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份,网络上横空出世了一颗「巨星」。
一个刚放牧归家的藏族小伙,偶然出镜了一位摄影师的视频。
一下子,丁真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一开始大家觉得,他肯定要拍视频、上节目、当网红,成为又一个「杭州小吴」。
他却走出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子——进了国企,拿着一个月3500块工资,成旅游大使了!
后面更是接连出宣传片、上央视、去联合国演讲,俨然一条根正苗红好青年的路子。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在这条「康庄大道」上策大饺子马奔腾,安安稳稳待到老的时候——
丁真去拍片了!
还是和香港媒体一起拍的,在TVB播。
网友们闻声而动,气冲冲跑到视频底下,倒是要瞧瞧丁真要整些啥幺蛾子。
结果撸着袖子去了,眼泪汪汪地回了。
他们顶着朦胧的泪眼,举着颤抖的双手,给这片在豆瓣上打出了9.6的高分。
原因无它:太真实了。
1
《无穷之路》是这部纪录片的名字,「无穷」这个词在这里一语双关——
没有尽头,没有贫穷。
这是香港TVB拍的关于「大陆扶贫现状」的纪录片,去的几个地方里,就有丁真的家乡——理塘。
理塘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天空之城」,海拔4000多米,比拉萨的海拔还要高。
这里是仓央嘉措梦中的向往,他曾在《洁白的仙鹤》一诗中盛赞理塘:
「天空的仙鹤借我一双洁白的翅膀,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
这里有传遍全球的《康定情歌》,有高大的康巴汉子、美丽的丹巴姑娘。
但这里交通不便,也没有网络,所以绝大部分世人都「有眼不识理塘」。
更重要的是,理塘天高地寒、冬季漫长,非常不适合耕种(种菜基因震怒)。
这里生存的七万多藏族人都是以放牧为生,夏天挖虫草、冬天扛严寒。
还记得丁真走红后,有很多人嘲笑他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但这话着实是何不食肉糜了。不仅仅是丁真,这里的大多数孩子,根本就没有条件、也没有学校去读书。
雪山、冰川,人畜混居,没有水电。
节目组介绍说:「这里是全国最后一批,也是最难攻克的一个深度贫困堡垒」。
丁真突然爆火,给了理塘政府一个自救的希望。
他们顺势而为,把「丁真」与「理塘」绑在一起,打了一套营销组合拳,成功让全国人民都记住了这个「神秘」、「野性」又「纯真」的少年。
更记住了他背后那个更加「神秘」、「野性」又「纯真」的理塘。
当地的旅游业开始蓬勃发展,一年时间里,理塘累计接待了游客31.3万人次。
他们因丁真而来,最终却深陷于理塘。
网上流传起一个说法:「不是理塘有幸拥有丁真,而是丁真幸运地生在了理塘」。
丁真本人也连连点头:「谁不说俺家乡好!」(怎么莫名山东味了)
理塘正式脱贫摘帽,从一个无人问津的贫困区,变成了如今趋之若鹜的网红县。
而理塘的故事,绝不只是个例。
2
「悬崖村」,地处四川大凉山。
他们的祖先原本是游牧民族,路过时偶然发现这片世外桃源,于是将家安在了海拔1500米的悬崖峭壁上。
这里风景优美,有灵秀的高山,幽静的深谷。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其他地方都陆续修了公路,通了人烟。
悬崖村却因为山壁陡峭无法修路,全村人上下山只能靠一条藤绳制作的天梯。
几乎呈直角的坡度,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保护,每次上下山都是一场有关生命的赌注。
悬崖村,说得好听点叫「与世隔绝」,说得难听点就是「被时代抛弃」。
「贫穷」,早已世世代代与他们缠绕在一起。
因为没有其他的路,孩子们连上学都无比困难。
徒步从海拔1400米走到海拔2500米的地方,只能算作路途的一半。
一群小娃娃,通常是天没亮就出发,天黑之后才到学校。
因为太小的孩子不敢走藤梯,所以十一二岁才上一年级才是正常的事。
后来政府出资帮他们修了钢梯,虽说安全系数有了提高,但上下山依旧是无法克服的难题。
1500吨钢管,2556阶钢梯,节目组的主持人,仅仅爬这段路,就花了六个小时。
因为路难走,山上的人就算是想下山卖点自己种的玉米,都会被恶意压价,因为山下的人笃定:
「你不可能再背上去」。
修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山上的「穷根」,仍然深种。
和「悬崖村」情况相同的地方,还有云南的怒江傈僳族自治州。
把这里的人们死死按在贫困里的,则是汹涌怒吼着的怒江。
怒江有多可怕?
它被称为「地球的褶皱」,水流之湍急,是黄河的1.6倍。
这里的人想要出一趟门,就必须得用溜索横跨怒江。
一根绳,一把勾,几条带子兜住身体,这就是所有的安全措施。
怒江每年都会吞噬几条路过的生命,是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
交通的闭塞还导致了思想的固化。
云南有很多「直过民族」,意思是直接从原始社会过度到现代社会。
他们没有时间观念,没有财产意识,洗脸、刷牙、洗手、洗脚都要人教。
「知识改变命运」的思想更是想都别想。
在他们看来,少一个人读书,就能多一个人干活。
男孩打工、女孩嫁人甚至被卖,是根深蒂固且理所当然的观念。
有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小女孩,被父母强行以20万卖给别人家当媳妇,村主任去找家长理论,家长一句「关你屁事」就能给噎回来。
最后还是告到了法院,才救下了这个女孩。
有时候,让人被迫陷入贫穷的,除了天堑,还有天灾。
「西海固」,这个名字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了吧,年初一部《山海情》,让这里的故事变得家喻户晓。
在这之前,他们更深入人心的名头是——苦甲天下。
「天上不飞鸟,地上不长草,沙滩无人烟,风吹沙石跑」曾是这里的真实写照。
村民们想喝水只能靠天上降水,但这里,可以十年都不下雨。
40多年前,联合国粮食开发专家评价这里说,「不具备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
为了养家糊口,大部分青壮年都会选择离开故土,远赴外地打工。
所以,「留守儿童」的现象比比皆是。
小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等着过年,过年不仅意味着能吃顿好一点的饭,更重要的,是可以见到妈妈。
他们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却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到底身在何方、好在哪里。
国土绵延千里,大自然无法平等善待每一位子民。
想要改善贫苦人们的生活,就必须彻底改变当地的面貌,与上天博一博。
需要金钱,更需要智慧。
3
中国人的字典里,最擅长的便是迎难而上。
2013年,一条「精准扶贫」的政策正式颁布。
数十万调查人员逐座山,逐个岛,逐家逐户拍门摸查。
他们识别了共12万8千个贫困村,锁定了近9千9百万贫困人口,落实了一系列针对性政策。
「藤梯变钢梯」不管用,那我们就让「钢梯变楼梯」。
2020年,悬崖村全部搬迁,住进了山脚下的新家——一个由政府出资、修建了四年的安置房。
整洁的楼房一排排伫立着,迎接了35万名原贫困人口。
悬崖之下。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
怒江之困,困在交通。溜索危险又困难,那就让「溜索变大桥」。
2016年,云南政府出资20亿,199架怒江大桥霸气面世,取代了境内全部溜索。
以前要走一整天的路,现在骑车半小时就能到达。
怒江人出门不需要再冒生命危险,也没有人再需要枉死怒江。
紧接着,「路一通,先扶智」。
在怒江,有一千多个在适龄阶段却失学的少年。
为了这些孩子,当地政府特意修建了普职教育融合寄宿学校。
学校的老师们挨家挨户,爬过了每一个山头,去到了每一个村。
只要能多一个孩子回来读书,就能多一份希望。
孩子们在学校里学了汽修、厨艺、理发,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参加了世界机器人大赛,拿了二等奖。
每个孩子都是下凡的天使,而教育,就是给他们插上了翅膀。
15岁的少女阿恰连是这里最真实的一个例子。
没来这个学校之前,她的人生一眼望到了头:嫁人、生子、在大山里过完一生。
来了这所学校之后,她有了新的梦想:「当一个厨师,开一家饭店」。
当主持人问到老师们工作的意义时,老师的回答质朴又温暖:
「至少我们想看到那些女生,不要一毕业就嫁人,让那些有梦想的孩子,都有一技之长。」
对于生态极其恶劣的地方,扶贫的政策也紧跟到位:
既然「一方水土不能养一方人」,那我们就「换一方水土,富一方人」。
西海固的村民们,从四面八方「吊庄移民」来到了「闽宁镇」。
福建来的专家定点帮扶,手把手教他们如何防风固沙、如何开展产业园,如何种果树、养蘑菇。
当初的山上光秃秃,山下土飞扬;现如今,沙漠变绿洲,风吹瓜果香。
一个个对口帮扶政策,一次次与恶劣自然的对抗,把穷苦的懒汉从炕上推到地里,把颓丧的灵魂硬撑着支楞起来。
《山海情》的结尾中说,「西海固的故事,是一幅荡漾理想主义浪漫,蕴含现实主义真切的画作」。
这个故事,在如今的全国各地,接连上演。
4
从2012年至今,中国有1.26亿人口摆脱了贫困。
一亿人口,是什么概念?是韩国总人口的近一倍,美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过去的40多年,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中国使8.5亿人脱贫,世界上70%多的贫困是在中国消除的。
扶贫的成果让人肃然起敬,但其中的艰辛我们却无法想象。
在幸福之路的背后,是一个个不计成本的扶贫政策。
上文中提到的安置房,政府和各类资金累计注资了6000亿,于全国建了266万间。
原贫困人民想得到这个房子,仅需要1万元。
一夜爆火的背后,是一年年坚守的苦苦等待。
在丁真走红之前,理塘政府就一直在为旅游业蓄力:
修了路、通了电;举办了仓央嘉措诗歌会,还精挑细选了100个康巴汉子。
丁真的走红是一次意外,但没有之前政策的颁布,就没有这个来旅游的摄影师,更不会有理塘的走红。
爆火只是一个机会,艰难的是苦等的过程,和最后把握住它的能力。
为此,理塘准备了二十年。
欢声笑语的背后,是一个个倒下的扶贫干部。
扶贫太难了,难到仅仅发物资是基本没用的,还要发人。
这些基层工作者们永远冲锋在条件最贫困、交通最不便的一线,白天挨家挨户走访,晚上聚在一起讨论对策。
尚看不清前路的贫困黑暗里,他们就是盏盏烛光。
自2013年开展精准扶贫以来,截止2019年6月,已有770名扶贫干部牺牲在扶贫攻坚战上。
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尚存,他们就没有想过后退。
在扶贫工作中牺牲的黄文秀
黄文秀牺牲的报道下的评论
悲歌击筑的,不仅是马革裹尸的凄美地,还有这些悬崖深谷中的壮美地。
可歌可泣的,不仅是出生入死的英雄,还有走在扶贫路上的每一个普通人。
这部真诚又质朴的《无穷之路》,没有陈词滥调,也无关刻意煽情。
它用朴实的镜头,通俗的对白,真诚的态度,仿佛就是一个刚从贫困大山里走出来的老人,对着你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
「这条路,真的好长好长。」
「但我们,都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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