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为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南京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卢映西副教授在第四届长三角高校财经联合峰会上的发言，现经作者授权编发，以供参考。

我们这个会议的主题是民营经济在新时代下的机遇和挑战。大家知道，我国的民营经济是在改革开放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伴随着“中国奇迹”一起呈现出爆炸性的增长。党和政府一直充分肯定民营经济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习近平总书记也重申了“三个没有变”——非公有制经济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没有变，我们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方针政策没有变，我们致力于为非公有制经济发展营造良好环境和提供更多机会的方针政策没有变。现在民营经济从社会各方得到的关心和支持越来越多，学术界也越来越注重对民营经济的研究，所以我们这次会议可以说正当其时。

由于时间有限，我在这里只能重点给大家分享一下个人对民营经济优势的学习体会。

相对于公有制经济而言，民营经济的优势是什么？面对这个问题，相信很多人脑子里马上会反应出长期形成的刻板印象：“国企效益差，民企效益好”。国内外不少文献也是这么说的，比如“民营经济的平均效益是国有经济的三倍”，“国有企业的资产回报率只有民营企业的一半”等等，具体的数据对比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国企效益差，民企效益好”这个判断是有扎实的统计数据支持的。但我要对大家说的是，这些统计数据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让我们先来看一道高考作文题：

二战期间战斗机防护，多数人认为，应该在机身中弹多的地方加强防护。但有一位专家认为，应该注意防护弹痕少的地方。如果这部分有重创，后果会非常严重。而往往这部分数据会被忽略。事实证明，专家是正确的。请考生结合材料进行分析。自定立意、自拟标题，写一段作文。

我不知道在座的同学有没有人在这道题上吃过亏，因为如果没有一点背景知识，很可能搞不明白这道题的意思。真实的故事是这样的：二战时盟军战机经常带伤飞回基地，于是有人想研究飞机哪些部位容易受伤，以便飞机设计师在这些部分加强装甲。把这些飞机机身上的弹孔汇总到一张图上，如下：

一般人一看这张图，自然会认为应该在机翼和尾翼上加强防护，但有一个名叫沃尔德的统计学家提出异议，说我们现在看到都是战斗中幸存的飞机，这不能反映全部真相。实际上防护的重点应该是没有弹孔的发动机和驾驶舱部位，因为这些关键部位一旦中弹，飞机就根本飞不回来。经过这件事，人们后来总结出一个重要概念，叫做“幸存者偏差”。我们分析统计数据时，一定要注意排除幸存者偏差。

再回头看上面两类企业的资产回报率的平均数，是否存在幸存者偏差？在我国，每天都有很多民营企业创立，同时也有很多民营企业破产倒闭，所以对民营企业的统计，实际上是对幸存者的统计，已经倒闭的企业的损失并没有计算进来。相反，国有企业由于政策上的原因，有一些企业即使长期亏损也不能进入破产程序，甚至形成所谓的“僵尸企业”，所以对国有企业的统计基本上是对全部国有企业的统计，明星企业和僵尸企业混在一起平均。这样一看，由于民营企业的统计没有排除幸存者偏差，两类企业的平均资产回报率放在一起比较就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因此笼统地说民营企业的效益比国有企业好，就太简单粗暴了。

事实上，不论国有还是民营，企业效益都是服从正态分布的。就是说，效益一般的企业占多数，效益特别好和特别差的占少数，只不过民营企业中特别差的很快就倒闭从而退出了人们的视野，才会形成民营企业效益比国有企业好的偏见。如果把两类企业中效益特别好的放在一起，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这个排行榜中，民营企业虽然也有所表现，却不算抢眼。即使我们仍然坚持前面的平均资产回报率能够代表民营企业的总体绩效，这个数据近几年的表现也处于下降趋势，与不断上升的国有企业日益接近：

（SOEs: 国有企业；Private: 民营企业；Shareholding: 股份制企业；HKMT & foreign: 港澳台和外资企业）

可以看出，民营企业其实并没有比国有企业更神奇的盈利能力，特别是在经济下行压力增大和中美贸易摩擦加剧的2018年，民营企业的总利润增长率大部分时间是负的：

这说明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一样，也是需要转型和改革的。

既然就总体而言，民营经济在效益方面并没有特别的优势，那还有什么优势能够支持民营经济进一步发展壮大呢？几十年的实践已经证明，民营经济有一个优势十分明显，那就是创新。凡是能实现做强做优做大的民营企业，都是创新能力一流的企业，如驰名世界的BAT（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等。特别是华为，不少技术已经领先世界，让西方竞争对手大为头痛，竞争不过就胡搅蛮缠，尽管华为一再声明自己是百分百的民企，但人家总是不肯相信，非要说华为有军方或政府背景！同学们如果到民营企业调研，就会发现优秀的企业一定是在创新方面有绝活的企业。一个企业，只有做到“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程度，才算是真正成功的企业。

民营经济具有创新的优势，源于民营企业用人、投入等体制机制灵活，对市场的灵敏性高，对市场经济的适应力强，特别是敢于拼搏、敢于冒险的企业家精神。目前民营经济遇到一些困难，更应该注重发挥这种创新优势，杀出一条血路。

目前民营经济遇到的困难，有的民营企业家形容为“三座大山”：市场的冰山、融资的高山、转型的火山。

市场的冰山，指的是市场准入的限制。一些民营企业反映，“看到政策，无法享受；看到空间，无法进入；看到机会，无法把握”。这方面中央已经给政策了，按习近平总书记的说法就是“着力放开市场准入，凡是法律法规未明确禁入的行业和领域都应该鼓励民间资本进入，凡是我国政府已向外资开放或承诺开放的领域都应该向国内民间资本开放”。

融资的高山，指的是民营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这个问题确实存在：

从上图看，近几年金融机构对国企和民企的新增贷款确实存在“剪刀差”，这种状况当然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中央也同样出台了相关政策。但也要看到，中小企业贷款难是世界性的问题，全世界的金融机构都把对中小企业的贷款视为成本高、风险高的业务，因而积极性都不高。这是市场规律本身决定的，政策的作用有限。

即使我们靠政策的帮助融化了市场的冰山、移走了融资的高山，最关键还是要看能否跨越转型的火山。我们常听到一个说法叫“中等收入陷阱”，指的是一个发展中经济体发展到低成本优势已经消失、但又未能转型到以知识为基础的更高回报的经济模式时的困境。目前民营经济也到了一个转型的关口，旧的主要靠低价竞争的发展方式已经失效，企业需要转型升级才有前途。2016年的时候，中国77%的高技术产品出口来自外资企业，可见国内民营企业转型升级的空间是巨大的。能不能超越这个关口，就看民营企业能不能重新发挥创新优势，重振创业精神。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南京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来源：昆仑策网【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