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世经学会会长、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副会长张幼文教授

【编者按】：今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表现得尤为突出。如何看待当前中美贸易摩擦？其本质原因何在？最终又会走向何方？上海市世经学会会长、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副会长张幼文教授在由上海市经济学会和上海市世界经济学会联合举办的第四届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的对话高层论坛“中美贸易发展新阶段：机遇和挑战”的发言认为：中美之间的竞争是战略竞争，不是市场竞争；今天的摩擦是制度摩擦，不是贸易摩擦；当前的现象是时代性现象，不是特朗普现象。以下为经整理后的演讲全文。

张幼文：燕部长、周会长、干会长，各位会员大家下午好。燕部长、周会长的致辞不但给我们研究工作提出了方向，而且提供了许多重要的观点，因为特朗普变脸太快，我的PPT不能用，他昨天变脸。我是4天前准备的稿，会标来不及变，本来是中美贸易战略性质与原因，今天是中美贸易新阶段，机遇与挑战。因为刘鹤和美国财政部长谈了以后贸易战不打了，所以不用贸易战，既然要和解，更重要的是将来如何扩大对国内的影响？怎么谈判？双方出价的利益，所以贸易新阶段：机遇与挑战。

中国现在不想打，但是又不得不打。1月15号美国正式拿出500亿清单，我们没有想到。今天是中国经济、世界经济的第四次对话，两个学会的第四次对话，同时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在过去的70年当中也有过四次对话。

第一次对话是1949-1978年：这次对话的内容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哪个更好？对话的结果是计划经济可以办大事，市场经济更有效率，市场经济会导致资源错误配置导致危机。

于是我们进行了改革建立了第二次对话，从1978-2008年，这次对话的题目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哪个更好？对话的结果是资本主义好是因为市场经济好，中国不能搞资本主义，但是如果中国社会主义搞了市场经济会比资本主义更好。

第三次对话是2008-2018年，10年金融危机，这次对话的主题是：世界经济与中国经济，或者美国经济与世界经济，谁主沉浮？这场危机是美国金融泡沫破灭造成的全世界灾难，但是中国用积极的宏观调控和世界负责任的态度成为中流砥柱，不但大大减轻了这场危机对全球的冲击，而且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崛起，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体。

第四次对话今年开始，主题是：这场新产业革命美国和中国谁将取得最终胜利？第二个问题，经济全球化是美国设计主导，中国的体制能不能兼容？大家问这个问题，最后讲的第四次与两个题目、贸易有没有关系，这是我今天谈的基本观点。不仅是第四次对话才跟贸易战有关，所有四次对话都和贸易战有关。问题存在很久。

今天，我谈的观点有三句话。

第一句话，今天的竞争是战略竞争，不是市场竞争。

首先第一句话，今天中美之间是战略竞争，不是市场竞争，什么叫市场竞争？也就是说一个产品如果出口到对方国家，对方产业搞不下去需要保护，这是市场竞争，比如钢铝产品，美国搞保护，具体某一个产业生成，要提出实质性审判的理论，但是这次竞争是战略竞争，就是关系到新产业革命当中美国的利益和中国的利益，世界这一块市场怎么划分？为什么战略性竞争？

因为中国制造2025和美国打中国贸易报复的领域是完全一致的，体现的行业十大战略性新兴产业2025，信息技术、数控机床和机器人、航空航天、船舶制造、海洋工程、高速铁路、轨道交通、电力、海洋工程、医药、工业机械，十个领域都是战略性产业，什么是战略性产业？是有全球性影响、长远影响，对国民经济结构影响是战略性产业。

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些产业前期投入研发非常高，只有市场足够大才能回收成本，固定资产规模非常大，也需要足够大的市场才能生存，美国之所以要打中国这10个产业，因为他们看到这些产业中国在崛起，如果一旦中国崛起，它的市场会被分割，它的利益直接受损，所以这次美国打中国的贸易报复500亿，全部集中在中国制造2025，中国反击它500亿传统的农业和汽车。

中国反击的500亿只有在14个行业106个税额，美国先发起报复1130个数目，非常分散，其中三分之一中国没有出口，三分之二出口不到500亿，没有对美国构成实质性市场损害，就要保护市场，维护本国的市场利益，不让中国发展起来，所以这是战略竞争。

从美国301调查内容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这是贸易报复。但是301调查关于贸易不公平全部集中在技术，301调查里面184页1393个目录，5个附录：

第一，指责中国是市场准入限制。美国企业到中国投资技术，我们要求合资合作，特别跟国有企业合作，他说是市场准入的限制，我们要求股比中资占控股，他们批评中国如果市场不够开放也许对的，但是这不是不符合国际规则的事情，这是一种股权合作允许做的事情。即使今天中国和美国签订了双边协议，我们在负面清单里面仍然设置哪些行业不允许投资，哪些行业是中方控股？这是允许的。

第二，强制技术转让。美国指责中国，要到中国投资，只有接受转让的政府批，本来是企业之间的合同，愿意转让你来，不愿意转让不要来，自己的选择，没有违反国际规则。

第三，知识产权保护，他指责中国盗版侵权，也许某种意义上是对的，他指责中国是网络攻击，许多是无中生有，他太紧张了，担心人家攻击，而且市场保护，要保护它的汽车工业、保护钢铁、铝，理由232条款美国贸易法，说损害了国家安全，这么强大的美国担心钢铁没有道理，关于知识产权侵犯还有一条，就是它的项目申请投资，我们对它的项目审批的专家都是相关专家，所以他们说这样导致信息泄漏，政府说明项目的内涵是不是有关技术信息？他说敏感技术信息不能泄漏，这么脆弱说中国的制度导致侵犯了他们的知识产权。

第四，中国在全球并购投资，他说中国原来10多年前主要并购能源产业、资源供应，现在大量并购都是聚焦到技术含量高的行业，所以要通过这种方式迅速在获得美国的基础。

第五，中国在全球网罗人才、海外人才，而且是政府政策支持，他说因为这些人才掌握了重要技术知识信息，所以导致美国技术流失。昨天的消息还包括美国脆弱到什么程度？给中国学生在美国学的重要专业的学生签证只给一年，缩短签证期，是否太紧张了？所以301调查集中提到一点，就是围绕在技术进步、特别是中国制造2025封杀中，这是战略竞争，不是市场竞争，中国还没有影响冲击到它的市场。

第二句话，这场摩擦是制度摩擦，不是贸易摩擦。

前面我们说的战略竞争，美国把中国称为经济侵略，中国所有这些在技术追赶上成为了经济侵略，在非市场经济地位上指责了中国的市场经济制度，不符合美国的标准，他提出原则是五条。

第一条外汇不可自由兑换，干预外汇市场。

第二条工会不独立，工资不可集体谈判，行业工会不能独立的进行号召工人造反，总工会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工会没有集体谈判权，没有市场经济。

第三条市场不够完全开放，外资不能进入。

第四条有太多国有企业，土地是国有，还有这么多国有基金，支持国家对外并购。在美国人语言体系里，中国这叫国家资本主义，企业按照市场经营背后是国家，按照他们的体系话语权不符合美国的全球化标准。

第五条中国用法律工具服务于经济政策，在我们看来是进步，各种经济政策不断灵活进步，成熟的经验要法律固定下来，他说法律为经济服务，话语体系不一样就是这个结果。

第三句话，这是时代性现象，不是特朗普现象。

什么叫特朗普现象？反复无常、口无遮拦，政治上不断糟蹋自己国家的信誉。

昨天华春莹第二次用强硬地语言说话，前一次是4月5号，美国打了我们500亿，我们反击了500亿，特朗普马上再来1000亿，这是什么态度？1000亿我能打你，你怎么敢回击？这就是霸权主义，这就是特朗普现象，那次华春莹说不惜一切代价，现在没有谈判的条件，这次讲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在消耗国家信誉，重话都在里面，这是特朗普个人特有的特点。

但是我们还要看到他不止是特朗普现象，背后是美国的霸权主义，背后是美国对中国追赶的焦虑，因为科技界同志做了研究，现在世界上的高科技，中国领跑的占16%，中国跟世界先进并跑占32%，中国跟跑的是51%，如果数字是可以参考的，可以理解为什么美国这么高度紧张？因为本来科技领先是世界霸权的基础，而今天中国正在对它追赶，所以它会这么紧张，所以特朗普的行为虽然翻来翻去，国内两党和他政治观点不一样，但是有不少人支持。

因为，在防止中国崛起，抵制中国这一方面，许多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今天是全球化时代，全球化时代的许多特征导致美国实际上赚了钱但表象上认为自己受损了，因为大批跨国公司在海外赚钱，钱没有汇回去，而国内失业了，制造业空虚了，但是服务贸易起来了，用在战争上技术落后了，老百姓看到基础设施落后，工人失业，制造业空虚，所以特朗普找机会上台，实际的美国财富积累远远超出其他任何国家，因为跨国公司利用全球化赚钱，这就是时代性现象。

美国的GDP算在中国，因为他在中国投资，而且今天说贸易不平衡有几种算法，海关算法、增加值算法，中国是顺差。

但是中国是加工贸易，必然是顺差。

进来零部件，出去产品，加工值能不高吗！必然顺差，然而对美国来说通用、福特、苹果、以前的IBM都在中国生产，不向美国出口，这是全球化，投资到中国生产，不算在进口，不算出口，所以它的贸易逆差大了。

中国到美国投资这是国家安全，那也是国家安全，所以这是时代现象。今天我们看到这个时代，对中国非市场经济地位，就是对中国制度的指引，按照他的全球化标准，中国工会不独立、共产党领导、国有企业这么多，政府规划经济都不是市场经济原则，所以不符合市场经济标准，但是是违约的。

世贸组织中国入世2005年第15条，只说15年用第三条标准反倾销，没有戴上中国非市场经济帽子，当时这一条执行15年标准，没有说15年后审查市场经济地位！

特朗普没有契约精神，包括推出TPP都是这样，现在世界是这样的环境，到中国要进步的时候，进步到技术进步。

而技术进步今天世界制度是知识产权保护，更注重保护而不更注重流动的制度，跟商品贸易注重自由化、推动自由化、投资推动自由化完全不一样。

知识产权是更注重保护，不主张流动，流动也要限制，他对中国的指责已经包含了中国搞二次创新，二次创新的成果属于原始创新者，我们买了你的技术二次创新，他说产权要反馈他，而中国禁止他这样做，他说中国违规，中国政府违规到世贸组织，但是他世贸组织不要了。

世贸组织7个现在只剩4个，他以各种方式阻碍让他健全，不相信组织，说组织对他不公平。但是今天知识产权保护的状态，对发展中国家对中国进步不利，这个制度本来是发达国家创新技术，要保护国内的制度变成国际制度，发展中国家提出来要购买市场各种各样的限制，而且更多的是带着投资带进进行，他更加用投资相关、贸易相关的知识产权保护限制。所以许多发展中国家都用自己的国内政策迫使技术转让。

比如说股比限制、转让再批项目，这就是发展中国家的反抗，但是现在国际制度不合理。

今天看来这场贸易战，真的要打，什么结果什么趋势？本来刘鹤和美国财政部长谈了以后，本来中国大量扩大进口，谈的只是进口什么东西？制造业、服务业，双方都要投资要开放，因为美国对中国不开放，中国要修改知识产权法，但是这一切特朗普变脸了，所以今后怎么样？不知道，他可能还会变脸，所以这就是今天我们贸易战的形势。

未来中国、美国的关系面临什么问题？我今天不想讲凡是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我们就要反对，但是可以参考美国白宫高级顾问班浓提出的意思，美国怕中国五个方面：第一个中国制造2025；第二个“一带一路”；第三个我们的5G技术；第四个金融技术嵌入；第五个是人民币国际化。

第一，中国制造2025，就像他301调查中指责中国，他认为中国对他挑战最核心的部分，我们要坚持把全部力量放在这里，而且今后政策用产业政策指导外资外贸政策，不要脱离产业政策只讲外资数量和外贸数量，否则只是规模问题，外资政策要服务于产业政策，这是新阶段。

第二，“一带一路”建设，他比我们国内学者看得更透，“一带一路”是找新市场、找能源，他知道是改变世界格局中国战略举措，中国和全世界基础设施合作，经过项目投资和贸易，美国影响力在世界范围内会越来越小，最终形成以中国为主导的贸易体系。

第三个5G技术。现在外贸领先，一旦世界成功发生了技术变革，会超过当年的蒸汽机和电力的发展。

第四个金融技术嵌入，现在是互联网支付，手机支付、微信支付，中国在两年当中三分之一的银行网店取消。传统的金融会收缩，大家在网上做，中国在创新上突破了原来金融产业的弱点消除了，赶上了。

最后一条是人民币国际化，美国担心的是人民币国际化一旦水平提高了，美元霸权就削弱了，世界上用更多的人民币必然少用美元，用人民币国际化我们的企业更加稳定，所以我们参考班浓主义，他担心中国，担心我们做到，这就是从中美贸易战想到更多事情，无法预料特朗普什么时候变脸，但是我相信前面的问题一定在发生。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