励中华儿女义无反顾地去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事业！

 

1. 陈伟文将军是当代中华民族英雄

 

中华上下几千年，民族英雄璨若星河。历史传记下来的著名英雄有：抗倭名将戚继光，收复台湾郑成功，虎门硝烟林则徐，收复新疆左宗棠等等，还有近现代的抗日将士千千万，当代的卫国英烈万万千，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

 

 

这些伟大的民族英雄尤其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虽然产生于不同年代，出现在不同环境之下，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为维护中国国家领土、领海、领空主权完整，保障国家安全，捍卫中国人民利益及中华民族尊严，在与外国侵略者进行英勇斗争中，作出了不可磨灭的杰出贡献。

 

陈伟文将军，就是这个英雄群体杰出人物中光荣的一员。陈伟文将军的声名鹊起，与祖国南海主权的实际控制息息相关。

 

 

陈伟文将军

 

南沙群岛位于南中国海南端，自古属于中国领土。南海的全名之所以称南中国海，完全是因为中国人民最早发现了它，最早予以命名，最早进行航道、海获开发，最早纳入版图实施行政管辖，最早确立了对南中国海诸岛屿礁盘及其附近海域的主权。长期以来，这种共识没有发生过争议，不仅世界大国间没有争议，就是南海周边的小国家也没有争议。

 

 

中国南海主权图（网络照片）

 

历史上，法国军队和日本军队一度侵占南沙群岛一些岛屿。二战结束后，被侵占的太平岛等岛屿又重新回到中国的怀抱。

 

 

1946年12月14日，中国海军两舰驶抵南沙太平岛

举行升旗立碑典礼（网络图片）

 

1956年，南越西贡政权军队占领南中国海西沙群岛中的珊瑚岛，1973年以后占领南沙群岛6个岛屿，1974年初，南越军又占领了西沙群岛中的甘泉岛和金银岛。更严重的是，在1970-1990年代世界政治军事格局发生激烈震荡和大变动期间，南海周边国家又抢占了南沙群岛40多个岛礁，强占了部分海域，对中国的主权、安全和发展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极大伤害。在南沙群岛最大岛太平岛驻扎军队的台湾当局对此却无能为力。

 

针对南海周边国家的一系列非理性行为，中国政府采取了坚决反对的态度。对南越军队的侵略行径，中国军队予以了坚决反击，于1974年1月一举收复了珊瑚、甘泉、金银三岛，将南越军队逐出整个西沙群岛。陈伟文时任我海军护卫艇大队副参谋长，参加了这次在西沙永乐群岛的海战，获中央军委和国务院授予的集体通令嘉奖，个人获基地嘉奖。1979年4月，时任西沙水警区航保训练科长的陈伟文，在西沙群岛中建岛海域，指挥了一场捕获越军三艘运输船、俘敌24名、缴获一批武器装备的海战，个人荣立二等功，并获提前晋级奖励。

 

对被抢占的南沙群岛岛屿和礁盘，我国一方面以发表外交部文件和备忘录等形式，反复阐明对南沙群岛主权的一贯立场；一方面于1982年派出远洋测量船赴南沙群岛开展考察活动，对该海域水深、重力、磁力、岛礁定位等进行测量，同时作一些适应性训练，为实际行使主权作准备。

 

1988年3月14日，时任榆林基地参谋长的陈伟文，在南沙群岛赤瓜礁海域指挥了一场闻名于世的海战，史称“3.14海战”。这一仗，陈伟文与他的战友们歼灭了前来抢夺礁盘的越南海军，一举改写了南沙群岛海域的历史格局，为中国的战略安全和广阔发展赢得了崭新空间，打开了中国的海洋观，打出了中国的制海权。参加此次海战的我军官兵都是当代中华民族英雄，陈伟文将军是他们当之无愧、实至名归的杰出代表。

 

2. 新任参谋长主动请缨上前线

 

让我们把目光转回到31年前。

 

当时，南沙群岛周边国家尤其是越南，无视中国的严正声明和警告，认为中国说的都是虚话，继续埋头做他们“占礁、插旗、架屋、驻兵、开发”的实事。对他们得寸进尺的抢占行为，我们一时似乎也鞭长莫及无可奈何。

 

维护南沙群岛及其海域巨大综合利益真的是无计可施、无能为力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我们这一代人一定要把自古属中华的南沙群岛主动权拿回来，但什么时候、什么形式实现这个历史性的伟大飞跃，则大家真的不知道。

 

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降临了。1987年2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00多个国家和地区代表（包括越南等南海周边国家代表），在巴黎年会上一致通过的《全球海平面联测计划》，将要在全球建立200个海洋观测站，参会的中国国家海洋局局长罗钰如争取到承建其中5个海观站的任务（中国大陆沿海建3个，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各建1个）。

 

中国接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托后，5月，我海军联合编队赴南沙群岛海域巡逻，为建造海观站作准备；国家有关部门与海军联合开展了数月的科学考察，于11月确定在南沙永暑礁建设第74号海洋观测站，12月完成设计，次年2月登礁施工建设。

 

中国在主权范围南沙群岛和平建站的合法正当行为，遭到了出尔反尔越南的抵制、反对和干扰。越海军根据越共六大确定的方针，按照越国防部所谓“保卫长沙群岛，逐步扩大在长沙群岛控制区”的指令，加快了抢占南沙群岛更多岛礁的步伐。在1988年1月中旬至2月中旬短短30多天时间里，越海军又抢占了我已树立主权牌的永暑礁附近的西礁、日积礁、东礁、大现礁和无弋礁等礁盘，使其侵占数遥遥领先。

 

抢礁行动未受到有效制止，越海军再行抢占的胃口顿时大开，居然在1月31日出动2艘武装运输船企图抢夺永暑礁，我海军巡逻护卫舰坚决将其驱离，于2月2日在永暑礁建起第一代高脚屋，建观测站的人员和物资也随即抵达。2月18日，我先行登上华阳礁的海军，又逼退了前来抢礁的越军，在礁上搭建起高脚屋。

 

越军一系列的恶意行径，其目的就是要让永暑礁建站计划流产，最终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南沙群岛毫无立足之地。为阻止越军进一步的干扰和破坏，确保永暑礁建站成功，同时遏制越军日益猖獗的抢礁行动，我海军组织编队轮换前往南沙群岛加强巡逻护卫。

 

1988年春节后，南海舰队502编队将再次赴南沙群岛执行永暑礁建站保卫任务。参加广州军区四级参谋长会议后匆匆赶回基地的陈伟文闻讯，即刻找到海军榆林基地司令员请战，要求担任新的编队指挥员去南沙完成光荣使命。

 

杨玉书司令员对陈伟文说，你来基地任职才几个月，现在的任务主要是熟悉情况，熟悉部队，主持好司令部日常工作，出海以后再说，这次去南沙的人选已经考虑由一位副司令员率队。陈伟文听后，忙介绍起自己的历史情况来，他要求上前线的理由很充分：

 

1）曾经在榆林基地和西沙群岛工作20年，熟悉舰艇部队情况；

2）曾经担任航海长、航海业务长、舰长、护卫艇大队副参谋长等职务，对航海、操纵业务和所辖海区情况熟识；海区的陆标、灯标、浮标、沉船、礁石、浅滩、渔栅都印在脑海里；港与港之间的航向、浬程、进出港航法记得清清楚楚，被同行们称为“活海图”。

3）曾经担任西沙水警区航保训练科长，熟悉水面作战组织指挥业务；

4）曾经参加过5次我军均获胜利的海战：①1962年11月在广东上川岛以东海区，参加击沉国民党军队“协进8号”特务输送船战斗。②1962年12月在广东神泉湾海区，参加击沉国民党军队“祥顺1号”特务输送船战斗。③1964年7月在海南岛榆林东南海区，参加击沉国民党军队“大金1号”、“大金2号”特务输送船战斗。④1974年1月参加了西沙海战。⑤1979年4月，以前线指挥员兼临时党委书记的身份，指挥了在西沙群岛中建岛海区与越海军的作战，加深了对越海军特点的了解，积累了组织指挥海战的综合经验。

 

 

陈伟文在登陆艇前留影（西沙中建岛码头 1979.4）

 

5）1980年代在海军广州舰艇学院从事教学、研究和训练部领导工作7年，放眼世界，着眼未来，理论和实战相结合，形成了海上自卫作战的新设想。

 

陈伟文求战之情切切，之言凿凿，尤其是在海军30多年的独特经历，打动了首长。杨司令员同牛金山政委研究后，确定由陈伟文参谋长承担编队指挥员的重任，他立即向刚从南沙归来的王世恩副参谋长和502、503舰了解部队思想、装备、训练和南沙执勤情况，做到胸中有数。

 

3. 指挥员受重托率编队挺进南沙群岛

 

海军开赴南沙海域执行永暑礁建站的巡逻保卫任务，时机非常特殊。

从越南来看。一方面，它长期穷兵黩武，两面作战，10万越军侵入柬埔寨，中越陆地边境战持续了10年，其国内经济凋零，百姓穷困，外交也很孤立。另一方面，越南与他国在我南沙海域合作开发能源于1986年深井出油，尝到甜头的越南激发了进一步扩大占领我海礁的野心，这是后来触发南沙武装冲突的根本原因。

 

从我国来看，进入第十个年头的改革开放方兴未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政方针日益深入人心，聚集资金、吸引外资进行工业开发已经成为神州大地的主旋律，GDP政绩导向清晰，和平发展的成效逐渐显现，国家经济实力开始爬升。生产与消费对能源需求的增加，国际贸易量的扩大，特别是外国强行在我南沙海域打出高产油井的刺激，使高层开始关注南沙海域经济开发和航道安全的前景。

 

与此同时，国内各领域人际交往中的物质因素越来越突出，人文背景、纵横关系和金钱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人们的价值取向急剧发生变化，军费严重不足也导致军队一只脚踏入了商品经济的大潮。这些新情况带来了体系内价值判断的多元化，在如何看待具体人、具体事的功过是非上，评价标准也悄然发生了重大变化。

 

从国际关系基本面看，美苏冷战虽然还在继续，但苏联在戈尔巴乔夫新思维引导下，对外战略呈快速收缩态势，苏共和联盟国家走向瓦解，美苏政治经济军事较量的天枰正在加速发生有利于美国的倾斜，而此时，中美关系还处于友好期，我海军在南海海域的军事行动实际上不存在来自越南以外其他力量的直接威胁。总的看，国际大气候有利于海军遂行南沙军事任务。

 

历史地看，中国长期依托大陆，经营陆地，重视陆上领土权益，对海尤其是远海了解得并不多，有的认为那些海礁没有什么用处，海洋意识极为淡漠，更无现代海权观念，某种程度上甚至还有些“惧海”。这是中国近现代以来一直受辱吃亏的一个深刻内因。

 

1980年代末，开始关注海洋权益的高层支持加强南沙斗争建设，但期待“主权归我，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最理想模式。因综合实力基础薄弱，怕打起来会吃亏，反复强调不能主动动武，一旦冲突，也只能小打小闹一下。至于南沙资源开发，认为经济条件和保障条件尚不成熟，只能集中力量做好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委托的永暑礁建站任务。说到底，当时就是缺钱，加强南沙主权建设和前期开发的十来亿资金都拿不出来，所以秉持了非常审慎的态度。

 

陈伟文率编队赴南沙执行任务临行的前一天，南海舰队刘喜中副司令员去检查备战备航情况时，向陈伟文传达了高层有关南沙斗争的政策要求。陈伟文对这个极为重要的指示反复琢磨领会，并将其概括为“五不一赶”，即此番到南沙遂行军事任务的全过程，“不主动惹事，不首先开枪；不示弱，不吃亏，不丢面子，如敌占我岛礁，要强行将其赶走。”

 

“儿行千里母担忧”。首长对海军赴南沙执行建站保护任务的政策指导，虽然有些忧心忡忡，千叮咛万嘱咐显得面面俱到，但陈伟文牢牢记住了政策的本质要义。身负艰巨的任务，牢记高层的嘱托，陈伟文率领海军编队502舰、503舰挺进南沙。

 

 

502编队在南沙群岛游弋巡逻（1988年3月）

 

为保卫永暑礁建站的施工安全，502编队在水天相连，茫茫无垠的南沙群岛警惕地游弋巡逻，并根据部署加紧考察、相机控制4-6个有利于拱卫永暑礁的新礁盘。2月26日登南薰礁，27日在礁上建成高脚屋，插上国旗，503舰派人驻守；28日抵东门礁侦察。

 

 

左起：周世贤 聂守礼 陈大厚 陈伟文 丌传新 付世寅 林勇 徐长银（502编队指挥所成员在东门礁）

 

南沙海域风大浪高涌急，许多同志晕船，淡水补给不及时，连洗脸水也喝光了，没有新鲜蔬菜，海水煮饭又苦又涩……面对艰苦条件，陈伟文率领大家乐观应对。

 

元宵节这天，502舰又巡航至南薰礁海域，陈伟文牵挂着守礁的战士，让副舰长朱益飞带炊事员做了一顿有米饭、烙饼、罐头鱼和肉的热饭菜，派政工组组长聂守礼等人，捎上他写的一封充满激情的慰问信，和他舍不得吃的10个水果5包香烟，乘小艇上南薰礁慰问了守卫在高脚屋的5个勇士游道雄、屈志雄、袁吉清、陈国海、钟铮。

 

 

南薰礁第一代高脚屋

 

为活跃部队，陈伟文促成了502舰一场自编自演的元宵联欢会。自认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个文艺细胞的他，表演了一个自己编词的湖南渔鼓调节目——“湖南人爱吃小辣椒”，逗得官兵们捧腹大笑。看到参谋长带头登台，其他人也大胆献艺，原先只报了七八个节目，到最后表演了20多个节目，大家愉快地度过了传统佳节。

 

 

陈伟文在元宵联欢会上表演节目

 

4. 紧要关头该亮剑时断然出利剑

 

如前所说，事实上在南沙抢占岛礁最多，已获得大量利益的越南，此时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抱定了“决不让步，不惜任何代价”抢夺南沙更多礁盘的决心。他们与我保护建站的海军你来我往地斗勇、斗智、斗快、斗意志、斗韧性，一场滔天巨浪不可避免很快就要袭来。

为应对突发情况，编队指挥所向各舰船部署了任务，明确不主动开火，如敌舰船对我开火，我即还击；遭敌岛礁火力射击时，以保证安全为前提机动航行；如发现敌侵占我岛礁时，强制驱离，如敌开火，坚决还击。各舰船随即进入预定方位。

 

3月12日，502舰奉命从南薰礁机动永暑礁以东的琼礁和赤瓜礁考察。13日上午，502舰顺道考察了牛轭礁，中午到达琼礁，下午2:25抵达赤瓜礁后，马上派出小分队乘小艇登礁勘察。

  

黄昏时分，越军的美制登陆舰HQ505（满载排水量4000吨）率运输船HQ604（满载排水量800吨）到达鬼喊礁、赤瓜礁抛锚，我军对其进行了拍照、录像和喊话。经观察，发现越舰船甲板上站着许多人，堆放了大量施工物资器材。夜间，同样载着工兵和器材的越军HQ605（满载排水量800吨）运输船到达琼礁抛锚。

 

 

越海军HQ505登陆舰

 

陈伟文判断，越军次日黎明低潮位时要抢礁建屋。事不宜迟，晚上10点多，他令502舰派员再次占领赤瓜礁，副水雷长王正利（荣立二等战功）带领水兵姚改名、柳长琪等7名舰员迅速登礁插上国旗，并在礁盘海水中坚守至天亮。考虑到502舰对付敌3舰船和保护3座礁盘的力量不够，指挥员请求上级予以增援。

 

 

五星红旗插上赤瓜礁（1988.3.14凌晨）

 

果不其然，3月14日凌晨，越军HQ604运输船强行将大批人员、架设高脚屋的器材和3挺轻机枪1支冲锋枪运上赤瓜礁，还插上2面越国旗，并准备架屋，礁上顿时呈现不利于我方的严峻态势。

 

正在这时，奉命赶到赤瓜礁海域增援的162编队之556护卫舰、510编队之531护卫舰向502编队指挥员报到。对高层“五不一赶”斗争政策烂熟于心的陈伟文，即令556舰往赤瓜礁东北向7海里处对付越军605船，保护琼礁，令531舰对付505登陆舰，502舰在赤瓜礁对付604船。

 

同时，陈伟文令502舰政委李楚群充当敢死队长，率502、531舰增援人员登赤瓜礁。我军官兵头戴钢盔，脚穿新胶鞋，身穿救生衣，背负冲锋枪，腰别利刃，全副武装乘机动艇冲向赤瓜礁。

 

赤瓜礁上，两军站在海水中对峙，我对越军的和平喊话劝离同样是无效的。不得已，我58名官兵威武地对越军43人实施强行驱赶的正义行动。李楚群率水兵龙田山和吴海金砍断了敌船连接礁盘的绳索，中断了越军的物资输送；502舰副枪炮长杨志亮、水兵黄国平、洪家柱从一侧，531舰反潜班长杜祥厚等3人从另一侧向越军压过去。在拔除越国旗的争夺中，越军开枪打伤了杨志亮。

 

 

一等功荣立者杨志亮向南海舰队司令员高振家（右1）、

政委张海云（右2）讲述战斗经过

 

 

二等功荣立者杜祥厚（前左）

 

〔据越史料记述，“在鹿魔礁（注：即赤瓜礁）争夺中，为护旗，陈文方少尉和阮文灵下士用刺刀和枪托与对方搏斗，阮下士不慎扣动扳机，打伤了对方。”〕枪声就是命令，我军在礁盘上立即予以反击。

 

 

502指挥舰指挥组（中为陈伟文）

 

陈伟文坚决执行高层“不主动惹事，不首先开枪”的叮嘱，一丝不苟地做到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越军不仅强占我赤瓜礁，而且还先开枪击伤我护礁人员，如果我们打不还手，认怂忍让退却，从赤瓜礁上撤下来，那肯定不会有后来的战事发生。但这样做势必“吃亏、示弱、丢面子”，决不符合高层“不示弱，不吃亏，不丢面子”的指示，更不符合“如敌占我岛礁，要强行将其赶走”的重托。所以，面对敌人的羞辱和血的挑衅，我军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就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我军在赤瓜礁上驱敌过程中，陈伟文预感到战斗即将打响，就命令各舰占据有利阵位，机动到敌人40火炮射程以外，做好战斗准备。接到赤瓜礁信号兵“敌向我开火”的报告和发现越军604船机枪向我礁上人员和502舰射击后，国家主权和民族利益意识强烈的陈伟文，当即向各舰下达了“立即还击，坚决将其击沉”的命令，同时报告上级“敌已开火，我已还击”。

 

在打击目标上，陈伟文把赤瓜礁、鬼喊礁、琼礁看作是同一战场，而不是彼此孤立的3个战场，他想，只要抓住机会，就一起把他们都收拾了。所以，当琼礁方向我556舰询问是“打大的还是打小的”时，他毫不犹豫地指示，“打大的，坚决把605击沉！”

 

 

敌武装运输船向我扫射时激起海面串串水花

 

经短暂较量，我海军击沉了越军604、605号2艘武装运输船，重创505登陆舰，受重伤的登陆舰连忙抢滩搁浅在鬼喊礁（该舰是越1979年入侵柬埔寨的功臣舰，越南当局还想保存它，1989年7月中旬派2艘拖船，企图将它拖回金兰湾修复，但因损坏严重于17日沉没于大现礁以北海域），俘敌9人，成功捍卫了赤瓜礁、琼礁等礁盘的中国主权。

 

5. 海指与岸指，谁更符合高层指示要义？

 

陈伟文在赤瓜礁海域指挥的这场南沙海战，与上级在陆地的遥控指挥相比较，从过程和结果分析，谁更符合高层指示的实质要义呢？

 

从实战看，陈伟文的现场指挥完全执行了出海临行前看到的高层指示精神，准确地做到了“五不一赶”，做得有理有利有节，而且在越军打响第一枪后，抓住时机创造性地指挥编队沉重打击了短兵相接疯狂抢夺我岛礁的越军。这个重大胜利极大地震慑了对手，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遭遇灭顶之灾，一时间，霸占我其他岛礁的越军都成了惊弓之鸟，有的已做好随时逃离的准备，唯恐遭到我军的后续打击。

 

反观岸上的指挥，其在开战过程以致战斗结束后，给海上编队下达的多项指令，通篇最醒目的一个字就是“不”！“不主动开火，不主动拔越旗，不主动动武，不主动攻击，不主动惹事，不准撞敌船，不要干预，不要吃亏，不扩大事态，尽量避免与越船接触，如越炮火未对我构成直接威胁，不予置理，不得开火”等等，还不忘发出加重语气的“切切”字眼。

 

这些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指令，与岸指在编队开赴南沙之初下达的“如敌向我开火我应边报告边还击，坚决予以打击；如发现敌有登岛征候时警告其离开，如不离开，强行驱离，敌开火坚决还击”的指令判若两极，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叶公好龙。

 

在决定编队实施战略举动的关键时刻，岸指一系列的“不”令人惶惑，仅限的可以做的还是“要坚决执行政策”，这个“要”实质上还是“不”嘛。而编队可自行组织安排的诸多常识性操作，指令则细致入微，如“去哪个海区机动，组成什么队形，距离多少链，上礁带什么武备器材，携什么拿多少主副食品，礁上应增加1人”等等，具体到令人喷饭，也消耗了前线报务译电员宝贵的精力，分散了指挥员的注意力。

 

此时，岸指恰恰淡忘了编队赴南沙执行“如敌占我岛礁，要强行将其赶走”是根本任务之一，反而一味地强调退让、避敌，采取消极态度来应对。实际上，“强行赶走”就不能温良恭俭让，而是旗帜鲜明的主动进取行为，这肯定会刺激对手，就要准备战斗。

 

岸指反反复复、连篇累牍、不厌其烦地要求编队要做的事情，暴露了其不想打、不愿打、不敢打的消极避战心理，凸显了对高层指示精神实质理解和执行上的极端片面性。究其根由，恐怕还是灵魂深处担心打败仗，吃大亏，所以在指导思想上本就不想打、不准备打的。

 

据说，当时有1艘越军的苏制里加级护卫舰正在海区附近活动，对我有一定压力；还传越占岛礁装备了反舰导弹，越新获携X-28反舰导弹的苏-22战机已形成战力，担心我护卫舰遭攻击；也许还有更深刻是担心，惧怕与越有同盟条约的苏联海空力量从租借的金兰湾海军基地介入。而当时正在过着“军队要忍耐”日子的海军要自保家底，输不起啊！担心好像也不是多余的。

 

但这显然过虑了。因为在中越边境长达10年的战争中，苏联除了给予越南日渐缩水的武器和资金援助外，一直未施越军以直接的军事援手，连在中苏或中蒙边境搞一下军事佯动的假支持都没有。苏联的战略重点在欧洲，贸然出兵阿富汗导致了快速衰退，在美国软硬兼施的冲击下，其国内国际矛盾重重，已经自顾不暇，不可能在南海展示力量了。

 

6. 陈伟文果敢下令还击创造了历史

 

当时，正值赤瓜礁战事吃紧阶段，战场指挥员陈伟文却一次次接到这些“不”指令，一时间惶惑不安，无所适从。和平喊话让越军离开赤瓜礁，人家根本不睬你，还拉下裤子对着我军撒尿、起哄、嘲笑，欺辱的就是“中国军队不敢开枪”。

 

越军对中国军队太熟悉了，对中国军队执行政策的坚决性也再熟悉不过了。从奠边府战役抗法到越南战争抗美，中国军队对他们的支持力度之大，手把手教越军军官提高指挥才干，培训越军骨干掌握专业技能，“越中情谊深，同志加兄弟”嘛，我们赤诚得把看家本领都一股脑儿倒给他们了。

 

当年，越海军各级指挥员中有不少人在我海军军官摇篮——大连舰艇学院学习过，如时任越南海军副司令员黄友太少将，1956年9月入学，与陈伟文同窗共读5年。在我国经济困难时期，中国学员吃红高粱饭，给越南学员吃大米白面，他们感动过，1962年初归越途经凭祥车站时，集体给大连舰艇学院的信中把中国称为“第二祖国”，对“母校、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再次表示衷心感谢！”

 

越军自视打过法军，抗过美军，内心深处特别自负。在黎笋执政时期，越南变得狂妄自大，黄友太1979年率越海军入侵柬埔寨登陆金边，并参与指挥越军侵占我南沙群岛岛礁。万万没想到，当年黄友太毕业时说的“后会有期”的感激之语，20多年后会在中国南沙群岛变为两军对垒。

 

陈伟文想，如果不把越军赶下礁盘，就违背了高层“五不一赶”指示精神，如果强行驱赶，又违抗了岸指那么多令人沮丧的“不”命令。真是：示弱错，不示弱亦错，吃亏错，不吃亏亦错，不强行驱赶错，强行驱赶亦错，陈伟文感到太难了，那一刻他真要给气得吐血。

 

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熟悉中国近现代史的陈伟文，此刻头脑里突然闪现了甲午海战中北洋水师统帅李鸿章“保船制敌”所产生的恶果。当年，李鸿章畏战，把海军龟缩在威海卫，不敢主动夺取制海权，反被日军围困。水师提督丁汝昌提出，与其被围攻，不如奋起迎头痛击。李鸿章下令：“不许出战，不得离威海一步”，“如有违令出战，虽胜亦罪”。结果，北洋舰队被日军围歼威海，丁汝昌拒绝劝降，自尽复命。

 

想到这个不仅是丁汝昌和北洋水师的悲剧，更是中华民族的悲惨遭遇，陈伟文打了一个激灵。战场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反正左右都为难，那就横下一条心，舍得一身剐，也是一个字：“干”！在敌人先向我开火后，陈伟文即刻下令将越军舰船击沉！

 

 

越军604武装运输船中弹起火（1988.3.14 摄）

 

万幸，陈伟文是个有血性的虎将，他顶住那么大的压力果敢下令还击，就因为这个果敢创造了南沙新的历史。假如他唯唯诺诺，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犹豫不决，想得太过于复杂，把战机抛在一边，一丝不苟地按照岸指发令的基调行事，吃点小亏忍了，一味地退让、避敌，当天赤瓜礁海域敌我双方较量的结果就会改写，赤瓜礁等已控海礁就可能丧失，中国的制海权就必然吃天大的亏！！！如此一来，海战场的编队指挥员很可能又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最后难免不会成为被追究责任的唯一承担者。

 

战局已定，当岸指来电话了解战况时，陈伟文提出了“增加兵力，调整部署，乘胜多收回几个岛礁”的建议。作为前线指挥员，根据战场情况变化提出建议本很正常，无可指责。然而，电话那头突然连珠炮式的大吼大叫起来，这让陈伟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当舰上指挥所的同志们问上级有什么指示时，情绪受到猛烈冲击的陈伟文激愤地说：“今天的仗如果打得对，我去给你们请功，如有什么问题，我一个人负责。”大家一听无不愕然。偶然登上502指挥舰后参加海上编队指挥组工作的海军作战部于正江副部长很敏感，马上接话说：“参谋长，我认为你指挥得很正确，我会如实向海军汇报情况。如你坐牢，我陪你去。”

 

 

左起：于正江副部长、陈伟文、陈大厚大队长（编队副指挥）

海战已经结束，岸指继续发出“不再主动攻击，不再扩大事态，尽量避免与越舰接触，与越舰保持在火炮射程之外，各级指挥员要加强政策观念和纪律性”等等指令。从几个“不再”的字眼看，从领导在电话那头骂娘了的画面看，岸指实际上在战斗进行时就给这场冲突定性了，认为此战陈伟文不仅违反了命令，而且还想扩大事态多收回越占岛礁，感到麻烦。为什么这样分析呢？因为后来发生和长期发酵的一系列咄咄怪事印证了这一点。

 

7. 胜利返航却遭受天大的质疑

 

赤瓜礁海战规模不大，算是较低烈度的海上冲突，但确是我海军打击入侵之敌的一场代价甚微的大胜仗。想到战斗结束后很快就接到舰队和海军的通报表扬，编队参战官兵情绪高涨，对凯旋之日充满了期待。然而，奉命返航回到军港码头，迎接他们的不是彩旗、鲜花、锣鼓和欢乐的人群，他们所期待象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陆军将士们自豪地通过凯旋门的光荣感并没有出现。相反，一场寒风冷雨正等着他们。

当502英雄战舰缓缓驶入军港时，未见到停泊的军舰挂满旗；靠码头时，岸上冷冷清清，没有带揽兵前来带揽。几经寻找，才呼唤了2个戴草帽的渔民帮忙带好了揽。后来得知，本来是要组织欢迎的，有的已经车行去码头途中了，突然又接通知折回不欢迎了。

 

环顾周围，发现556舰已然停靠码头，而其返航竟然没有通知陈伟文，这违背了战场编队指挥程序。后来得知，岸指让556舰先期返航，并不让告诉海战编队指挥陈伟文，目的据说是防止舰舰串供隐瞒所谓的开战真相。当556舰返航后，即被详细调查整个海战的情况，重点询问“谁先开枪？”“编队指挥员下了什么命令？”……穷尽提问后，才令502舰返航，编队指挥员已经失去了上级起码的信任和尊重，这于作战将士不公啊！

 

军舰靠泊停当，即被告知所有人员在舰上待命，并用一辆吉普车将陈伟文接到勤务楼院子。在二楼会议室里，早已满满当当正襟危坐了二三十人，从海司到舰队的大小官员几十只眼睛齐刷刷盯着走进门的陈伟文。虽然都是熟悉的战友，但此时，无一人向他打招呼问候一声远航的辛苦，更没人起身与他握手致意海战的胜利，桌子上静静地摆放了一台录音机等着录音。指挥打胜仗归来的陈伟文，战袍未脱，征尘未洗，瞬间成了接受质疑的对象。

 

坦荡无私陈伟文，迅速调整情绪振奋精神，心无旁骛地向领导和战友们敞开了胸怀。他从战斗经过、战斗结果、组织指挥、情报保障、舰艇补给、战前训练、老兵在战斗中的作用、适当保留战斗骨干等8个方面进行了回顾，一口气讲了一个半小时，有情况，有分析，有建议，条理非常清晰。

 

话音刚落，会场突然爆发出来自心底的热烈掌声，毕竟都是战友，都希望自家兄弟打胜仗，所以大家不由自主地对赢得胜利的战场指挥员表达了敬意。此处虽有掌声，但与会者表情依然严肃，而且并无一句赞赏的话语，因为孰是孰非，很多时候不是依客观事实来确认，而是要靠权威来定夺的。

 

特殊调查一结束，舰队刘喜中副司令员叫上陈伟文来到海边，沉默了许久后，才拍着陈伟文的肩膀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你打得不错，如果这次不是你带队，这个仗肯定打不起来！”这句话的内容太丰富了，赞赏是毫无疑问的，但其中也明显包含了首长对这位有作为、敢担当下属未来的担心。

 

回到基地，陈伟文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昔日亲密无间的同事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见面打招呼的声音都很小，生怕被别人听到，陈伟文好似一只群弃的“孤雁”，独自承受着质疑力量的压迫。出差路过外地时，战友们虽然热情招待他，但席间只是不断地劝他喝酒吃菜，却没有了过去那些袒露心扉的话语，更不敢触及“3.14海战”这个敏感的话题，战友们在为参谋长的前途担忧啊！

 

在此期间，上级未向分管机要工作的陈伟文打招呼，到基地查封了编队执行任务时所有的电报。按惯例，舰队应组织参战部队有关人员对此战进行认真的总结，发扬成绩，指出不足，以利再战，但这次却没有这样做。到底有没有一份报给军委和海军的“3.14海战报告”，如果有，此报告都写了些什么，当事的海上编队指挥员陈伟文至今仍然蒙在鼓里，一概不知道。

 

对于这段刻骨铭心的历史，时隔25年后，陈伟文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第一次披露了他的心迹：“南沙海战返航受冷遇，胸口堵得慌，苦啊！当审查过后，我率部队平安回到军港，把官兵完整无损地交回其亲人手中，看到父母、妻子们那种激动、热泪盈眶的拥抱场面时，我感到极大的欣慰；当看到亲人们两眼闪烁着泪花，含着感激之情向我频频招手致敬时，我感到这是人民对我的最大信任和最高奖赏。此时此刻，我快乐极了！心里头甜滋滋的。”（吴丹宇主编《南沙海战暨海上编队指挥员陈伟文纪事》第305页）

 

8. 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签署嘉奖令

 

“3.14南沙保卫战”我海军得胜而归，但后方一些说话有分量的人却有奇谈怪论。有的认为还手太重了，有“主动惹事、主动攻击、扩大事态”和“大欺小”的嫌疑。

 

而历史事实是，中国对外向来都是扶弱小、施仁义的。古代郑和七下西洋就是和平之旅，播撒的尽是友谊；新中国建立以来，援朝抗美、援越抗美、援老抗美、支持柬民族统一阵线、援助阿尔巴尼亚、帮助修建坦赞铁路，派出医疗队帮助遥远的异国他乡人民战胜疾病，所倾力支持的都是不大的国家，所抗争的恰恰是超级大国，何时有过“大欺小”呀！

 

对中国这种高尚的德行，与广东省面积相当的柬埔寨王国的亲王西哈努克，在1965年写过一首诗《怀念中国》，他赞扬中国：“你是一个大国，毫不自私傲慢，待人谦逊有礼，不论大小平等相待，你捍卫各国人民自由独立平等，维护人类和平……”说得何等的好啊！这决不是只有1000多万人口的柬埔寨国家元首的溢美之言，而是他对中国真挚情感发自内心的客观表达。

 

相反，历史上一些所谓的小国侵犯中国、掠夺土地、攫取财富的不是特殊现象。不远的过去，个别国家甚至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用我们节衣缩食支持他们的武器弹药和物资来打击我们，伤透了我国人民的心。“3.14海战”被我海军坚决击沉的2艘武装运输船，就是当年中国送给越南的，而这只不过是援助他们的九牛一毛。我们之所以出手教训越南，实在是它太过痞赖，欺人太甚，我们忍无可忍了。

 

有的说，这会不会干扰中央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局呀？有的则更是奇葩，老是去根究“谁先打的第一枪”？

 

仗打胜了，却被怀疑地扣上“干扰经济建设大局”的大帽子，性质很严重啊！而岸指的意见不统一，对这场海战持否定态度的可能一度还占了上风，参战者的声名岌岌可危。可幸，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兼军委秘书长杨尚昆讲了“两个起码”的公道话，他说：“起码南沙群岛是我们的嘛，起码这一仗打胜了嘛。”

 

即便海战场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包括一些装备存在明显短板，有的备战不很到位，那都是认真总结经验教训的问题，于这场海战的正义性质风马牛不相及。至于对经济建设大局是干扰还是促进，那要由今后发展的事实才能盖棺定论，轻率地下否定的结论，对我参战官兵会造成极大的伤害，更不利于维护国家主权之更大局。

 

胜利者不仅不能指责，还必须奖励。1988年4月1日，中央军委向各军区、各军兵种、各总部、国防科工委、军事科学院、国防大学发布邓小平主席签署的嘉奖令：“三月十四日上午，越南海军三艘舰船派出人员非法登上我南沙赤瓜礁，并首先向我守礁人员开枪。我海军部队被迫进行有限的自卫还击。在这次战斗中，我海军参战部队坚决执行中央军委指示，坚持自卫的原则，反应快速，作战英勇，指挥得当，一举击沉越舰船一艘、重伤二艘，打击了越南当局侵略扩张的气焰，维护了祖国的尊严和领土主权，特予通令嘉奖。”

 

 

 

152字的嘉奖令以客观事实为依据，对参加南沙赤瓜礁海区保卫战的海军部队高度肯定，令文一语中的，十分准确，字字珠玑，干净利落，没有那些四平八稳、面面俱到的套话废话，直击军心，这是给予编队指挥员陈伟文和所有参战官兵的最高奖赏。嘉奖令尊重了南沙保卫战的本来面目，给“打错论者”一个鲜明的否定，使所有参战人员放下背了十多天的思想包袱，振奋了军心，鼓舞了民心。

 

军委主席邓小平签署的“3.14”南沙保卫战嘉奖令颁布后，原先噤若寒蝉的一些人顿时活跃起来，一改之前此战与己无关的做派，纷纷寻找可以与此战挂上钩的各种理由靠上前来邀功领赏，若干年后甚至还发生了罔顾历史事实，意图把“3.14海战”战场旗舰移花接木的荒唐事情，在参战的老水兵中传为笑谈。

 

 

“3.14海战”庆功会合影（右3陈伟文、右6杨志亮）

 

9. 关于“不打第一枪”的短思长考

 

如前所说，质疑陈伟文指挥“3.14”南沙保卫战正义性和正确性的理由之一，就是关于“谁先打第一枪”的问题。以至于到了2012年，海战已过去24年后，而且越南军方在当时总结就承认先开了枪，还有极个别外交官员跑到西沙永兴岛追问当年“谁打第一枪”，莫名其妙，令曾经艰苦奋战血染战袍的海军官兵心寒齿冷。

 

对此，我海军军事专家指出，“不打第一枪原则是战争的一个道义要求，这在短兵器时代，代价可以承受，但在现代科技条件下，精确制导、饱和轰炸、海陆空天一体出现之后，后发制人的代价是难以估量的。”“一枚导弹就全光荣了，哪有机会再还手呢？”

 

在捍卫国家主权完整的战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最为理想的一种博弈形态和完美结局，谁愿意流血牺牲呢？实际上，最痛恨战争最热爱和平的首先就是军人以及他们的亲人。但是，战场决不是体育竞技场，不抓住有利时机维护自己的核心利益，却等着敌人先开第一枪或先打第一炮，所谓占领道义制高点后再回击，这是要付出血淋淋代价的，要付出国家尊严扫地甚至丧失主权代价的。

 

1965年4月9日，美军数架战斗机侵入海南岛上空，我军战机升空迎敌，但严格执行“不打第一枪”原则，只是巡逻、监视和驱赶，结果美机先我开火，由于我机及早发现，极其偶然幸运地躲过了一劫，美机发射的导弹反而击中了另一架美军战机。时值越南战争期间，毛主席下令：美机若再侵犯我国领空就可以打。过了160多天，美空军1架F-104C战斗轰炸机侵入广东雷州半岛上空，我海军航空兵升空将其击落，民兵生擒了跳伞逃生的美军飞行员史密斯。

 

1974年1月19日，由于机械地执行“不打第一枪”原则，被入侵我西沙群岛海域的南越海军抓住我水面力量单薄的机会抢先发力，敌5号驱逐舰火炮击中我猎潜艇274指挥台，冯松柏政委和周锡通副艇长当场血溅甲板，壮烈牺牲。

 

 

国防部长迟浩田接见陈伟文（海南三亚 1988.6）

 

 

中央军委秘书长洪学智上将同陈伟文握手（榆林基地）

 

每每想到这些惨痛的教训，作为之前有过5次海战经历的一线指挥员陈伟文，就不能不多个心眼考虑得更深入些。他要对国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负责，要对完成遂行的军事任务负责，要对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舰队官兵负责，面对越南小霸疯狂的抢夺礁盘行为，企望通过感化对手立地成佛的幼稚想法和做法，只会使我国我军陷于更加被动的境地。

 

正因为有了清醒的认识和判断，陈伟文领受任务后，就设想了反制越军武装挑衅的多种自卫还击预案，他是抱着出征作战必胜的信念奔赴南沙群岛的。虽然，他率领的指挥舰是参战的3艘护卫舰中舰龄最老的，但因战前准备充分，所以从赤瓜礁枪声响起，到越军505舰被重创后我军停止打击的96分钟战斗中，502舰出的故障最少，且打满了全场，表现出色。

 

陈伟文思维缜密，在海战进行中，注意弹药消耗情况，适时中止射击；提醒部队注意防空，当发现空中出现美机时，立即下令停火，强调千万不要走火误伤美机；当召回登礁人员时，即令各舰查明人数，不许遗漏一个，待各舰报告登礁人员全部返回军舰后，才下令吊起小艇，按防空战斗队形驶往机动海区。

 

25年后，率敢死队登上赤瓜礁与越军短兵相接战斗的原502舰政委李楚群给陈伟文发了一条短信：“是您的胆魄才智和雄心壮志保障了把我们从南沙带回来，是您为国拿回赤瓜礁，又给了我们新生命，真的感谢您，我一生刻骨铭心，永远忘不了陈参谋长！”

 

 

 

军人的价值在战场，军人为人民服务的最高本领就是赢得战场胜利。而战场胜利（包括军事对峙胜出）是国家在处理国际关系上的有利砝码，应充分利用战场胜利的优势，而不是把它当作烫手山芋。在现代高科技战争环境下，政治家、外交家们也应转变观念，当国家主权和核心利益受到威胁和挑战时，敢于及早动用军事手段赢得主动。同时，以战略气魄纵横捭阖，动用各种关系穿针引线，进而出神入化的解决问题，相机化解双边或多边关系出现的危机。

 

10. “猪尿泡打人”对将军身体的损害

 

赴南沙执行军事任务的27天时间里，舰上官兵的生活很艰苦。陈伟文作为编队指挥员，在作战前后的7个昼夜中，因军情急迫，有许多电文要处理，许多敌情要考虑，许多方案要制定，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几乎没敢怎么睡觉，有时刚坐着打个盹，电文又来了，必须马上处理，同时还要抗住一些指令瞬间带来的强大压力，快速排除一些指令的干扰，其身体已经相当的疲劳。

 

 

海战结束后，陈伟文在502舰眺望远方

 

接到返航指令后，为防止归途中麻痹大意出现意外，陈伟文让502舰政委李楚群作动员，告诉大家是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要严密监视敌人导弹艇的动向。所以，归途中指挥员与舰员一样保持着一级战备状态，身体已极度疲惫。经过长时间航渡，当大家看到熟悉的海区和渐渐扑面而来的陆地，听到“整理军容，准备进港”的指令时，才恍然大悟战舰返航了，紧张的情绪顿时松弛下来，纷纷笑言：“哎呀！原来参谋长骗了我们一个晚上。”

 

按常态，凯旋之师归来若得到应有的欢迎礼遇和良好修整，什么辛苦疲劳可能有一大半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心理压力就会得到比较好的释放。实践证明，对长期在艰苦环境条件下工作，尤其是在海上执行战斗任务的海军官兵来说，回归后得到及时的、科学的心理干预，是纾解情绪不可或缺的极重要一环。

 

然而，502编队得到的东西恰恰相反，尤其是指挥员陈伟文，远航作战胜利归来后，在身体与精神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又经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质疑和心理折磨。俗话说：“猪尿泡打人，不疼气死人”，在这种似是而非的压抑氛围中，陈伟文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内心非常愤懑，又无人可以倾诉，只能血往心里淌，泪向肚中流，过度生气。

 

更让陈伟文气愤的是，当闻越军窥得我方对海战的暧昧态度后，又重新占领了已放弃的岛礁，还把我军“3.14”战斗中控制的鬼喊礁、琼礁、奈罗礁又抢占了。同时，越军对其败军进行了一系列奖励安抚，授予被我军重创后来沉没的505舰“越南人民武装力量英雄单位荣誉称号”，追认越604船大尉船长、越第146旅少校副旅长、越505舰大尉舰长、少尉护旗兵和下士扛旗兵为“越南人民武装力量（个人）英雄荣誉称号”等等。对比之下，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陈伟文1937年4月出生在广东省台山县都斛镇白石乡塘边村一个贫农家庭，童年时代吃过不少苦，受到磨练。台山是著名的排球之乡，从小就喜爱排球运动的他，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校队队员，到海军大连舰艇学院航海系后还当了学院的排球队长，最后打到院校队，海军队，是一级运动员，身体很棒。1961年毕业到海军榆林基地工作后，在年复一年的例行体检中，医院专家给他的结论都是甲等身体。

 

1988年的南沙保卫战，陈伟文错过了这年3月份的规定体检时间。而恰恰就在这一特殊的时段，他在作战期间精力高度集中，承受着巨大压力，数天无安稳休息的极度劳累，特别是返航后的非正常对待，身心不仅没有得到复元，反而遭受了急气内火的连续攻心，这无疑给他原本强大的心脏带来不可逆的极大伤害。

 

1989年体检，心脏亮起了红灯，二尖瓣后瓣轻度脱垂，返流量2毫升，甲等身体的美名从此不再；20多年后，加重为二尖瓣重度脱垂并胫索连续断裂，严重关闭不全，返流量20毫升，一度成了医院里的常客。陈伟文的身体状况牵动着许多领导、战友、乡亲和网民的心，大家是多么多么地希望我中华当代民族英雄保重身体，健康长寿啊！

 

11. 南沙保卫战怎么就不算海军大事？

 

邓小平签署“3.14”南沙保卫战嘉奖令，这个由我军最高统帅部对此战性质的一锤定音，与海军内部在不同认识交锋后，正面意见最后获得大多数领导支持是分不开的。海军总部在《向参加南沙赤瓜礁海域自卫还击战全体指战员的贺信》中，开宗明义肯定：“3月14日南沙赤瓜礁海域战斗的胜利，是全海军引为自豪的一件大事。”

 

给参战部队记功时，在层次上作了平衡。由海军给556舰、531舰通令记三等功；由南海舰队给502指挥舰通令记二等功，给4部门、89官兵记了战功。没有给前线指挥员陈伟文个人记功。

 

对此，南海舰队政治部主任王国长代表舰队党委给陈伟文作了解释：“你这次率队去南沙执行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仗打得很漂亮，以这么小的代价换来了这么大的胜利，很难得，也很少见……你是军职，按我军习惯做法，师以上干部就不立功了，希望你能理解。但你的功绩将载入我军史册，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你还年轻，要继续努力，前途将是无量的。”

 

关于个人未立功受奖，陈伟文非常理解，也很坦然。作战回归蒙受了近半个月精神折磨后，能迎来中央军委对此战的正确评价嘉奖和海军的认可，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然而，此战功绩并没有载入海军史册。战后，一些参战人员被调离、转业和复员，战斗骨干没有很好的保留下来。502南充舰不仅是南沙海战的指挥舰，而且之前参加过1974年的西沙海战，是名副其实的功勋舰，但退役后没有得到保护性永存，而是将其解体熔化，永远消失了。原来保存在榆林基地的南沙海战资料，也被上级一点不剩全部收走了。

 

 

左起：副指挥陈大厚，指挥陈伟文，502舰长徐长银

 

更为雷人的是，海军司令员在庆祝海军成立60周年大会上所作的长篇报告中，回顾海军成立以来所经历的1275次战斗，居然没有南沙保卫战；南海舰队司令员回顾舰队经历的317次战斗，也居然没有南沙保卫战；海军司令部主办、海军政治部主管的《海军杂志》庆祝人民海军成立60周年专刊刊载的“60年人民海军大事记”中，共列了47件大事，“某某被授予全国抗洪模范称号”、“某某为海空英雄团题词”、“某某看望海军驻三亚部队”、“海军派人参加奥运会保障”等等都算作大事，而捍卫国家海疆主权，在国际上产生深刻影响的南沙保卫战却被排除在外，不算海军的战斗和大事。海军60周年纪念活动的最主要文献，直接否定了1988年3月31日海军向参加“3.14海战”全体指战员发的贺信。

 

这决不是无心的遗漏，而是刻意的抹煞，是一些人耿耿于怀，坚持南沙海战期间已形成错误认识的再现。这种将个人和团体面子凌驾于军魂和国格之上的虚荣心，这种对前线将士维护国家主权主动克敌制胜战绩不屑的行为，特别令人气愤。

 

但回头想一想，那些年两个军委副主席堕落不堪，军队上层腐败丛生，恶痞蛀虫横行当道，卖官鬻爵成风，溜须拍马司空见惯，执掌权柄的人欲壑难填，连国家和军队的前途都早被他们抛在脑后了，怎么还会在乎一个南沙保卫战呢？

 

“3.14海战”后，一度规定守礁官兵不能着军装，且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若遇敌人开枪打我们，必须先报告，不经允许不能擅自取枪。被这些自废武功的清规戒律捆住手脚的军人，已经不需要有主动性了，可贵的军人血性渐渐消失殆尽，当紧急情况突然降临时，一筹莫展，毫无因应手段，也只好逆来顺受了。1990年底，我南薰礁守礁人员被害失踪，就是一个非常惨痛的教训。（360doc个人图书：《解密:1990年我南薰礁守礁官兵被杀事件!》）

 

一个淡化自己英雄的军队，一个金钱至上娱乐至死的国度，人家就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你。1999年，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美军巡航导弹精准打击，使馆严重损毁，工作人员3人被炸当场身亡，只能坚决抗议。2001年，一架突入我国专属经济区领空的美军侦察机，挑衅地将我海军航空兵一架战斗机撞毁后，还强行降落在我某军用机场，部队束手无策，只能逐级报告，丧失了迅速控制美机的最佳时间。

 

12. 一个老水兵的强海军情怀

 

陈伟文后来的际遇，他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重用，才干得到更充分的发挥，个人展现无量的前程，反而在指挥赢得南沙保卫战胜利7年后，名字从海军现役系列中彻底消失了。

 

1988年9月恢复军衔制，海军以“有特殊贡献”为由提前2年报授陈伟文海军少将军衔，这是对他指挥南沙保卫战有功给予的唯一终极奖励。次年9月，被送进海军高级指挥学院战役指挥班学习1年，才进校5个月，就被平职任命为海军广州舰艇学院副院长兼训练部部长，调出了作战部队。1992年冬，又派去中央党校学习几个月。

 

陈伟文是块真金，放到哪里都会发光。到学院的几年里，他分管的教学和科研起色明显，有两项成果尤其显著。一个是《052首舰作战能力分析课题模型》科研成果，在1991年4月的鉴定会上获得全军数十位专家的高度评价。一个是1991年组织学员参加广东省高校数学竞赛取得好成绩，1992年组织学员参加广东省45所高校数学和英语测试成绩名列前茅。

 

在人脉关系大于天的仕途环境中，不少人看到陈伟文的任用现状，明白他虽然很能干，功绩很突出，但因无背景、缺关系、又不运作，说到底就是一个孤独的勤奋者，不会得到上面由衷的青睐。否则，像他这样赤胆忠心报国、基础功底扎实、海军科班出生、舰艇部队历练、海岛艰苦摔打、参加海战6次、指挥能力出众、奉公廉洁自律的将军，在当时的海军将领队伍里不说是绝无仅有，起码也是寥若晨星，要用早就重用了。可是，他就是入不了掌握着他前程的那些人的法眼。一句话，“3.14海战”后，陈伟文就被边缘化了。

 

凑巧的是，陈伟文此时又极不走运地与一个小人迎面相撞。性格直率兼任学院纪委书记的陈伟文，对三大欲望急剧膨胀的某部门领导进行了批评教育，但某人并不收敛自律，反而怒不可遏，怀恨在心。之后，一封匿名诬告信寄到海军总部，正好借坡下驴的上级高度重视，马上组织3人小组火速赶到广州，对诬告信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竭尽侮辱与诽谤之能事的所谓“十大罪状”开展调查。

 

陈伟文在上级又一次考核干部的关键时刻，陷入了一场万万意想不到的自我救赎之中，他必须要对诬告的内容一条一条地予以应对自证清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最后一次可能晋升的曙光就这样被彻底地掐灭了。怪异的是，诬告者不仅成功阻止了陈伟文的升迁，而且也成功地让上级对诬告行为不予深究，不了了之。

 

1995年，中央军委主席签署一纸命令，结束了参加6次海战有突出建树，多次荣立战功，海战经验丰富且有较高军事学术造诣的陈伟文将军40年的海军生涯。

 

至58岁退休，陈伟文仍然保持着51岁指挥南沙保卫战时的相等职务，而他的战友们，因南沙战斗有功获得提拔的不少，有的连升两级、三级。这似乎应了李鸿章在甲午海战前对丁汝昌说的那句话，“如有违令出战，虽胜亦罪”。有人始终认为陈伟文是违令出战，所以“虽胜亦错”，顽固地坚持不重用，不留用。对此，许多有深厚家国情怀的老领导、老首长和基层指战员都十分慨叹：“像陈伟文这样的海军战斗骨干都不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陈伟文在杭州（1985年）

 

在“3.14”南沙保卫战后的风雨岁月，陈伟文将军满腔的报国热忱和积累的海军才干被轻视甚至抛弃，他为此伤心过，但却从未丧失信心。他不为外界各种议论、猜测和抱不平所干扰，忍辱负重战胜困惑，呕心沥血奋斗不止，认真回顾“3.14海战”，将实战中获得的宝贵经验与教训悉心总结，着眼未来战争，虚心学习潜心研究，继续为海军现代化建设作新贡献。

 

他著有《舰艇操纵》，合编《导弹护卫艇战斗条例》，撰写了多篇具有重要指导意义和实操价值的文章，如《赤瓜礁战斗》（第二作者于正江）、《浅谈未来南沙作战中海上编队的组织指挥》、《局部战争中海上作战指挥之我见》、《甲午海战战役战术问题研究》（第二作者曾繁寿）、《提高舰长培训质量必须切实加强实战性教学》（第二作者黄滨）、《对当前南海问题的看法》、《南沙局势观察》、《南海战事重温》……

 

 

陈伟文将军（2012年）

 

他77岁时，应聘国防大学危机管理中心学术咨询专家，亲笔给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写信，回顾“3.14”海战，细说在海战场上临阵指挥的心路历程，总结曾参加6次海战我军的得与失，在深入思考的基础上，提出了进一步维护南沙群岛主权的综合性建议，以及对军事变革的新想法。拳拳赤子心，殷殷报国情，时空作证，历史可鉴。他的一些建议受到高度重视，被决策层采纳和实施，将军甚感欣慰。

 

他十分关心海军历史传统建设。在应聘海军南海舰队军史特约顾问时，仔细研读《南海舰队战役战斗总览》（初稿），提笔写下了1万多字的特长信，向南海舰队队史编撰委员会提出了如何描述3次对越海战的意见，细致的内容，中肯的评价，深刻的分析，具体的支持，将军再为海军现代化建设掏心尽力。

 

 

陈将军勉励兰州舰官兵为强海军建立功勋（2014.3.14 摄）

 

他80岁高龄时，给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全体官兵写了一封饱含深情的信。他以一个老水兵时刻惦念着海军发展的伟大情怀，寄语新一代海军战友“铭记历史，莫忘国耻，刻苦练兵，强大海军”。辽宁舰官兵读信和学习了将军赠送的书籍后，非常激动，深受感动，坚定地表示“牢记党中央、中央军委和习主席的关怀厚爱，牢记老一辈军人的殷殷期盼，为早日全面形成航母战斗力而不懈奋斗，为实现中国梦、强军梦，建设世界一流海军献身使命，建功航母！”

 

13. 中国海权的伟大转折

 

 

1962年，陈伟文被授海军中尉军衔

 

中国走向深海大洋需要一个机会，中国海军向世界展示自己同样需要一个机会，而把握这个稍纵即逝历史性机会的代表人物，就是“3.14”南沙保卫战我海军编队指挥员陈伟文。他和他的战友们抓住机遇，敢于担当，顺势而为，以优战劣，以强胜弱，以正义驱邪恶，就此牢牢控制了南沙群岛数个礁盘，将我国海疆的实际控制范围向南延伸了500公里，开创了我军在南沙群岛常态化驻守的先河，新中国在南沙群岛实际行使国家主权实现了零的突破。

 

“3.14”南沙保卫战后，迫于中国海军的压倒性优势，越军并未有任何成气候的反击措施，永暑礁海观站建站工程再无干扰，于1988年8月顺利完成。

 

 

永暑礁建设初期（网络图片）

 

 

永暑礁海洋观测站建成（网络图片）

 

奇怪的是，打了胜仗的我国主动内省，自缚手脚，未能“宜将剩勇追穷寇”，去更多地获取胜利之师本该赢得的海洋权益。相反，我们网开一面，容忍越军继续抢占礁盘，至1998年，越在南沙群岛实控岛礁总数达到29个之多，是我控制礁盘的4倍。败军之国却得到了本不该由他们获得的巨大海洋权益，这种现象在国际关系发展史中极为罕见。无怪乎，当陈伟文提出顺势多收回几个岛礁时，有人怕扩大事态不同意，气得海军司令员张连忠把本子摔在地上。

 

习近平主席执掌中国航船的舵盘后，力挽狂澜，励精图治，阴霾被驱散，腐臭变肥料，军队建设的面貌也为之一新。为应对南海风云变幻，党中央果断决策，在南沙海域我已实施主权的七礁八点，从2013年起，抢时间，争速度，开始了亘古未有的宏伟建设。

 

 

永暑岛灯塔（网络图片）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海军502编队在南沙群岛立下的这个功劳完全是划时代的，它是中国海军走向深蓝，保卫国家走向世界、赢得中华未来的奠基战。由于有了“3.14”海战陈伟文为代表无私无畏军人们的敢打、敢赢、敢占，才有了后来军民合作的敢建、敢扩、敢驻，将礁盘变成岛屿，形成的陆地面积占目前各方占岛礁总面积的八成多，我们在质量建设上已经遥遥领先于南海周边国家，小礁盘撑起了大战略。

 

 

建设中的永署岛（网络图片）

 

假如当初没有拔敌旗、驱敌兵、毁敌舰、固守赤瓜礁的果敢，哪有后来永暑礁建成海观站的顺利，更何谈以这些礁盘为基础大肆吹填成岛，取得兴建大型机场、军港码头和一系列重要设施的硕果。

 

 

渚碧岛灯塔（网络照片）

 

“当年陈伟文违命打仗夺下的岛礁，今天再也不仅仅是具有战略意义的前沿支撑点，已经成为能覆盖控制周围数百甚至上千公里范围的战略支撑点，极大地改善了中国的发展和安全环境。”（引自金一南《胜者思维》第214页）

 

这个事实充分证明，在事关维护国家主权和核心利益的斗争中，敢于亮剑、敢于胜利、敢于做大做强才是真正的硬道理。

 

 

建设中的东门岛（网络照片）

 

 

建设中的赤瓜岛（网络照片）

 

 

赤瓜岛灯塔（网络照片）

 

迄今为止，南沙捍卫主权斗争的最高形式就是“3.14海战”，它的逻辑发展就是后来将小礁盘造岛，武装上岛，形成前出的、基地化的、全天候的战斗力和威慑力，强化了国家主权的保卫力。

 

 

华阳岛灯塔（网络照片）

 

军事战略家、国防大学终身教授金一南将军，2017年底登门探望陈伟文将军时，对“3.14南沙保卫战”作了较为系统的高度评价，大意是：“如果没有当年的南沙海战，就没有我们今天在南沙的立足之地；如果没有当年的南沙海战，就没有今天在南沙填礁造岛的伟大之举；如果没有当年的南沙海战，就没有我们今天在南海有这么大的发言权；如果没有当年的南沙海战，我们就会时刻受制于人，国家的生存和发展就受到威胁，如今我们在南海建了几艘不沉的‘航空母舰’，战力大增，极大地保障了南海航线的安全；如果没有当年的南沙海战，我们今天倡导的‘一带一路’受到的干扰会更大，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亦受到影响。”

 

 

金一南将军与陈伟文将军（2017.11.17 广州）

 

的确，“3.14”海战这个在较大程度上超越上级意图的主动仗，对于我国国家安全大战略的拱卫，对于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生命线的保驾护航，对于中国主导南海建设成为和平之海、互惠之海，对于加强和改善中国与世界强国的竞争合作关系，其意义和作用都是不可估量的，而且历史越往后推移，其伟大之处就越加凸显。南沙一战，注定彪炳千秋！

 

看着这几十年的风云变幻和南沙我控岛礁的华丽转身，密切关注我国海洋权益的老教授胡锡澄、杨仲益在“3.14海战”30周年纪念日，赋诗赠陈伟文将军：

 

勇士战狂涛，囊收九礁惊南海。儒将迎飞雪，蒙霜卅载醒神州。

三十年前，挥师永暑，赤瓜一战，九礁收复。震惊南海，却蒙非议，将军戚然。三十年后，礁盘成岛，机场港口，俨然壁垒。雄镇南沙，神州醒矣，将军释然。呜呼！世事难料，认知各异，是非曲直，唯历史是评。

 

14. 新时代呼唤“南沙精神”归来兮

 

我军完胜的“3.14”南沙保卫战，震慑了敌人，振奋了人民，当时国外媒体争相报道评论，认为这“显示了中国维护南海主权的决心，展示了中国海军的力量”。令人不解的是，一些自己人反被吓得无所措手足，国内媒体一片沉默，虽有中央军委嘉奖令的首肯，但在某些层面，一个时期以来实际上对这场海战不是很肯定的，关键是不肯承认陈伟文坚决下还击令，专心专意谋打胜仗的正确性，所以才发生了凯旋之将倍受压抑和排斥的极不正常情况。

 

 

海军在南薰礁首建的高脚屋（1988.3）

 

 

南薰礁后来建造的高脚屋（网络照片 2012.11）

 

 

今日南薰岛（网络照片）

 

回顾120多年前的中日甲午海战，小日本完胜，大清国完败，邓世昌等一批中国军人虽英勇顽强，仍然逃不过舰沉人亡的命运。表面强大的北洋舰队保不了自身，更保不了国家，只能割地赔款，巨大的财富成了外强的囊中物，盆中菜！即便结局如此不堪，当朝皇帝还要撰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予以褒扬。其实，打胜仗才有威，全军都覆没了，威谁呢？

 

屈辱的甲午海战早已淹没在历史深处，壮烈殉国的邓世昌烈士成为举国公认的民族英雄，100多年后，我海军还将一艘多功能训练舰命名“世昌”舰，以示纪念。

 

而扬我国威军威的“3.14海战”至今已31年，虽然其以完胜的结局，使我海军在南沙彻底站稳脚跟，为中华民族赢得海权的伟大作用彰显无遗，近年来江湖与庙堂的认识也趋于一致，但在某个层面上，似乎还欠此役指挥员陈伟文将军一个仪式性的、具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交待。

 

时间是最好的裁判，历史是最公正的。一位有大担当的政治家充分肯定和高度赞扬中国海军在南海的军事维权行动，他说，军事斗争是国家政治和外交斗争的坚强后盾，当年正是因为果断用了军事这一手，打了西沙海战和南沙海战，才实现了对西沙群岛的完全控制，在南沙占据了立足点。如果没有1988年的南沙海战，中国在南沙群岛就不会有今天的维权局面。

 

这个高屋建瓴、掷地有声的评价，使“3.14海战”的历史定位正本清源，驱散了多年来笼罩在“3.14海战”上的迷雾，温暖了所有参战官兵以及他们亲人、战友、朋友和网民的心。

 

 

2018年4月12日，中央军委在南海举行海上阅兵，48艘战舰、76架战机、1万余名官兵参与（网络图片）

 

 

习近平：建设强大的人民海军的任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迫，它寄托着中华民族向海图强的世代夙愿，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保障。（网络图片）

 

中国人民解放军最高统帅习近平把西沙海战和南沙海战的内涵上升为一种精神，他说：“南海舰队是一支英雄部队，打过不少硬仗恶仗。南海舰队铸就的‘西沙精神’、‘南沙精神’是宝贵的精神财富，要坚持发扬光大。”

 

习主席所推崇和倡导的“两沙精神”，就是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和勇于献身的精神。在西沙群岛永兴岛的牌壁上，24字的西沙精神十分醒目：“爱国爱岛、无私奉献、艰苦奋斗、常备不懈、团结创新、乐守天涯”。

 

1988年4月初，时任海军政委李耀文到榆林基地视察和调研，他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专门了解南沙战斗情况。基地参谋长陈伟文从备航、航渡、巡护、登礁、驱敌、自卫还击和返航详细汇报“3.14海战”的全过程，李政委用心听，多次插话、提问，不时提笔记录。当汇报完毕，李政委兴奋地说：“这是南沙精神！这是伟大的南沙精神！是你们创造了南沙精神！”半个月后，《人民海军报》将南沙精神概括为“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英勇作战、艰苦创业、团结协作”20字，南沙精神从此传播开来。

 

南沙精神到底是什么？我们要继承和发扬光大的最最珍贵点到底在哪里？反复琢磨后，我认为“南沙精神”的实质、核心和关键只有一条，那就是当处于历史的紧要关头，在重大危机面前，一个合格的高级军事将领，必须把勇担风险，当机立断，一意孤行，敢打必胜，创造性地完成任务，作为不二的选择。1988年“3.14海战”，海军502编队指挥员陈伟文将军淋漓尽致展现的就是这种精神。

 

现在，我海军拥有航空母舰、导弹驱逐舰、核潜艇、两栖攻击舰、轰6、鹰击-12反舰导弹等一大批现代化武备，这比之“3.14海战”时不知优越了多少倍。同时，我们在海上面向的情况更加多样，形势更加复杂，建立了海外基地，与外界打交道更加频繁，执行军事任务的触角也伸得更远，如亚丁湾，编队遂行任务的批次更多，持续的时间更长，各方面的要求更精细。

 

越是发展，越是肩负重任，就越需要把宝贵的“南沙精神”之精髓揉碎吃透，进一步发扬光大。否则，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海军将领，如果独立自主、果敢坚毅的意志品质不强，遇到需要边报告边采取应对行动的紧急情况时，还是按部就班依程序请示汇报等候行动命令，黄花菜恐怕早就凉了。

 

15. 弘扬“南沙精神”的几点建议

 

南沙精神是新时代的军魂，陈伟文将军是新时代将军的楷模。

 

“历史不是按照军衔，而是按照业绩来记录的。陈伟文这样的军人，这样的军人民族气节，随着历史的进程，会永远标记在民族史册中。”（引自金一南《胜者思维》第72页、第211页）民族史册标记需要多样的形式和广泛的载体，才能更好地树榜样、立标杆、扬旗帜！为此，我建议：

 

1）今年4月23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成立70周年，希望在这一光辉时刻，海军把“3.14海战”浓墨重彩记入海军70年发展大事记中。

 

2）中央军委批准，今年将在青岛举行我海军成立70周年多国海军活动，期盼活动筹委会正式邀请“3.14海战”指挥员——海军退役将军陈伟文赴岛城观摩。

 

3）陈伟文将军入选当代中华民族英雄谱系，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青岛海军博物馆、南海舰队军史馆和南沙七岛礁军营传统陈列室塑陈伟文将军像，收藏与他和“3.14海战”有关的重要物品，用文字和图片介绍相关的事迹。

 

4）将陈伟文将军指挥的“3.14”南沙保卫战编写战例用于教学。几年前，国防大学领导眼光独到，战略教研部率先垂范，开展了《3.14海战战略问题研究》、《南海问题的历史教训及启示》等教研活动，组织现役将军和未来将军学习和研究，取得成效。还应进一步编写多层次的读物，组织多形式的报告会，长期进行弘扬当代中华民族英雄精神——南沙精神——的宣传教育，让军队熟知这种精神，践行这种精神。

 

这不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而是必须现在就着手去做的事情。当年对南沙海战来龙去脉了如指掌的中央领导邓小平、赵紫阳、李先念、杨尚昆、刘华清、洪学智，海军将领高振家、张海云、曲振侔、刘喜中、李树文都已去世，对这次海战宝贵资源的挖掘，对现存资料的抢救性搜集和保护，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更何况，现在习近平主席这么重视南沙精神的发扬光大，春风化雨正当其时！趁“3.14海战”海上编队指挥员陈伟文将军健在，趁参加战场指挥小组的多数同志健在，趁一些战斗骨干在职，有的还担负着重要职责，做好这件事是有条件的。关键是要有恰当的人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建议，获得有关领导重视，具体承办机构落实起来就会畅通无阻，这件于国有利，于民有利，于军更有利的事情就会做得好，不会再新增历史的遗憾。

 

 

作者与陈伟文将军在茶楼度过愉快的时光 （2018年10月10日 广州）

 

闻鼙鼓而思良将。为军之道，关键在将军，将军居安思危，常备不懈，心系战场，谋打胜仗，国民方能享太平。要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太平的！

 

作者简介：徐祖荣，祖籍浙江余姚，生于贵州贵阳。从军25年，1979年2-3月在云南金平出境参战荣立三等功；1986年国防大学毕业赴海军广州舰艇学院任教，上校军衔；1993年转业广州市人民政府研究室，从事行政决策研究20年。著有《行走在决策前夜》、《惩越记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