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毛泽东与徐特立在保安。

文/许顺富

毛泽东一生反对党内为个人做寿，也从不为自己做寿，但在陕北期间，他却先后两次在党内为他的恩师、坚定的无产阶级老革命家徐特立进行大张旗鼓的祝寿活动。毛泽东两次为徐老做寿，并不仅仅出于个人情感的需要，而是具有极为丰富的政治性含义，他是想借为徐老祝寿的名义，向外界宣示红军是打不垮的，共产党人蔑视任何反动势力的武装挑衅，有信心和能力战胜任何艰难险阻，去争取革命的胜利。

第一次祝寿：宣示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打破蒋介石“中央红军被剿灭殆尽”的谎言

徐特立，1877年2月1日生于湖南省长沙县五美乡，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老革命家，参加过辛亥革命，在湖南一师当过毛泽东等人的老师，43岁远渡重洋到法国勤工俭学，在白色恐怖、革命处于低潮时加入中国共产党，57岁时参加红军万里长征，是长征队伍中年龄最大的一位。

1936年1月，年近花甲的徐特立，凭借着坚强的革命意志，克服了常人无法克服的艰难险阻，走完了两万五千里长征，胜利地到达了陕北革命根据地。当时的中国共产党和工农红军，虽然冲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克服了前进道路上的千难万险，但也损失惨重，中央红军、红25军、红四方面军、红二方面军四路红军长征出发时，总人数合计约206000人，长征结束时，只保留下来57000余人，力量比较薄弱。国统区的人民对共产党还不十分了解，因此，国民党就利用一切舆论工具，大肆制造共产党已全部溃败，红军已被全部消灭的谣言。为了戳穿国民党的反动谣言，扩大中国共产党和工农红军的政治影响，特别是扩大对国民党统治区的影响，纪念红军长征的伟大胜利，在红军到达陕北的第二年，即1937年2月1日，这一天正是徐特立的六十大寿，毛泽东决定公开为徐特立做寿，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宣示红军是不可战胜的，借以扩大党的影响，庆贺红军的胜利。因为徐特立是全国教育界的名人，他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通过向全国发出为他做寿的电讯，可以引起全国人民更多的关注，使他的学生互相传递这一消息，击破国民党制造的共产党已经全部溃败，工农红军被歼的谣言，用生动的事实，说明中国共产党和工农红军已经胜利到达陕北。同时，为不畏艰险、忍苦耐劳的徐老祝寿，也可以提振红军广大指战员的士气，坚定党和红军的革命信心，消除悲观主义的情绪。因此，为徐特立祝寿具有极强的政治性意义。

1937年1月30日，毛泽东在延安窑洞里，给正在保安忙于工作的徐特立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祝寿信。信中写道：“徐老同志：你是我二十年前的先生，你现在仍然是我的先生，你将来必定还是我的先生。当革命失败的时候，许多共产党员离开了共产党，有些甚至跑到敌人那边去了，你却在一九二七年秋天加入共产党，而且取的态度是十分积极的。从那时至今长期的艰苦斗争中，你比许多青年壮年党员还要积极，还要不怕困难，还要学习新的东西，什么‘老’，什么‘身体精神不行’，什么‘困难障碍’，在你面前都降服了……你是革命第一，工作第一，他人第一，而在有些人却是风头第一，休息第一，与自己第一。你总是拣难事做，从来也不躲避责任，而在有些人则只愿意拣轻松事做，遇到担当责任的关头就躲避了。所有这些方面我都是佩服你的，愿意继续地学习你的，也愿意全党同志学习你。……”信写完的当天，毛泽东就派人骑马涉过延河，星夜驰往保安，将信专程送给在那里主持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西北办事处教育部工作的徐特立。

毛泽东发起的为徐老祝寿活动，获得了党和红军的广泛赞同。朱德总司令特地从前线寄来了《你是一个老怪物》的贺信，高度赞扬了徐特立老当益壮的革命精神和吃苦耐劳的高贵品质。从全国各个战场寄往延安和保安的贺信、贺词和贺幛数以千计，这些贺词和贺信，成为战争年代的一道独特风景。

2月1日，在瑞雪纷飞的宝塔山下，延安各界为徐特立六十大寿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坐在主席台上的徐特立，望着台下一张张热情的笑脸，听着代表们一句句充满感情的语言，心里涌起无限的感慨。他一向主张不要突出个人，宣传个人。他认为个人的作用和群众比起来，总是渺小的，不过今天他觉得党中央为他庆祝六十大寿，决不是对他个人，而是想通过对他的祝贺，来祝贺革命，祝贺共产党，祝贺工农红军。因为他是党的一分子，红军的一分子，只是用他来表示革命的伟大，党的伟大。他由此不得不想到，他参加革命，参加共产党，由一个普通的教育家，普通的校长，成为一个职业革命家，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这都是党教育、培养的结果，没有党就没有他的今天。

◆革命老人徐特立与毛泽东给他的祝寿信。

徐特立怀着感恩和激动的心情，站在主席台上大声说道：

“各位同志替我祝寿，我太高兴。我们的党在中国革命遭着帝国主义无情压迫下，孤军独战了整整十年。当前正转变到全国一致抗日救亡的时代，我们的胜利有充分的把握。至于我个人的一生，过着极不平常的生活。”

他望着全场上坐着的都是比自己年轻的革命领导和骨干，会心地笑了笑说：“革命把我这么一个老古董，带到党的组织，革命最先锋的队伍中，这么一个事实，在中国革命史上也要占着光荣的一页，也和中国民族解放的光荣并存。我感到很高兴，我愿意继续站在战争的最前线，为民族为世界和平而斗争……”

他的话一说完，邓颖超和蔡畅就快步走上主席台，给他戴上表示敬意的红领巾，并讲话赞扬徐老对党无限忠诚，对同志关心爱护，特别强调他十分尊重爱护妇女，对夫人熊立诚的爱情，几十年如一日，始终不渝，他的高尚品德是共产党员的楷模。

徐特立听了这段话以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又即席作了以下发言，他说：

“我自辛亥革命前，即进城办教育，把妻室儿女留在农村，后来离开家乡到法国留学，接着回国参加革命，至今十年来，与家庭隔绝，不通音讯，这都是反动派的压迫所致。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我爱自己的家庭，爱自己的妻室儿女。但国家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革命还没有成功，国破家何在？我因为长期不和妻子在一起，留法勤工俭学的时候，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后来在苏联，在江西苏区，也曾有人提过这种事。但我的妻子是一个童养媳，没有文化，从小与我患难与共。我一直在外从事教育和革命，她在家里抚养儿女，还兼劳动兼办学。她支持了我的事业，也成全了我的事业。我一生提倡妇女解放，我假如丢弃了她，岂不又增加了一个受苦受难的妇女？……”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这掌声既是对他如此坦露内心情感的赞扬，也是对他如此尊重妇女的敬佩。这时一位红军女战士含着热泪，走上主席台，双手捧着一个寿包，十分激动地送到徐特立手里。当时延安的生活十分艰苦，物资极度匮乏，没有蛋糕，中共中央办公厅就蒸了六十个馒头，代替寿桃作为寿包。寿包上面用拼音文字绣上：“敬祝徐老健康长寿，为革命的宣传教育事业，做出更大贡献。”会场上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1937年夏，徐特立在延安。

毛泽东在延安发出的为徐特立祝寿的号召，不仅在革命根据地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而且对当时的国统区和日伪统治的白区的爱国知识分子也震动很大。远在上海的女作家谢冰莹等人，闻讯寄来了她们写成的诗歌，以祝贺徐特立的寿辰。爱国人士陈子展也把他们对徐特立早年在湖南办学的经历写成传记，不远千里辗转寄往革命圣地延安。敬仰徐特立的爱国人士遍及全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延安就先后收到个人或团体寄送来的祝词、贺信、条幅、贺幛、散文、诗歌等约2000多件（幅）。这次祝寿活动，通过电讯和报刊杂志，扩展到了全国，向全国人民宣示了共产党人是不可战胜的，工农红军是打不垮的，不管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党和红军都保持着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

第二次祝寿：宣示党中央仍在延安，以诱敌深入，达到粉碎敌人重点进攻的目的

1947年春，解放战争打响后，蒋介石调集他的嫡系胡宗南部队30万人，向陕甘宁边区发动重点进攻，企图占领革命圣地延安。

为了迎击敌人的进攻，中央机关大部分人员已经撤离延安，延安只留下毛泽东和一个行动灵活、精干的机关。毛泽东留在陕北是为了吸引敌人的兵力并加以消灭之。可是，如何诱敌深入呢？毛泽东又想到了为徐老做寿这件事。因此，当工作人员请示他：“徐老的七十大寿还庆不庆祝呢？”毛泽东毫不犹豫地说：“庆，为什么不庆？还要大大地庆祝一番！我们一方面要为徐老祝寿，另一方面还要显示延安军民沉着应战，以鼓舞边区军民的斗志。”

◆毛泽东亲笔书写的“坚强的老战士”祝特立同志七十寿辰。

1947年1月10日，延安的《解放日报》公开发表了党中央祝贺徐特立七十大寿的贺信。信中写道：“亲爱的特立同志：党的中央委员会热烈庆祝你的七十大寿！你的道路，代表了中国革命知识分子的最优秀传统。你是热爱光明的，百折不挠，在五十岁上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你对于民族和人民的事业抱有无限忠诚，在敌人面前，你坚持着不妥协不动摇的大无畏精神，你的充沛的热情，使懦夫为之低头，反动派为之失色。你是密切联系群众的，你的知识是和工农相结合、生产相结合的。你把群众当成先生，群众把你当作朋友。你对自己是学而不厌，你对别人是诲而不倦，这个品质使你成为中国杰出的革命教育家。你痛恨官僚主义和铺张浪费，你的朴素勤奋七十年如一日，这个品质使你成为全党自我牺牲和艰苦奋斗作风的模范。你的这一切优良品质是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的骄傲，把你的这一切优良品质发扬光大是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的革命任务。”

贺信发出后，各解放区党委纷纷来电来信表示祝贺。华东局党委向延安发来了第一份贺电，称赞徐特立为“一代师表，德高望重。”冀热辽边区政府的电报写道：“您几十年来热心教育，奖掖后进，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持身俭朴，勤劳成习，是我们的模范。我们决心学习您的精神，努力工作，艰苦奋斗，以争取自卫战争的最后胜利！”正在西北前线指挥作战的彭德怀也题字写道：“徐老是人民的教育家！”并派人驰骋数百里，专程送达。在国统区的学生田汉从层层封锁中特地寄来贺《懋师七十大寿》诗。

当各地的贺信、贺电雪片般飞向宝塔山下的延安时，徐特立已经撤往了绥德，他压根就没想过为自己做寿的事情。寿前，他的儿媳兼秘书徐乾曾问过他七十岁寿宴还做不做，徐老告诉她千万不要声张。1月底，党中央派人到绥德，迎接徐特立回延安祝寿。开始，徐特立不愿意再回延安去，怕给党中央添累赘，更不想在大战前夕，让党中央花费精力为自己做寿。但转念一想，毛泽东在敌人大兵压境之际为自己公开祝寿，一定有他的深意。他联想到蒋介石、胡宗南这次进攻延安，主要是想消灭中国共产党中央总部，占领延安红色首都，也更主要的是想消灭人民解放军的有生力量。蒋介石、胡宗南无法猜透中国共产党的中央总部和人民解放军总部是否还在延安？敌人想寻找战机，与中国共产党的主力部队进行决战，想一口吃掉共产党。而中国共产党也想利用延安山区有利地形，牵住敌人主力，消灭敌人有生力量。这次延安之战，是一场军事仗，也是一场政治仗。为了使敌人下决心，党中央几次发表声明，在敌人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决不离开陕北，决心与蒋介石、胡宗南血战到底。为了使敌人相信党中央这一总方针，表示党中央的一切活动正常，为徐特立在延安举行七十大寿庆祝，就有着这种特殊的意义。

想到这些，徐特立会心地笑了，他不顾几天几夜旅途的疲劳，又从黄河边回到了延安，去参加这个富有政治意义的祝寿典礼。

在徐特立寿辰的前一天晚上，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任弼时、张闻天等中央领导同志亲往延安杨家岭徐特立所住的窑洞，以延安当地的风俗习惯，亲切地为徐特立“暖寿”，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长寿面。毛泽东还就当时延安能够做到的条件，为他做了一个大寿糕。在寿糕盒子上面，毛泽东亲笔写了“坚强的老战士”六个字，送到徐特立的手中。徐老接过后非常激动、非常高兴，马上把这个寿糕拿来招待客人，窑洞内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徐特立

1947年2月1日，徐特立生日这天，延安瑞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延安各界人士冒着严寒从周围几十里的地方赶到中央大礼堂，参加中央办公厅为徐特立举行的隆重祝寿仪式。大会由解放军总司令朱德主持，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到会祝贺。会场上悬挂着各机关、团体、学校送来的寿幛、祝词、颂诗和礼品，还有各解放区和上海、重庆等地的贺电、贺信，还有沈钧儒、李济深、黄炎培等他的老战友和一些学生共同签名的大红绸寿幛，还有田汉从上海寄来的诗歌。

朱德宣布典礼开始，并致祝词说：“徐老从中国的封建社会到革命时代的七十年生活，使他锻炼成为一位模范的革命教育家和科学家。早在江西苏区时，他就和工农兵打成一片，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和作风，我们要以不断学习徐老的优良作风来庆祝他的七十大寿。”会上还宣读了由毛泽东亲自授意起草并审定签发、以党中央名义写给徐特立的祝贺信。信中高度评价了徐特立的革命业绩，号召全党同志学习和发扬他的高尚品德。各方面人士纷纷致词，向徐特立表示祝贺。祝寿聚餐以后，鲁艺学员还演出了盛大的歌舞。

对于这次盛大的祝寿活动，《解放日报》和新华社都作了大量报道，并特辟专栏刊发了中央领导人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为徐特立七十大寿所写的贺词。

毛泽东之所以要发起这样一场大规模的为徐特立祝寿活动，是想通过这场活动明白无误地告诉蒋介石、胡宗南：毛泽东和中共中央还在延安，你来吧！共产党人是不会惧怕反动势力的任何武装挑衅，根据地的军民是团结向上的，共产党人是有情有义、尊师重道的。这样，既坚定了蒋介石、胡宗南进攻延安的决心，起到了诱敌深入，牵住牛鼻子的效果，为粉碎国民党的重点进攻创造了条件，又以事实揭露了国民党破坏和平、挑起内战的反动面目，进一步赢得全国的军心民心，有利于鼓舞边区军民的斗志，增强反对蒋介石独裁内战的统一战线工作。

祝寿不久，党中央就主动撤离了延安，牵着敌人的鼻子在西北战场上打转，消灭了胡宗南部队的有生力量，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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