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意外,四年之后,或许用不了这么久,这所学校将不会再以“七中”为名。
如无意外,这所位于成都温江的明星私立学校,也将基本告别19.5亿的身价估值。
资本是逐利的,但资本市场也是冷血而残酷的。任何粉饰与包装,只会增添真相来临时的震撼与尴尬。这次,发生在私立学校食堂的事件,并不是一个孤立而偶然的事件。更可以说,与塑胶毒跑道事件、红黄蓝事件、亲子园虐童事件,甚至与疫苗案一脉相承。
与其说,这是一场意外的黑天鹅,更像是伴随资本大举进军民营教育领域之时,那一头横行的灰犀牛。
一
洪清宜几兄弟来自福建石狮。当然,他更多标榜自己的身份是港商,是侨领。
在成都,洪清宜兄弟与他们的冠城集团,作为较早进驻成都发展的港资公司,小有名气。业务跨度包括地产开发、金融投资、生态农业和民办教育。位于成都市中心的冠城大厦,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地标作品。
虽然入川的时间早,但可能还是囿于实力不足,冠城的项目并不多,公司的盘子并不大。要论规模,比不上此后登陆的李嘉诚等真正的港资霸主;要论名气,也无法和他的石狮同乡许荣茂相提。在后来,一帮广东的地产商蓬勃壮大、席卷全国之后,洪清宜和他的冠城,就更加籍籍无名了。
地产行业马太效应明显,这样的公司进入土拍市场已很困难。为了生存,只能另辟蹊径。让洪清宜紧紧拽住的拯救未来的稻草,就是教育产业。
这次发生食堂卫生事件的成都七中实验学校,是洪清宜在教育产业领域的一张名片。
这所学校以“七中”为名,并借此招徕师资与生源,但与那所真正的百年名校成都七中的关系,却已非常尴尬。双方一度对簿公堂。
2003年,洪清宜的公司与成都七中合作,在温江拿地数百亩,筹建了成都七中实验学校。在这所学校至今的介绍中,仍写明了是成都七中“强力领办、独家管理”的民办学校。
这可能是洪清宜玩的一个文字游戏。事实上,这所学校从股权上看,由洪清宜的冠城公司全资持有,七中在其中更多只是一个冠名的身份。这冠名权一签就是二十年。
洪清宜每年都会给师生写一封公开信,指陈自己发展教育产业的热忱。在一篇名为《拳拳赤子心、殷殷教育情》的报道文章中,洪清宜甚至说将发展民办教育作为一生奋斗的事业。但洪清宜终究是一个生意人。教育也是产业,不是公益。讨论一个商人进军教育领域的初心,千万不能忽视这一点。
要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洪清宜要卖掉这所由他一手创办的学校了。从2016年开始,洪清宜开始着手将这所学校变现,最佳路径当然是打包上市,这条路并不容易,其次的选择是直接出售给上市公司。
不得不提一个背景,2016年,成都另一个民办教育巨头德瑞系,将旗下的成都实验外国语若干学校打包在港上市,市场反响很好,这可能也是让洪清宜无比眼红的一点。
2017年初,包括勤上光电、皖新传媒等多家上市公司接洽洪清宜,有意接手这所学校。估值接近20亿,最终由皖新传媒接近收购完成。那时候教育股的热度不减,市盈率居高不下,正是套现的好时机。
这所私立学校每年为冠城公司贡献上亿的利润。你很难想象这一点,从投入产出比来看,这是一头真正的现金奶牛。
而这个“七中”的品牌使用费,洪清宜每年只需向成都七中支付200万元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个名号给学校带来的收益,那每年上亿的利润,以及近二十亿的资本估值,你很难说没有关系。懂行的都知道,对上市公司并购案而已,“商誉”在估值中的作用,不言而喻。
但这个“七中”的品牌是有期限的,过期是作废的,在期限内早早地从资本市场变现,可能是洪清宜一个不为外人道的小算盘。2016年成都七中换了校长。如果不是成都七中的新领导早早地发觉问题,这笔生意很可能就做成了。
二
用“七中”品牌撬起一个数十亿的大生意,这是洪清宜最值得书写的一笔。这也是他作为商人的精明之处。这让我想起他在足球领域的另一番遭遇。
在教育界,洪清宜可以说是一个庄家,但在足球界,他只是一个陪玩的。庄家是更有来头的人,比如徐明。
冠城是曾经辉煌一代的四川足球的送葬者。
2003年,就在洪清宜筹办成都七中实验学校的同时,他在足球界还干了一件大事,“接手”颠沛流离的四川足球。彼时,辉煌的川足已是强弩之末。全兴退出,由徐明掌控的实德系公司(大河公司)收购了川足俱乐部。
问题来了,同一个联赛,不同的两家俱乐部,背后是同一个老板?这显然是不行的,甚至是荒唐的。比赛的公允性在哪里?但在那个年代,徐明和实德系就这么干了,你不得不服。舆论中,让实德系退出川足的呼声一直不绝,直到徐明找到洪清宜来接手。于是,四川冠城俱乐部诞生,也成为最早缔造中超联赛的俱乐部之一。
但名义上是“接手”,实际上,冠城在川足的角色耐人寻味,更像一个品牌冠名商。实德系仍在川足的背后牢牢操控。
冠城内部人士就曾袒露过,为了达到中超联赛的注册指标,冠城每年在足球俱乐部里“冠名”的费用,就要从集团拿出数千万元。而这,仅仅是陪徐明唱戏而已。此后,迫于各方压力,实德系承诺退出川足,2006年初,四川冠城俱乐部就地解散。
川足的历史就此终结。
同样是“冠名”,玩足球,每年拿出几千万,近乎于打水漂,而盖学校,每年只需要支付两百万,却可以贡献上亿的利润,两相比较,天差地别。如果你也是商人,你会怎么选?
对洪清宜而言,这是一个教训,也让他笃定了做教育产业这条道路。
那个年代,“民办公助”的办学模式十分流行,也是政府鼓励的。随着资本的流入,可以有效缓解公办教育供给端的不足。而名校的牌子,也是资本极力追逐的。直接冠名和师资共享,是一个常见的合作捷径。
只是,可能成都七中在当时无法想到,200万每年的冠名权其实是国有资产的无形流失,品牌的价值可以被利用,可以被商人在资本市场无限放大。
最后,当洪清宜要把成都七中实验学校打包卖给上市公司时,成都七中不干了。
他们到法院起诉了洪清宜的公司。不光是这个品牌使用权的问题,当年的收购案还包括学校的业绩对赌的约定,这与《民办教育促进法》中规定的义务教育阶段不得设立营利性学校的规定相悖。
洪清宜的学校包括小学和初中,正受此法约束。
因为这个诉讼,洪清宜卖学校的生意黄了。随着食堂卫生事件的发酵,“七中”这个品牌的使用权,恐怕也已进入倒计时。
三
这次直接卷入学校食堂卫生事件的承包商叫四川德羽。除了七中实验,他们还在四川承包了十余家学校的后勤服务,服务师生接近10万人,其中不乏一些名校。
德羽的老板叫吴春雷,是一个来自南充营山的小商人。这两年,他在成都联合了若干家从事后勤餐饮服务的公司,稍加整合,开始发展规模,并向全川进行了扩张。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相信这门生意的前途十分“光明”。
但一旦出了事,对公司而言,可能就是致命的。最新消息是公司的牌子已经被摘掉了。
作恶者自有其果,不必多言。而我更关心的,是作恶者为恶的土壤。
这所私立学校是否真正关心过自己的后厨?有关部门是否真正做到了监督?答案可能是模糊的。就在事情发生的若干天前,在有关部门的引荐下,很多同行还到这所学校的后厨参观学习。这个厨房甚至也有卫生领域的各项评奖。用以示人的,一切都很光鲜。
但在扭曲的商业逻辑下,阴暗面一拆即破。
一所学校上亿的利润从哪里来?《民办教育促进法》约束了学校无法从学费、课本费中谋利,但住宿费呢?校服费呢?食堂餐费呢?私立学校每年高额的“学费”花在了哪里,相信所有的家长心里最清楚。这也是他们知道真相后无比愤怒的原因。
据说,这所学校要从食堂承包中抽走50%的利润,如果为了上市设置了对赌协议的话,这种抽成可能只增不减。来自财务上的挤压,势必让承包者铤而走险。
要知道,学校的所有者是商人,而食堂承包者又何尝不是商人?
商人层层逐利而没有约束的后果,便是吃进肚子里的劣质食材,便是千万学子的健康代价。
食品卫生是一个公共领域。而针对中小学生食堂的食品卫生,不仅是公共领域,更是一个特供领域。其所受的约束,应遵循的规范,应该更加严格才是。
商业并不是食品卫生的敌人,自私的人性也不是。相反,严格的监管,健康的竞争,才能让真正的商业逻辑、让健康的社会资本引导产业良性发展。
一百多年前,美国一名作家卧底各地屠宰场,用自己的见闻写下了震撼人心的《屠场》一书,揭露了资本野蛮竞争下食品行业的混乱无序,引发公众对食品安全的大担忧。
随后“扒粪运动”应运而生,在媒体人的努力下,那些商业界的丑恶不断显露,只为自己发财、罔顾公共利益的行为,变得无处可藏。美国著名的FDA随后成立,并发挥作用至今。
有人无不担忧地说,中国如今的食品安全环境,令人想起一百前的芝加哥。
这可能有些夸张了。但这场舌尖上的战争,的确已经旷日持久了。战火烧到学校的食堂,更是让人愤慨不已。已经有发达国家的弯路在前,我们更应该知道正确的方向。
我只有个小小的心愿,希望这条道路的征程,不是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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