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加二轨对话第四次会议（后排左四为陈文玲女士）

 

处理好中加关系 必须“风物长宜放眼量”

——在中国-加拿大“二轨”对话第四次会议上的发言

陈文玲（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总经济师）

在第一议题“中加关系”讨论时的发言：

刚才听了加拿大几位朋友对于孟晚舟案件的说法，我感觉有点气愤，为什么说有点气愤呢？加拿大作为一个法治国家，你们刚才也讲自己是法治国家，你们要遵循法律处理孟晚舟案件，后边还要走好多法律程序。但是你们想没想到，加拿大这个行动本身就是违法的？这个行动在法律上是根本立不住脚的。

 

孟晚舟佩戴电子脚镣（来源：多伦多星报）

 

我知道加拿大早就有反对美国长臂管辖法的法律，墨西哥也有，欧盟也有，欧盟这方面的法律叫《欧盟阻断法》，专门针对美国的长臂管辖。但是你们这次抓捕孟晚舟，恰恰是根据美国的长臂管辖法律在加拿大助纣为虐。可能你们不太懂助纣为虐，中国古代一个非常坏的暴君，叫作商纣王，为了满足一个妖娆的妃子妲己的需要，讨得她的欢心，干了很多坏事，最后导致国家灭亡。

 

说实在的，加拿大为了满足美国的要求，帮助美国实现在加拿大的长臂管辖，这是叫法治社会呢，是叫遵守法律呢，还是叫助纣为虐？我认为，这个事情从开始的时候，加拿大的做法就站不住脚，这不是你们的法律，你们的法律不允许在你们的领土上去逮捕一个没有罪的、在加拿大居住的合法居民。如果说对这样的行为，你们认为是符合法律的，我认为从开始你们就做错了，如果现在再按照你们的法律继续往前走，就离错误越来越近了。好了，这是我说的一个观点。

 

在第二议题“中加经贸合作”讨论时的发言：

非常感谢中国外交学会邀请我参加今天的会议。中国和加拿大两个国家都是世界上非常重要的国家。加拿大是七个西方工业化国家之一，在制造业方面，包括航天、航空、汽车和机械制造，还有高科技能源等方面走在世界前列。当然，也包括人工智能。所以，中加两个国家合作领域是非常广泛的，中加建交50年以来，经贸关系获得了极大的发展。现在中国是加拿大的第二大贸易伙伴，是第二大出口国，也是第二大进口国。刚才那位加拿大女士讲，美国与加拿大贸易2018年占加拿大进出口贸易的76%，中国占接近5%。我认为，中国和加拿大未来在经贸领域合作空间非常广阔，绝不可能仅仅是5%。

 

中国现在已经是120多个国家或地区的第一大贸易伙伴，是70多个国家或地区的第二大贸易伙伴。根据中加经济结构的互补性，中国与加拿大完全可以互相成为第一大贸易伙伴，而不是现在的第二大。加拿大的产业结构，包括它的农产品，在中国市场有非常大的需求。今年上海第二届进博会，我发现虽然美国和中国现在的贸易战打的很激烈。但是美国现在进入进口博览会的企业已经达到了192个，是所有国家里面最多的。所以，美国企业并没有响应美国政府的号召，它还是非常看重中国非常巨大的市场。

 

第二届进博会美国企业参展面积位列第一（来源：新华社）

 

中国现在的国际贸易已经占到全球12%，制造业已经占到全球29.4%，GDP总量已经占到全球16%。当然加拿大也是排在全球第十位的经济大国。因此，作为这样两个国家，应该有很大的合作空间，创造和拓展合作空间，两国要相互释放善意，真正走向制度性的合作，建立两国互信关系，就将会释放出来巨大的潜力。

 

美中加GDP总量对比图（来源：世界银行）

 

刚才加拿大付秉东先生讲，不要因为政治问题影响经济问题，但是现在的现实恰恰是因为政治问题影响到了经济问题。因为加拿大对孟晚舟这个案件的处理，影响到中国人民的感情，也影响到中国企业的感情。所以，你们可以看到中国对加拿大投资是直线下降的。中国和加拿大的贸易上升的速度也是很慢的，而且这个速度减下来的节点，就是在孟晚舟事件以后。去年中国企业对加拿大的投资，减少了将近一半。中国居民在加拿大已有177万人，原来中国居民是加拿大最大的房地产购买者。而现在加拿大的房地产市场，从全球排在第一位最热的市场，到现在排到了全球第177位。这是什么原因呢？我认为，你们最大的买主没有了。所以，难道这个问题经济和政治没有关系吗？我觉得关系非常大。

 

刚才你们说，现在加拿大民意调查对中国的负面评价占67%，我想说，现在的中国老百姓因为孟晚舟事件，对加拿大的负面评价肯定要超过90%，比你们占的比重要大得多。因为事件发起者，跟随美国政府政治上对中国打压的是加拿大，事情首先是加拿大挑起的，而不是中国。至于后边这两个问题怎么解决，我认为刚才姚云竹将军说“解铃还需系铃人”非常对，你们是系铃人，是你们先做的这些事，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引起了投资的下降，引起了中国人对加拿大印象的改变，影响了中国企业对加拿大的投资，也影响到两国的贸易往来。

 

比如说你们的油菜籽出口中国下降，当然是检验检疫中产品质量出现了问题，即使不出问题，中国对加拿大油菜籽的进货量也肯定下降，对加拿大其他很多产品进口肯定也会下降。为什么呢？人是有感情的，人有感情在里面，企业家有感情在里面，对你们这个国家在政治上采取跟随美国打压中国的做法，心里都是非常反感的，所以能不影响经济吗？肯定会影响到经济，影响到中国和加拿大经济的合作与发展。

 

我想用毛泽东的一句诗词，“风物长宜放眼量”。也就是说，中国和加拿大两个国家应该往前看，向未来看，要抓紧解决当前这个棘手的问题。其实，当前的问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你们可以按照所谓法律程序把它扩大到无限复杂的程序中，然后可以延长无限的时间，来解决这个所谓的问题。说简单，我觉得就可以从开始改正，我抓错人了，我不应该跟随美国来打压中国。假如加拿大现在就放人，问题就全解决了。中国人是一个非常包容的民族，中国人对加拿大的印象马上就会转变了，大家会感到，加拿大是讲道理的，加拿大并不是跟随美国来打压中国的。中国企业家的感情马上也就会改变，对加拿大投资就会增加，和加拿大的贸易也会增加。

 

我认为在座的各位都是加拿大很有影响的人，在这些方面应该发挥你们的影响力，而不是像你们现在这样，站在加拿大现在的这个立场上，认为我就是法律，我就是法律，我就是法律，然后把这个事情放到一个很长的历史时间解决。如果说再拖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那么加拿大和中国的关系能够缓和吗？你们刚才有一位先生说，当前中加关系会影响到以后很多年，我认为，影响很多年的不是中国，是加拿大。加拿大必须正视这个现实，解决这个问题，使中加两个国家的经贸关系走向正常化轨道，使两个国家能够更多地进行战略性的合作。中国和加拿大未来合作空间，一定会大于和美国的合作空间。因为你们和美国贸易已经高达76%，我认为已经到了峰值。而美国对加拿大也进行了制裁，包括钢铁出口制裁，你们是对美国出口钢铁的第一大国，钢铁加征关税第一受损的就是加拿大。

 

美墨加协定签署（来源：华盛顿邮报）

 

包括美国的埃克森美孚本来和加拿大的合作项目进行的很好，现在撤出了，加拿大政府提出了不同意见，但是美国完全不理睬。包括原来是美加墨自由贸易区，现在重新谈判之后成了美墨加自由贸易区，你们难道不考虑其中原因吗？我去年12月3日到12月7日参加中美二轨对话，当时特朗普女婿库什纳到会，与美国总商会会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对话。他在对话中就讲到美墨加自由贸易区，他说，我们低调而高效地开展工作，先和墨西哥谈，在这个谈判过程中，墨西哥外长到白宫来了一百多趟，我们和墨西哥外长开玩笑说，你可以到白宫来上班了。跟墨西哥谈判达成协议之后，接着就和加拿大谈，和加拿大很快也谈成了，现在这个自贸区叫美墨加自贸区。难道你们不想一想为什么以前叫美加墨，现在叫美墨加呢？美国采取的双边施压谈判对加拿大来说有好处吗？所以，加拿大在美国旁边，你们离美国很近，但是你们与上帝很远，和别的国家不一样。加拿大与美国是一个天然的伙伴，也是盟友关系。但是我要说，盟友关系也不是永远的，面向未来，国家的利益才是永远的。

 

在第三议题“国际和地区问题”讨论时的发言：

我前天从新加坡刚刚回来，在新加坡也有一个专门讨论中美关系的高峰论坛——《中美关系: 打造亚洲和世界经济愿景》，中美关系影响到亚洲和世界的议题。这次论坛是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与新加坡李光耀公共关系学院合办的，新加坡前总理吴作栋先生，国务院前副总理、CCIEE理事长曾培炎，美国智库布鲁金斯资深研究员分别在会上致辞，这次会议主办方就是这三家。

 

我在新加坡这个国家处理国际问题上发现一个道理。新加坡原来曾经一直在犹豫，也曾经在一些问题上表态是左右顾盼的，包括南海问题等等。但是新加坡现在发出的声音，都是站在多边主义的立场上，维护国际秩序、维护国际规则。我曾经跟新加坡的一位公使交流对话，他到我们中心来探讨过这些问题。他说，我们新加坡是个小国，我们谁都惹不起，我们既不能得罪美国，也不能得罪中国，所以请你们能够理解。我说，国家不分大小，而在于是否站着公平正义和世界发展大势上。现在的新加坡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它是站在多边主义一边，站在维护国际秩序、国际规则这一边。所以，你看在中美贸易战的时候，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最早在华尔街日报发表了长篇文章，主张维护国际贸易规则，反对贸易战。在今年新加坡建国日的时候，他有一个很棒的长篇演讲，从新加坡是一个开放国家的历史讲起，主张自由开放，主张贸易的便利化、自由化，实际上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认为，像这样的国家是值得尊敬的，国家不论大小都要有一个是非观，都要有一个价值的判断，而不是看哪个国家强，看哪个国家霸道，就站在哪个国家一边。而是要看在这些国际事务中，哪些是国际秩序、国际规则、国际惯例，哪些符合历史规律、经济规律，哪些对人类和世界发展进步有好处。

 

在会议上吴作栋先生的致辞也非常好，他认为应对全球应该发出温和的声音，应该推动经济全球化，应该推动贸易的便利化、自由化，应该反对经济的脱钩。所以，我就在想，从新加坡看，另外从以色列最近媒体上文章看，以色列也说，以色列作为一个小国，如果要在美国和中国之间要做选择，是一个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我想说，加拿大是一个大国，是七个工业化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像这样一个大国，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国？难道在重大问题上不能有鲜明的立场吗？如果一个国家越是恐惧那些霸权主义，它越不能得到国际社会的尊重。

 

比如说今天咱们讨论的中国和加拿大的关系，实际上问题的症结是，现在加拿大太追随美国了，太按照美国的意愿办事了，而且超出了作为主权国家的基本原则，超出了处理国际关系的基本原则。这个原则就是说，我作为主权国家，要从国家的核心利益和核心诉求出发。到底是你和中国之间现在与未来的经贸关系重要，还是你按照美国的旨意去逮捕一个中国公民重要？在这两者权衡中间，我认为你们没有大智慧，没有长远的眼光，你们得到的并不是美国的表扬，但是你失去的却是中国的信任。我认为这是很不合算的。我说话比较直率，我也是学者，想坦率地表明我的观点。我提四个问题大家可以思考一下。

 

第一，我们愿意在一个世界出现两套标准，两套规则，两个体系，两个对立的阵营吗？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对哪个国家有利呢，对世界有利吗，对中国有利吗，对美国有利吗，对加拿大有利吗？我认为都不利。而且，中美贸易战打了一年半，结果是两败俱伤，美国的经济在下行，二季度经济从一季度的3.1%跌到2%，跌幅达到30%，三季度美国纽约联储估计会到1.9%，到四季度会到1.5%，全年可能在2%左右，所以美国经济是在开始下滑。中国经济下行的压力也在加大，我们今天1至3月份是经济增速是6.4%，二季度6.3%，三季度6.0%，全年有可能在6.2%或6.3%，去年经济增速是6.6%，所以中国经济也在下行。世界经济也在下行，IMF四次调低了世界经济的预期，从开始年初的3.7%到3.5%到3.3%到3.2%，最近调到3.0%，也是近几年来最低的。所以，这样的一种对抗性博弈，我认为对美国不利，对中国不利，对加拿大不利，对全球都不利。这是我想大家考虑第一个问题。

 

2019年10月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来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第二个问题，我们愿意在一个没有公共品供给的，或者说公共品供给体系被摧毁的世界里生存吗？如果世界上没有规则，没有国际秩序，没有公共品的供给体系，各个国家各行其事，那么世界将会一片混乱。现在美国的退群，大家都知道，退了无数个群，而且下一步有可能退出WTO、准备退出全球武器条约、退出全球领空条约。一个没有约束的国家，把自己的国家利益置于其他国家利益之上，坚持美国第一、美国至上、美国再次伟大，这对世界带来了极大风险。美国伟大，难道就不允许其他国家通过努力奋斗也伟大吗？我们不要第一，我们要第二也不行吗？我们要第三第四可以不可以呢？加拿大现在处于世界第十位，难道就没有平等发展的权利了吗？这是我们要考虑的另一个问题。全球的公共品供给体系，它是有规则的，是有秩序的，不是一个国家随心所欲，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

 

第三个问题，我们要认真地考虑一下，我们是愿意往回走走回头路，还是往前走面向未来？世界是在向前发展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工业革命、产业革命和经济全球化，走到现在，第四次的产业革命、第四次科技革命、第四轮的经济全球化有史以来第一次交织在一起。整个世界的经济形态、经济联系、经济结构、经济动力都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包括互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量子技术等，和过去完全是两个概念。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用传统理念和过时的做法，用美国1974年的国内贸易法和1962年的贸易扩大法，用1930年的关税法打贸易战，能治理现在的地球吗？用这样的规则来惩罚别的国家，这种惩罚能见效吗？它摧毁的不是这个国家和这个世界，当然中国是绝对摧毁不了的，它摧毁的是它自己在国际上的信用和威信。因此，我认为作为加拿大，也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我们也有独立的信仰，也有独立的国格。我们跟美国关系再好，我们跟其他国家关系再好，当然我们要好在道理上，我们要坚持真理和正义，要坚持经济全球化，要坚持世界的和平发展。

 

第四个问题，我想请大家考虑一下，中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是靠美国恩赐的吗？最近彭斯又一次讲说，美国重建了中国，而他这个观点这两年多次讲，当然特朗普也是这样讲的，美国用25年重建了中国。中国五千年历史，那五千年之前美国在哪儿呢？谁建的中国呢？中国改革开放40年，前15年美国在哪儿呢？所以，美国政客说的这些话、提出这些论断没有任何道理。所以，我认为我们作为一个真正的学者，我们实际上要面向未来的，要实事求是的，要用数据说话的。对另外一个国家，要充满了信任、尊敬，我们对历史的发展要充满了敬畏，而不是这么随心所欲的，出尔反尔，极限施压，以为靠这种霸道、霸凌能够征服世界，我认为永远不会。

 

以上我想提这四个问题，供大家思考和讨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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