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面教材
2023年8月11日,《赵磊:谁认得这位“马克思”?》在《昆仑策》发表后,简老师给我发来微信:
“赵老师好!拜读您的文章《谁认得这位‘马克思’?》觉得非常好!深感现在非常需要结合当代实际普及马克思的基本原理,特将一个以学生的名义发的歪曲否定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和剥削理论的议论,转发给您,这应该是一个检测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功底的考试题。我现在只有一个还没毕业的博士生,不知是否能请您的学生也予以反驳,谢谢!”
我打开转发的文件,题目是《师生对话剥削论》。大致浏览之后,原来是“对话师生”在猥亵马克思的剩余价值论。于是回复简老师:“谢谢简老师鼓励,遵嘱,我把对话发给学生思考[抱拳] ”
之后我又补充说:“对话中的谬论具有一定普遍性。这样的认识在资本性质的讨论中,亦有很大分歧。甚至有人在公开刊物上发文,指责马克思不承认资本家的贡献。我已写文与之讨论,之后再奉上并请您赐教[抱拳]”。
鄙人不敢辜负简老师的重托,于是放下手里的其他事情,抓紧时间完成了这篇驳文。
这里插一句。红歌会网转发了《谁认得这位“马克思”?》之后,因混淆价值与价格而被我辅导过的“拉姆司机”(请参拙文:《掉进坑里还手舞足蹈,至于吗?》,《“供求决定价值”错在哪里?》),在下面跟帖说:
“马克思只是一个西方的普通学者,只有在特殊国家才无限拔高,然而这些国家也从未奉行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一直都是一个符号、一个旗号、一个统治正当性的背书。”
自打被我辅导之后,这位“拉姆司机”就一直潜在水下,现在要浮出水面来换口气?我以为他在闭门思过,他终于憋不住了,反复跟帖抱怨:
“马克思主张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哪一国做到了?”
我就纳闷了,在一个“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国度,“拉姆司机”一边在网上公然谩骂马克思主义且能畅行无阻,一边还有脸抱怨没有“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
这就是鲁迅说的,损着别人牙眼,却主张宽容的人——介是什么玩意儿?
还有一个自称“时代先锋”的,在拙文《谁认得这位“马克思”?》的下面跟帖:
“马克思理论最大的缺陷就是他的理论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行不通。没有一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从资本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进行发展。他的理论只能应用到穷国。如果一个国家由穷国发展成富国,他的理论就会逐渐失效。”
“时代先锋”的这番高论,让我想起了他几天前的另一副面孔——且看他在拙文《马克思咋看“经济不振”?》(《昆仑策》发表,《红歌会网》转发)下面的跟帖:
“呵呵,就算不懂马列的都知道目前有生产过剩现象。你唠唠叨叨写这么多字除了浪费墨水还有啥意义?现在我们缺的是各种死读书的理论派么?我们缺的是能找到问题关键点并有能力实施解决问题的人。作者有这个能力么?”
一边断言 “马克思的理论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行不通”,一边炫耀“不懂马列的”现在也接受马克思的理论了。
一边说马理论行不通,一边又说自己接受了马理论。我不知道,“时代先锋”怎么才能让这两边和谐相处,不至于自己跟自己打起来?
如此顾头不顾腚,是不是找那什么的?谁知道呢,他自己就主动抽了自己大嘴巴,啪啪啪,声音挺脆。
有位网友实在看不下去,出于怜悯提醒他:“找到了产生现有问题的根源,不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还用再教一回吗?”
可是先锋的脑袋或被经济学家的马户踢得不轻,干脆一屁股坐在拙文下面的跟帖区,又是蹬腿儿又是打滚儿:“知道什么问题但不会处理的人太多了,再说了他也没能力解决问题。”
毛主席说:“人屎可以喂狗,狗屎可以肥田”。红歌会网把这些跟帖放出来,很好,看先锋之流如何摆烂,留着做反面教材。
二、“师生猥亵剥削论”
言归正传。我先把简老师发来的“师生猥亵剥削论”(原题《师生对话剥削论》),照登在下面。
(1)老师在课堂上说:“企业老板是剥削员工的剩余价值而发财的”。
(2)有个学生举手反问老师:“如果您投资一亿元办企业,我也投资一亿元办企业。我的一个亿变成了十个亿,这是剥削了员工的剩余价值。而您的一个亿亏光了,还负债累累,您的一个亿是不是员工剥削了您?否则您的一个亿怎么会没有了?”
(3)老师知道现实当中有很多这样的企业,无言以对。
(4)学生又说:“我因为赚了钱,给员工的待遇很高。您因为亏了本,给员工的工资很低,最后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下去,那么,我和您究竟谁是剥削者呢?”
(5)老师目瞪口呆。
(6)学生继续说:“假如我的一个亿是在一个大城市买了一块好的地,一个员工都没有雇佣,只是捂盘了五年,地价不断上涨,最后变成了十个亿,我剥削了谁呢?是剥削了员工的剩余价值吗?假如您的一个亿是在一个偏远的山区买了一块地,也是一个员工都没有雇佣,只是捂盘了五年,地价不断下跌,最后连银行利息都付不起,一个亿没有了,那么您是被谁剥削了呢?如果您不被人剥削,钱怎么会没有了呢?同样的资本,投资方式一样,一个赚钱,一个亏本,资本能产生剥削吗?”
(7)老师大为惊讶!
(8)学生又继续说:“企业雇佣员工是基于自愿交易的原则,不存在剥削。我赚了很多钱,给员工的工资高,招聘很容易,有些人还需要找人求面子才能录用。您亏本了,给员工工资低,根本就招不到人,员工“用脚投票”,不会让您剥削,您怎么剥削得到员工的剩余价值?”
(9)老师逐步感到惭愧。
(10)学生最后还继续说:“假如我俩用同样的资金,干的是同一个行业。我不断创新,管理规范,企业规模不断壮大,员工的工资越来越高。而您的经营模式不好,管理不善,导致企业亏损,员工的工资很低,最后倒闭了。那么,我俩究竟是谁剥削了员工呢?企业的发展是不是靠剥削员工的剩余价值呢?”
(11)老师对学生说:“我的水平有限,你可以当我的老师了!”
以上就是“师生猥亵剥削论”的全部内容。恕我直言,作为资深政治经济学前辈的简教授,应该一眼就看出对话学生以及对话老师的肤浅和无知。
窃以为,简老师之所以发给我如此肤浅无知的“师生对话”,或如简老师所言,是想检测一下我的学生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究竟如何,或也是想看看我能否用“对话师生”能听懂的语言,来回应这类白痴对话。
既然“师生对话”用的是白话故事,那么我也尽量少用专业术语,多用通俗案例,让更多的读者喜闻乐见。实在回避不了专业理论(涉及到“风险报酬”),我就放在文章最后讨论。
接下来,我按照顺序,分段驳斥“师生猥亵剥削论”。
三、为啥“无言以对”?
“师生对话”的第一回合:
(1)老师在课堂上说:“企业老板是剥削员工的剩余价值而发财的”。
(2)有个学生举手反问老师:“如果您投资一亿元办企业,我也投资一亿元办企业。我的一个亿变成了十个亿,这是剥削了员工的剩余价值。而您的一个亿亏光了,还负债累累,您的一个亿是不是员工剥削了您?否则您的一个亿怎么会没有了?”
(3)老师知道现实当中有很多这样的企业,无言以对。
在第一回合中,对话学生的逻辑是这样滴:既然企业亏损了,利润没有了,债务累累了,又哪里来的剩余价值呢?没有剩余价值,资本又剥削谁呢?
既然“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那么地主不就和农民成了同一个战壕的革命战友了么?所以,“亏损企业”的存在雄辩地证明,“资本从未剥削雇佣工人”是放之银河系的宇宙真理。
但凡有一点儿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优胜劣汰是市场经济的常态。
但凡有一丢丢政治经济学常识的人也知道,拿“个别资本家”在竞争中破产亏本负债甚至跳楼说事,也否认不了资本家阶级无偿占有剩余价值的事实。
对话学生得意洋洋地拿“亏损企业”说事,眼里只有“个别企业”的亏损负债,难道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个别资本与社会总资本”的关系吗?这样的学生能毕业吗?
为了“对话师生”能够看懂常识,我以狮子的故事为例。
众所周知,非洲大草原上狮群之间的残酷竞争,总会导致年老疲弱的狮子不断被淘汰出局,甚至被其它动物(食腐动物)吃掉。
如果有人就此推论:“既然在生存竞争中,那些被淘汰掉的狮子也成了别人的食物,那么这些倒霉的狮子又怎么可能是食肉动物呢?既然老弱病残的狮子总会输给年轻力壮的狮子,那么老弱病残的狮子又怎么可能去剥削压迫角马呢?”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马克思居然说狮子不是食草动物,而是食肉动物。这是马克思对狮子的恶毒污蔑,是胡说八道。
我请问对话学生:这样的推论白痴不白痴,这样的逻辑荒谬不荒谬?
我也请问对话老师:面对如此白痴的推论,你为啥“无言以对”?难道你也白痴了?在跟学生演双簧?
四、谁该“目瞪口呆”?
“师生对话”的第二回合:
(4)学生又说:“我因为赚了钱,给员工的待遇很高。您因为亏了本,给员工的工资很低,最后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下去,那么,我和您究竟谁是剥削者呢?”
(5)老师目瞪口呆。
第二回合的对话,跟第一回合的对话一样白痴。
这段对话仍然是重复“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所以“亏损企业”如何如何无辜的车轱辘话。下面我仍然以狮子为例,来回应这段白痴对话。
在非洲大草原的竞争中,由于种种原因——比如领地范围的自然条件不同,狮群首领的组织水平不同,狮群成员的身体素质和协调能力不同,等等,使得有些狮群收获甚易,而有些狮群呢,却往往一无所获。
由于水草丰盛,收获甚易的狮群对自己领地中的食草动物,或许就没有那么穷凶极恶;由于土地贫瘠,一无所获的狮群对自己领地中的食草动物,经常就要穷追不舍。
比如,西边水草丰茂,西边狮群领地中的食草动物经常吃得比较饱胀;而东边是贫瘠的戈壁沙漠,东边狮群领地中的食草动物经常饥肠辘辘。
如果有人推论:既然东边狮群的领地连食草动物都供养不起,那么,狮子和角马“究竟谁是老大”就成了疑问;或者说,狮子和角马“究竟谁是食肉动物”就是一个疑问。
奇葩的是,在残酷的竞争中,我没见被狮子吃掉的角马们出来质问喊冤,却看见对话学生跳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为没抓到角马的狮子抱不平,还煞有介事地质问:“狮子领地中的角马,你们是不是吃得太好了?”
这叫什么事儿?这叫“恬不知耻”,而且到了极点。
我请问对话学生:看了上面的故事,侬还有脸问“究竟谁是剥削者”吗?
我也请问对话老师:究竟谁才应该“目瞪口呆”?
五、惊讶个甚?
“师生对话”的第三回合:
(6)学生继续说:“假如我的一个亿是在一个大城市买了一块好的地,一个员工都没有雇佣,只是捂盘了五年,地价不断上涨,最后变成了十个亿,我剥削了谁呢?是剥削了员工的剩余价值吗?假如您的一个亿是在一个偏远的山区买了一块地,也是一个员工都没有雇佣,只是捂盘了五年,地价不断下跌,最后连银行利息都付不起,一个亿没有了,那么您是被谁剥削了呢?如果您不被人剥削,钱怎么会没有了呢?同样的资本,投资方式一样,一个赚钱,一个亏本,资本能产生剥削吗?”
(7)老师大为惊讶!
在第三回合中,对话学生激动地向世界宣布了他的惊人发现:银子是可以自动下崽儿的!钱是可以自动生钱儿的!
那么,他是怎么发现“钱可以自动生钱”的呢?
他严肃地告诉我们,他是在“假如”之后,发现这个“发现”的:“假如花一个亿买了一块地,五年后卖掉这块地就得到了十个亿。”
为啥他手里的1个亿一捂就变成了10个亿呢?他说这是祖传魔法绝不外传;为啥你手里的1个亿一捂就变成了空气呢?他说你活该背时运气坏。
不论是1个亿捂成了10个亿,还是1个亿捂成了空气,他说要看祖坟上冒青烟没有,反正跟生产活动没有半毛钱关系。
然后他情绪亢奋地数着手里的银子:同学们,一个亿变成了十个亿!十个亿呀,同学们!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大声质问:“既然没有雇佣员工,那我这十个亿又剥削了谁呢?”
巴尔扎克小说中的葛朗台虽然酷爱数金币,但他起码还晓得,金币捂在手里是下不了崽的。这位对话学生比葛朗台还要葛朗台,他居然相信,手里的银子攥着攥着就会自动长胖!难怪马克思说:
“以实在货币为起点和终点的流通形式G … G' ,最明白地表示出资本主义生产的动机就是赚钱。生产过程只是为了赚钱而不可缺少的中间环节,只是为了赚钱而必须干的倒霉事”。
马克思这段话的意思是:从货币出发,再到货币自动增值(G … G'),这就是资本利润(剩余价值的表现形式)产生的表面过程。至于隐藏在货币运动背后的生产过程,在资本家眼里,那也“只是为了赚钱而不可缺少的中间环节,只是为了赚钱而必须干的倒霉事”。
可悲的是,这位学生连18世纪的葛朗台大爷都不如,在这位21世纪的青年人眼里,隐藏在货币运动背后的生产过程完全是多余的,是完全可以去掉的无用环节。正如马克思说:
“因此,一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国家,都周期地患一种狂想病,企图不用生产过程作中介而赚到钱。”
我请问对话学生:你以为,这世界真的有“点金术”吗?
我也请问对话老师:面对这样的白痴学生,你究竟惊讶个甚?
六、早就应该惭愧
“师生对话”的第四回合:
(8)学生又继续说:“企业雇佣员工是基于自愿交易的原则,不存在剥削。我赚了很多钱,给员工的工资高,招聘很容易,有些人还需要找人求面子才能录用。您亏本了,给员工工资低,根本就招不到人,员工“用脚投票”,不会让您剥削,您怎么剥削得到员工的剩余价值?”
(9)老师逐步感到惭愧。
在第四回合中,对话学生说“企业雇佣员工是基于自愿交易的原则”——好像是那么回事儿。众所周知,马克思同志也高调赞同过“企业雇佣员工是基于自愿交易的原则”。下面,我引用几段马克思的论述:
“劳动力的买和卖是在流通领域或商品交换领域的界限以内进行的,这个领域确实是天赋人权的真正伊甸园。那里占统治地位的只是自由、平等、所有权和边沁。”
“自由!因为商品例如劳动力的买者和卖者,只取决于自己的自由意志。他们是作为自由的、在法律上平等的人缔结契约的。契约是他们的意志借以得到共同的法律表现的最后结果。”
“平等!因为他们彼此只是作为商品占有者发生关系,用等价物交换等价物。所有权!因为每一个人都只支配自己的东西。边沁!因为双方都只顾自己。使他们连在一起并发生关系的唯一力量,是他们的利己心,是他们的特殊利益,是他们的私人利益。正因为人人只顾自己,谁也不管别人,所以大家都是在事物的前定和谐下,或者说,在全能的神的保佑下,完成着互惠互利、共同有益、全体有利的事业。”
上面引号中的话都是马克思说的,这些话阐述了雇佣劳动关系在交换领域是如何如何“自由、平等”的。
对话师生看到“自由、平等、所有权和边沁”,会不会很感动?甚至很激动?马克思的这些话,会不会让对话师生从此更加坚信雇佣劳动关系“不存在剥削”呢?——有不少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就是这样获得“坚信”的。
然而且慢!就在这些话的后面,马克思紧接着说:
“一离开这个简单流通领域或商品交换领域,——庸俗的自由贸易论者用来判断资本和雇佣劳动的社会的那些观点、概念和标准就是从这个领域得出的,——就会看到,我们的剧中人的面貌已经起了某些变化。原来的货币占有者作为资本家,昂首前行,劳动力占有者作为他的工人,尾随于后。一个笑容满面,雄心勃勃;一个战战兢兢,畏缩不前,像在市场上出卖了自己的皮一样,只有一个前途——让人家来鞣。”
对话学生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所谓“自愿交换原则”的唯一前途:“——让人家来鞣”。
所以,就别侃什么“企业雇佣员工是基于自愿交易的原则”了,所谓“自愿”,其实是雇佣工人可以选择由谁来剥削自己的“自愿”,如此而已。
我请问对话学生:雇佣工人有选择不受资本剥削的“自愿”吗?
我也想提醒对话老师:你确实应该惭愧,应该“早就惭愧”,而不是“逐步感到惭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作者系西南财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修订稿,作者授权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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