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酉本石头记》是否《红楼梦》结局的真底本,还需得研究,但其与通行本的合与不合,或可将其视为一种续书,然则从中对贾赦贾琏王熙凤到底是荣府的人还是宁府的人,就是一个很好的研究着力点。通行本他们是荣府的人,但贾赦作为荣府长子的地位又是非常尴尬的,而癸本里则明确说他们是宁府的人,如第八十二回里,绣春囊事件后,王夫人疑到凤姐头上,凤姐“不免有了隐退之意,想返回宁府住着。便找了贾母道:‘近来身子有些小恙,想回东府调养,琏二爷又睹物思人,看着尤二姐的旧物伤心。我同他说了,咱们搬到东府里不过是替太太们分分心,如今家里没甚要事,我想同琏二爷还搬回宁府里住着。老祖宗意下如何?’贾母知他近来受了不少委屈,皆因邢夫人而起,笑道:‘也好,你就搬回去吧,过一阵子再搬回来。”这段话可知贾琏凤姐是宁府的人。如是续书,是不大会这样续的。由此可以判断癸本应是底本,不过是由后来的增删者把他们修改成荣府的人了。结合很多故事情节上的照应,以癸本为底本,那么《红楼梦》写的就是明末的历史,其中探春的和亲远嫁,在历史上有无其影呢?
再看第八十六回,“岂料近几年大旱不雨,蝗灾肆虐。因之东北距之海路三千里有一蛮夷岛国,人称玉户岛,某屡屡滋事侵犯海疆,意图不良。坎方有戎羌入侵,坤方有流寇作反。”
在九十八回,宝玉悲悼黛玉的诔文中,有“犬戎为患,自尧舜侵扰中原,汉唐诸朝兮,深受其害。胡虏成势,于秦楚觊觎长城,宋元各代兮,尽遭之袭。”之句。
地理方位上,满洲入侵于东北,流寇作反于西南,当时明末正是天灾连连,时代上确切点明了是明朝末年,而明朝末年的万历年间,正是明军与日本大战于朝鲜。
《明史》记载(未注明的,均引自《明史》),明神宗万历年间,有三大征之役,先有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二月到九月的宁夏之役,李如松平定了蒙古人哱拜叛变,再有万历二十年到二十六年的两次朝鲜之役,三是万历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李化龙平定苗疆土司杨应龙的播州之役。这三大征,“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尤以援朝抗倭战争对万历其后的明末影响为大。丰臣秀吉结束日本战国乱世,再次统一了日本,分封大名,但日本国土有限,不能满足分封。从丰臣秀吉开始,日本开始了向外扩张,瞄向了朝鲜半岛和广阔的明朝领土。万历二十年,丰臣秀吉出兵十五万侵朝鲜,朝鲜称之为壬辰倭乱。“五月,倭犯朝鲜,陷王京,朝鲜王李昖奔义州求救。”“秋七月……甲戌,副总兵祖承训帅师援朝鲜,与倭战于平壤,败绩。”“八月乙巳,兵部右侍郎宋应昌经略备倭军务。”李如松九月平定宁夏之乱,“冬十月壬寅,李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充防海御倭总兵官,救朝鲜。”万历二十一年正月,“李如松攻倭于平壤,克之。”“李如松进攻王京,遇倭于碧蹄馆,败绩。”碧蹄馆之役是援朝抗倭的转折点。李如松轻骑孤师深入,遭日军围堵,两军损失惨重,明日两军都有了和谈之意。抗倭第一回合,游击史儒战死平壤,副总兵祖承训兵败,明廷震动,宁夏之役还未平,兵部尚书石星也计无所出,最后招募了一个会日语的七旬老翁沈惟敬这样的一个市井无赖去日营谈判,以为备战拖延时日。沈惟敬凭蒙骗之言将局势拖延了下来。随后李如松入朝,克平壤,再下王京。碧蹄馆一役后,再次派出沈惟敬与日军主将小西行长和谈,到日本见到了丰臣秀吉。丰臣秀吉提出七个和谈条件:五、朝鲜派出王子大臣各一人,作为人质,由日方管理。
沈惟敬胆大妄为,全部答应下来,但回营后虚以言辞,没有如实禀报七条,明朝以为日本乞降,议定封丰臣秀吉为日本王。转过来日本的小西飞使明,兵部尚书石星提出和议条件:“一、勒倭尽归巢;一、既封不与贡;一、誓无犯朝鲜。倭俱听从。”奇迹般地出乎意料,小西飞也全部接受。双方的和谈条件,如此前后被沈惟敬和小西飞当面答应却隐瞒己方不报,而明日两方却以为对方全部接受,造成和谈成功的假象。但真相终归要露底。万历二十四年,明朝封诏到日本,丰臣秀吉不受封,怒骂“我欲王则王,何受髯虏之封?”最后石星和沈惟敬罪有应得。丰臣秀吉复侵朝鲜,万历二十五年朝鲜再请求援。朝鲜壬辰倭乱和明朝的援朝抗倭,直到万历二十六年,丰臣秀吉死去之后,才最终平定了朝鲜倭乱。丰臣秀吉谈和的第一个条件是和亲。和亲从汉兴以来都是对外番用兵不济时的一种权宜之策,强汉盛唐也不绝和亲之举,但有明一朝,却视和亲为失国体。《万历野获编》专有一篇《日本和亲》的记载:“【日本和亲】李如松家塾师诸龙光……会如松奉征倭之命,先胜于平壤道,后败于碧蹄馆,久戍朝鲜,而封贡议起。如松颇附会文帅宋应昌,及本兵石星,速成其事,以结东征之局,此实情也。一时抑和主战者,议不得伸,渐谓军中行贿媚倭,至甲午四月,且有和亲结好之说。龙光遂借以倾李氏,上急变告如松私许日本与天朝和亲。……按古来北虏与中国和亲,唯汉、唐有之,未闻岛夷也萌此念。……至于公主下降,则纳币赐敕,宴使定期,古来王有故事,军中安能伪饰以欺外夷?况倭奴狡猾,为诸夷第一,非沈惟敬辈所能笼络。造为此说者,皆出东征失志游棍,流谤都中……辱朝廷而羞士大夫,真可痛恨!……封事初坏……会曹学程有和亲割地之说,圣怒遂不可解,锢狱十年而始释。……”
可见和亲一说在当时,并不只存在于沈惟敬当面答应了丰臣秀吉,事发前可能有风声透露出来,事发后便是真相大白。不和亲的明朝,对明末乱世的人来说,也许认为和亲声音的出现,就是末世前的一种不祥之兆。作者把和亲一事写进小说,一符合小说主旨,二也是故事情节的需要,三是巧妙地将这段史实藏进了小说故事里。在大观园的布局上,林黛玉的潇湘馆居中,西边是贾宝玉的怡红院,东边是探春的秋爽斋,潇馆在方位上影射了崇祯帝的居中至尊,传国玉玺起自秦朝,方位上在西,而探春远嫁日本做了外番王妃,自然秋爽斋在东了。布局上影射满清的薛宝钗的蘅芜苑,毫无悬念地是放到大观园的东北角上去了。万历三大征尤其援朝抗倭,四十年后,对明朝灭亡有无直接影响,对国破家亡的明士子们而言,肯定是有一番得失反思的。虽然最后明朝取得了抗倭胜利,但“自倭乱朝鲜七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中朝与属国迄无胜算,至关白死而祸始息。”不仅费耗巨大,战争在朝鲜所引起的负面影响也不容忽视。朝鲜复国,国王李昖深感大明的恩同再造。壬辰倭乱时,宣祖李昖没有嫡子只有庶子,庶长子临海君声名不好,而庶二子光海君抗倭有功,为固国本,听从群臣,万历二十三年上表明朝请立庶二子李珲为世子,但明朝答复:“继统大义,长幼定分,不宜僭差”,不许。万历二十四年、三十三年,朝鲜再次请立,照例不准。直到万历三十六年,宣祖李昖病逝,光海君嗣位,权属国事,上请册封,明神宗“恶其擅,不允,令该国臣民公义以闻。”一直到“时我大清兵征服各部,渐近朝鲜。兵部议令该王大修武备,整饬边防,并请敕辽左督抚镇臣,遣官宣达毋相侵犯之意。从之。十月,封珲为国王,从其臣民请也。”东北局势压境,明神宗不得不顺从事实,封光海君为朝鲜国王,但几番不允,光海君内心已对明朝极为不满。万历四十二年,明朝对光海君奏请封生母金氏和祈冠服上,又几次不可,“帝以珲屡次恳陈,勉从之”,更加深了光海君对明朝的不满。对内,光海君为保王位,废黜母妃,弑兄害弟,引起朝野不满。对外,在满洲的拉拢下,“时辽镇塘报称朝鲜与大清讲和,朝议遂谓珲阳衡阴顺”。光海君“戕兄杀弟”、“幽废嫡母”、“忘恩背德”、“输款奴夷”等罪行,导致被拥戴大明的群臣废黜,“立其侄绫阳君倧”。朝鲜篡立,引起明朝不满。登莱巡抚袁可立上疏:“李珲袭爵外藩已十五年,于兹矣,倧即系亲派,则该国之臣也。君臣既有定分,冠履岂容倒置。即珲果不道,亦宜听大妃具奏,待中国更置。奚至以臣篡君,以侄废伯,李倧之心不但无珲,且无中国,所当声罪致讨,以振王纲。”(《明熹宗实录》卷三十三 )。虽然最后袁可立改口上疏:“亦当令其退避待罪,朝廷徐颁赦罪之诏,令其祗奉国祀,如国初所以待李成桂者,此又不得已之权也。”(《明熹宗实录》卷三十三 )明朝不得不承认了李珲篡立,朝鲜称为仁祖,恢复了“事明”立场,但明朝原来“声罪致讨”曾有的态度,也在朝鲜上下萌生了对明朝的不满。光海君的不满,在军事配合上对明朝阳奉阴违,对付后金出工不出力,如在萨尔浒战役中,竟然投降金军。仁祖反正以后,满洲两次攻打朝鲜,最后朝鲜放弃“事明”立场,实质倒向了后金。朝鲜立场的微妙变化,给东北局势造成的影响,有时对明朝却是致命的。明朝在经营朝鲜上的反思,在小说中设计一场探春远嫁是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以史为鉴,朝鲜半岛的地缘政治是中国永远挥之不去的一个核心利益,出现任何问题都容不得有丝毫懈怠,古今恒是。(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来稿】,有新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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