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社会意识形态经历从“全盘西化”到“重新评价苏联”的变化，主要体现为从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各级学校历史教育的混乱，到俄罗斯政府重新修订出版全国统一思想观念的历史教科书。具体变化轨迹是从全盘否定苏联到重新评价苏联的重大发展阶段：一是肯定布尔什维克党取得了十月革命的胜利，表明社会主义革命的必然性；二是指出20世纪30年代是苏联现代化发展的重要阶段，奠定了之后击败法西斯、维护国家主权独立的基础；三是强调20世纪50至70年代，苏联社会现代化各方面取得重要进展，一举成为世界上两个超级大国之一；四是认为尽管苏联社会主义体制存在严重弊端，需要改革，但并非病入膏肓、必然灭亡——戈尔巴乔夫推行的全盘倒向西方的改革是导致苏联解体的重要原因。从苏联解体后几次修订历史教科书的沿革来看，俄罗斯民众对苏联历史的认识在不断深入、发展。
关键词：俄罗斯；苏联解体；社会意识形态变化；历史教科书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府通过制定国家宪法规定：实行多党制和思想领域多元化。倡导思想多元化，导致在西方势力如索罗斯基金会资助下，一些“对社会主义充满仇恨”的教科书进入校园，俄罗斯国家历史被肆意篡改和污名化。思想的混乱不利于青少年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严重影响教学效果，从而引发广大民众特别是教师群体的不满。2007年起，在普京总统干预下，俄罗斯政府开始通过教育、科技等相关部门，把指定、修订和出版统一思想观念的历史教科书纳入国家管理。2016年和2024年几次修订出版中学历史教科书，显示出俄罗斯社会意识形态的变化。
一、从“崇尚西方价值观”到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编著历史教科书
（一）重修历史教科书背景
戈尔巴乔夫时期，教育改革的重点是更新人文学科，试图在短时间内重写历史、文学、社会学、经济地理四个学科的内容。俄罗斯教育部从索罗斯基金会获得500万美元，用于编写和审查新的历史和社会科学教科书。国外出版社也参与了这些教科书的出版工作。据俄罗斯教育科学院董事会主席、原教育部长奥尔加·瓦西里耶娃介绍，20世纪90年代初改革的提出者建议将教育机构私有化，并让俄罗斯教育部管理人员在美国接受资助和培训。在四五年内，共编写450种“新一代”教科书。到1998年，有1万个组织和印刷厂在“自由和多元化”口号下出版了这些新教科书，其中包括历史教科书。1994年12月，俄罗斯教育部制定的历史教育发展战略规定：废除人文学科教学的统一的国家意识形态垄断，在研究历史进程时采用多样化概念方法。学校教科书完全根据老师的个人喜好选择，这导致历史教科书种类越来越多，严重搅乱教学秩序，20世纪90年代末，俄罗斯历史考试被取消。即使2016年国家推出3个版本历史教科书后，由于未做出所有学校统一使用教科书的规定，在2023年新版统一历史教科书出版前，俄罗斯学校共有16套来自不同作者和出版社的系列历史教科书，这“令人困惑”，产生了思想混乱。俄罗斯总统助理弗拉基米尔·梅津斯基引用著名学者康斯坦丁·波贝多诺维采夫的话指出：“教科书的多样性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大谎言。这将导致某种竞争，从而造成只追求商业利益而非常漠视教科书内容的情况。”莫斯科国立大学历史系教授格奥尔根·阿列克谢耶夫认为，三分之一的俄罗斯新历史教科书是按照索罗斯基金会的社会订单编写的，这些教科书的意识形态导向显而易见，那就是“削弱俄罗斯和苏联社会在世界历史中的作用”。
对此，俄罗斯各界逐渐认识到崇尚西方价值观的历史教科书的危害，建议取消此类书籍的教科书资格。例如，20世纪90年代末，由于亚历山大·克雷德所著教科书《二十世纪现代史》对20世纪历史的解读过于“自由主义”，引起地方杜马议员和民众的反对，俄罗斯沃罗涅日州杜马作出取消该书具有教科书资格的决定。该书曾在索罗斯基金会资助下多次再版，并得到俄罗斯联邦教育部普通中等教育发展总局推荐。
普京首次当选总统后，俄罗斯开启了整治历史教科书之路。他首次公开谈论历史教科书是2001年8月29日，当时在俄罗斯国务委员会会议上，奥廖尔地区行政长官叶戈尔·塞门诺维奇·斯特罗耶夫批判俄罗斯历史教科书充斥着不实信息，抱怨教育缺乏国家标准。普京说：“两个二相加只能等于四，在教育中有一些基本的东西，我们今天已经正确地注意到了。这是我们的财富，我们必须保护它。”
2003年11月27日，在会见俄罗斯历史学家和历史教师代表时，普京提到历史教科书问题，强调教科书不应成为新的政治和意识形态斗争场，必须陈述历史事实。撰写教科书需要统一的方法路径，能够培养青年人对自己的祖国历史和对自己国家的自豪感。
（二）俄罗斯第一次提出修改历史教科书
2007年6月18至21日，俄罗斯政府在莫斯科召开全国社会科学教师会议，着重研讨历史及人文社科教学。可以说，这是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第一次召开的大规模全国史学界会议。普京出席会议并发表讲话。此后，普京多次出席与历史教师的各种座谈会。教师们认为：当前在思想领域充斥所谓“全人类价值”的一些抽象、模糊的概念，如“自由”“民主”“市场”“人权”“公民社会”等，导致从前的道德观念全变了，青年学生头脑一团糟。全盘否定甚至丑化俄罗斯历史特别是20世纪历史的各类历史教科书占据学校课堂，这些教材以批判苏联社会制度为主题，竭力渲染苏联时代的黑暗及生活的荒诞和痛苦，有意无意轻视先辈们所做的一切或轻视近百年来俄罗斯国家的存在，抹黑全部苏联历史，甚至否定卫国战争的正义性。教师们呼吁，必须制定新的合乎社会发展观念的教科书，培养民族意识形态，也就是俄罗斯人的世界观。普京多次批判一些人头脑中“既然西方的价值观比我们好，何必还需要我们自己的价值观”的观点，指出西方一些国家力图通过“文化侵入”影响其他国家和民族的思想观念，把自己的意志、价值观强加于人——这就是当前现实。如果信奉“人人为己”、自私狭隘和不劳而获的理念，是不可能建起一个健康的社会、一个繁荣的国家。他强调：爱国主义是决定青年人精神状态的道德基础，只有先建立这个世界观基础，俄罗斯人才能改善自己的生活、培养下一代、促进社会发展，最终巩固自己的国家。从俄罗斯突破意识形态禁锢统一国家历史教科书的进程中，可以管窥俄罗斯思想领域的重大变化：批判过去盲目崇拜西方价值观的思想，培养俄罗斯年轻人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世界观。
普京主张政府应更积极参与建设教学材料，并警告国内出版商要对教科书内容负责。此前，会议推荐讨论了亚历山大·菲利波夫的《俄罗斯现代史（1945—2006年）》教师参考书和列奥尼德·波利亚科夫的《社会学：21世纪的全球和平》教师参考书。
在没有国家统一教科书的情况下，经俄罗斯科学院和教育科学院批准，由亚历山大·菲利波夫等人撰写的《俄罗斯现代史（1945—2006年）教师参考书》、A.丹尼洛夫和亚历山大·菲利波夫等人的《俄罗斯历史（1900—1945年）教师参考书》、列奥尼德·波利亚科夫的《社会学：21世纪的全球和平》被指定为教师教学参考书，并决定在这些参考书基础上撰写教科书。
（三）俄罗斯第二次提出修改历史教科书
普京对教科书的整治并未止步于此。他强调，有必要制定学校历史教程的统一观念。2013年2月19日，普京在民族关系委员会的一次会议上说：历史教科书“应建立在统一观念的基础之上，即包括俄罗斯历史的连续性、所有阶段的相互联系以及对历史的尊重”。2013年4月，普京在与民众“直播连线”活动上强调了统一历史教科书的重要性。他指出：“教科书应该有一个统一的观念，应该向我们展示大事件及其官方评价。没有官方的评价，就不可能真正了解我国过去几个世纪和过去几十年发生的事情。”
2013年4月，俄罗斯组建由国家杜马议长谢尔盖·纳雷什金、教育和科学部长德米特里·利瓦诺夫和文化部长弗拉基米尔·梅津斯基领导的俄罗斯历史学会工作组。该工作组致力于制定历史文化标准，并在该标准基础上撰写历史教科书。工作组的学术领导是俄罗斯科学院通史研究所所长亚历山大·丘巴里扬院士，作者队伍中包括20多位著名的历史学家、教科书作者和教育界的代表。
2013年6月10日，在丘巴里扬带领下，新教科书编写工作小组编写了《历史文化标准观念》，列出在社会上引起激烈讨论的“历史难题”。2013年7月2日，《历史文化标准草案》（以下简称草案）对外公布并征集意见，广大教育界代表、专家学者、老兵、父母甚至学生都提出了建议。2013年9月26日，草案第二轮讨论开启。2013年10月30日，俄罗斯历史学会主席团通过了《祖国历史教学方法新观念》(含历史文化标准)。2013年11月1日，《祖国历史教学方法新观念》（含历史文化标准）最终版本呈交普京。
2014年1月16日，普京在克里姆宫接见编写《祖国历史教学方法新观念》的工作人员，他强调：“中学历史教学的重要任务之一是要使学生们对我国历史的重大事实、历史杰出人物事迹有清晰正确的认识”“历史如同任何人文社会科学一样，应该进行独立思考、分析，对比不同的观点，但主要的是，贯穿整个历史学科教学的主线应该是客观、公正、尊重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历史，热爱自己的国家。”普京指出，国家历史是民族认同、文化和历史准则的基础，学校课程的任务是让孩子们充分了解历史的主要事实和杰出同胞的事迹。普京指示，要在一年半到两年时间，编写出新的统一俄罗斯历史教科书。2014年11月5日，普京在俄罗斯现代历史博物馆会见年轻历史学者和教师时强调，不能为任何地缘政治利益而歪曲事实。历史学家必须捍卫俄罗斯的立场，国家在该方面任务是提供必要帮助。
2016年，根据俄罗斯历史学会等制订的历史文化“新观念”和“新标准”，俄罗斯教育部分别出版由教育出版社（6—10年级）、俄罗斯语言出版社（6—9年级）和大鸨出版社（6—10年级）三套历史教科书，这三套教科书于当年新学期开始陆续进入校园。这三套书最主要特点是按照国家历史学会制定的“新观念”和“新标准”原则编写教科书，对于祖国历史“写什么”“怎样写”都有统一规定。这就是普京在接见历史教科书修订工作小组时的指示，即要在《祖国历史教学方法新观念》基础上编写统一历史教科书。教育出版社版本的历史教科书作者之一亚历山大·达尼洛夫表示：“这些新教科书与以往教科书的不同之处主要在于，新教科书以俄罗斯历史学会制定的共同方法观念和共同内容标准为基础。这是试图在此基础上就我国历史问题达成全民共识。”
（四）俄罗斯第三次提出修改历史教科书
教科书问题始终没有离开普京的视野。2021年4月21日，在国情咨文中提到国家教育问题时，普京谈到他发现一些教科书内容好像与俄罗斯无关，“随心所欲地写教科书，书中有关于第二战场的信息，但没有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内容。就是这样，太不可思议了”。2022年，修改历史教科书再度提上议程。2022年9月中旬，俄罗斯国家杜马通过了一项关于实行统一普通教育大纲的法律。该法律还规定了编写教科书新流程——国家通过俄罗斯教育部定制教科书和与之配套的教学参考书，教育部确定教科书编写团队。10月5日，普京在会见全俄“年度教师”评选活动的获奖者和入围者时表示，有必要加强建设国家教育体系和对年轻一代的教育。他说：“俄罗斯曾经是、将来也是主权国家。为此，在我国和全世界发展的转折阶段，有必要巩固和加强主权的国家教育体系和对年轻一代的教育，确保国家教育空间的连通性和统一性。首先需要将我国人民的道德和文化准则传授给孩子们，消除任何强加给孩子外来价值观和扭曲历史的企图。为此，从下一学年开始，包括新地区在内的俄罗斯学校都将采用统一必要的方法来组织对年轻一代的教育工作”。普京再次强调，在历史、社会学等人文社会学科中，应有一个统一标准。
2022年12月7日，普京在人权理事会会议上提出，编撰教科书“是一个真正具有全国意义的问题。历史对任何一个民族都很重要，特别是当国家处在某些复杂的转折点之时。我们正处在这样一个时刻，必须非常认真地对待历史，并根据可靠的历史数据形成社会意识”。2022年12月，历史教育部际委员会会议提出编撰新编历史教科书的事宜并制定了工作流程。2023年8月2日，在与政府成员会议上，普京要求必须确保新的统一历史教科书按时进入校园。他强调，“提醒大家注意，工作应该尽快完成，学生在新学年应该拥有所有必要的教科书和教学参考书”。这套教科书由俄罗斯总统助理、原文化部长、俄罗斯军事历史学会主席梅津斯基带领俄罗斯著名历史学家团队创作完成，并由俄罗斯教育出版社出版，“官方”色彩更加浓厚。
2023年9月5日，梅津斯基在“胜利”俄罗斯组委会会议上向普京报告了两个年级教科书编写完成的情况。2023年9月1日，俄罗斯10年级和11年级学生开始使用国家统一版本历史教科书。目前已有4本历史教科书投入教学，分别是：10年级的《俄罗斯史（1914年—1945年）》、10年级的《通史（1914年—1945年）》、11年级的《俄罗斯史（1945年—21世纪初）》、11年级的《通史（1945年—21世纪初）》、2024年9月，俄罗斯5—9年级及专科院校和中等技术学校学生的历史教科书编撰完成并投入部分地区的学校试用，2025—2026学年，这些教科书将在俄罗斯所有学校使用。11年级的《俄罗斯史（1945年—21世纪初）》教科书的扉页上写道：“根据教育部2022年8月12日第732号文件修订的《俄罗斯联邦国家中等普通教育标准》和《俄罗斯联邦教育机构‘俄罗斯历史’课程的教学概念》编写而成”。该教科书的结语引用公共教育部长谢尔盖·乌瓦罗夫的话，“在人民教育中，历史教学是国家的事情，历史造就了能够尊重自己权利和义务的公民”。教科书也明确了课程的主要目标——“培养学生的俄罗斯公民认同和爱国主义”，有机融入厚植爱国主义、弘扬传统价值观、促进民族团结、形成公民认同等价值追求。与2016年出版的历史教科书相比，新版教科书内容大约更新了50%—70%，不仅对关于20世纪70年代至21世纪的章节进行了重新设计和写作，而且增加了包括克里米亚回归、顿涅斯克等并入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等2014年至2023年新近发生的事件。“特别军事行动”部分没有描写某一军事行动，而是重点介绍了采取特别军事行动的原因以及战场上的英雄主义事迹。教科书广泛吸取当前俄罗斯史学界新的相关研究成果，在各种历史数据基础上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进行了更客观、公正的评价。例如，把斯大林、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戈尔巴乔夫等人放到具体历史条件下，结合他们的行为对当时及后世的实际影响来评价；教科书列举出苏联在经济、文化、军事、科技等领域取得的成就，使学生通过历史学习敬仰国家的伟大成就，从而更好培养民族自豪感和对历史的尊重态度；教科书刊载十多位在“特别军事行动”中牺牲的军官、战士和志愿者照片和事迹，激发学生爱国主义情怀；教科书详细描述了西方国家在苏联建立和发展、苏联解体、俄罗斯全面自由化改革以及之后俄罗斯发展进程中起到的负面影响，大大强化了爱国主义教育。
下面主要从教科书对苏联历史几个重大事件和主要发展阶段的评述出发，来阐释俄罗斯思想意识形态领域的变化。
二、重新肯定十月革命和苏联成立的意义
第一，为十月革命领袖列宁恢复名誉。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各类报刊充斥一种说法：十月革命是一场阴谋——列宁领取了德皇威廉的金钱，成为德国间谍后回国发动的。如果这个结论成立，那么布尔什维克发动十月革命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就消失殆尽。针对这一谬论，菲利波夫等人编写的历史教学参考书进行批驳，明确指出这一说法是资产阶级临时政府“虚构的神话”。书中写道：为证明向专政过渡和迫害政治对手是正确的，临时政府散播虚构的“德国资助千百万金钱”和“‘布尔什维克是德国的代理人’的神话”。该神话的实质在于，“将完成了伟大革命的伟大人民描绘成受外人的阴谋蒙骗的可悲牺牲品并且是为‘世界黑幕’事业效力的”。
教科书进一步分析该谣言出现的原因，认为它是临时政府出于损害布尔什维克威望的目的而散布的。书中写道：“布尔什维克领袖关于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号召，以及他那意志坚强的彻底革命者的形象，不能不引起政府工作人员的忧虑。对于广大群众来说，在列宁的立场中包含着群众期待已久的在当时唯一可行的具体行动计划。随着布尔什维克声望的日益增长，庸俗低级的报刊受当局指使，就布尔什维克领导人为什么从瑞士经过德国返回俄罗斯一事大做文章，暗示他们是根据威廉皇帝下达的任务和接受他的金钱回来的。”临时政府“开始展开诽谤布尔什维克的宣传，布尔什维克被指责为收取了德国的钱，列宁被称作德国间谍”。教科书明确指出：“公开进行的调查证明，列宁没有做任何有损于其威望的事情。”
第二，沙皇专制濒临重大危机是十月革命爆发的导火索。在俄罗斯，有人曾指责布尔什维克用“红色革命”取代沙皇政府领导俄国复兴的“绿色革命”。2016年版历史教科书指出了沙皇专制必然垮台的原因：政府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加剧了社会矛盾，军费开支一天高达6500万卢布，政府无法解决食品涨价、投机倒把、商品匮缺、战事不顺以及许多其他紧急问题，这一系列因素引发了社会民众的极大不满；下层群众生活状况急剧恶化，广大民众对粮食供给中断的状况忍无可忍；仅1917年2月25日就有30万人走上街头进行抗议。这些都成为后来革命爆发的导火索。
第三，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无法解决俄国面临的迫切问题。通过二月革命上台的资产阶级临时政府代表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利益，他们继续参加战争、拒绝把工厂交还工人和把地主土地分给农民，弄得民不聊生。在彼得格勒、莫斯科和其他城市发生了大规模的反战、反对临时政府的示威活动。1917年7月4日，约50万人举着布尔什维克“全部政权归苏维埃”的标语，在彼得格勒进行游行示威。一些军队的委员会号召武装推翻临时政府，征用企业、银行、仓库和商店。在莫斯科、哈尔科夫、特维尔、下诺夫哥罗德、明斯克和其他城市也发生了反政府的群众示威。俄罗斯国内爆发三次政府危机。
第四，布尔什维克党必然胜利的原因。2016年版历史教科书指出：首先，列宁制定从资产阶级革命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的方针，为布尔什维克夺取政权指明了方向。《四月提纲》明确提出，进入社会主义革命阶段将使“政权掌握在无产阶级和最穷苦的农民手中”。其次，布尔什维克提出通俗易懂的口号——政权归苏维埃、给人民和平、给农民土地、给工人工厂、各民族平等，获得越来越多支持，党的队伍迅速扩大。再次，战争延续、经济危机以及居民生活水平下降等一系列问题导致人民革命情绪增长，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善于利用这种情况将政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后，民众转向支持布尔什维克。教科书写道：“布尔什维克能够获得胜利的原因在于，广大民众明白，他们是为在俄国建立世界上最公平正义的社会而战”。2023年版历史教科书也肯定了十月革命的意义。教科书写道：“随着布尔什维克在国内战争的胜利，俄罗斯文明空间在苏维埃俄国得以重建。”
第五，十月革命后成立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苏联）对当时世界的影响。教科书阐述了十月革命的世界历史意义，指出：“十月革命的影响不仅局限于国内，布尔什维克创建的新社会制度更成为全世界千百万民众的榜样。世界各地出现了共产主义小组、共产主义政党，布尔什维克成为世界革命的先进代表。1919年3月俄国共产党联合其他国家的共产主义政党成立了共产国际，并力图组成‘世界苏维埃共和国’。十月革命的思想促使‘资产阶级’国家领导人清楚认识到，剥削与压迫劳动人民将不可避免地引发社会革命。资本主义国家开始逐步试图缓解社会内部矛盾，以避免发生共产主义运动。”“很大程度上，在俄国革命影响下，东方国家一系列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民族主义政府上台。苏维埃政府给予了实质性帮助。”
普京指出：社会主义苏联在解决劳动力就业，给劳动者提供劳动、医疗保障，开展文化革命大幅度提高人民文化水平等方面作出重大贡献。他强调：这毫无疑问属于苏联共产党的功劳。梅津斯基也说：“现在回过头来看一百年前发生的事件，我们绝对不能否定我们的先辈尝试在世界上建立一个新的公正社会的努力。这不仅改变了俄国历史发展，也是给全世界各民族发展带来巨大影响的决定性事件。”
对十月革命和苏联成立，几版历史教科书给予比较正确和公正的评价，这与苏联解体时期形成鲜明对比。
三、斯大林执政时期是推进现代化最重要阶段
总体上看，俄罗斯几套历史教科书都重新评价了斯大林。
第一，斯大林是否背叛列宁？戈尔巴乔夫时期把斯大林时期称之为“粗鲁的、兵营式的社会主义”“封建社会主义”等，以此证明似乎斯大林背叛了列宁。2016年版历史教科书指出：苏联政治体制的基本成分是在1917至1920年产生的，在20世纪30年代最终形成苏联模式和苏联体制。
根据教科书描述，该体制主要特点是：共产党是社会主导政治力量；党领导政府（苏维埃）；承认并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群众社会组织（工会、共青团等等形式）被视作共产党影响非党群众的工具；国家机构对经济生活的集中管理；党和国家的众多宣传机构力图使共产主义世界观成为唯一的、占统治地位的世界观。但这也是列宁在1918年制定的《俄罗斯社会主义共和国联邦宪法》的主要内容。也就是说，斯大林体制基本原则与列宁时期体制是一致的。
第二，斯大林执政的20世纪30年代是苏联乃至整个俄罗斯历史上推进现代化的最重要时期。从彼得大帝改革以来，俄国就融入了世界现代化历史进程。十月革命之前，尽管工业产值已经占到世界第五位，但俄国社会发展各方面在欧洲仍是落后的。真正推动俄国现代化的还是苏联，而斯大林执政的20世纪20至30年代，是苏联现代化发展最重要阶段。教科书写道：“俄国开始于19世纪末期的现代化，一直持续到20世纪初，1917年的革命和随之而来的国内战争中断了这个进程。俄国现代化新的阶段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的苏联，这是世界历史上独特的现代化模式。”
2014年1月16日，俄罗斯修订教科书学术负责人丘巴里扬院士在与普京见面时汇报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评价苏联社会”。他说：“我们专门举办了一场大型会议，我认为我们找到了一个范式，起初受到了很大的排斥，后来大多数人都同意，30年代是苏联的现代化版本，具体是说它既包含积极的东西，也包括与之相伴的一些消极的现象。”
2016年版教科书认为，苏联的现代化模式是世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对此，书中写道：“仅仅在10年之内就奠定了苏联工业强国的基础，在世界日益增长的军事威胁下保证了国家具有强大的国防生产能力。在经济生产总量方面，苏联稳居世界第二位。但强大的经济潜力并不意味着苏联天生就具有绝对优势。苏联社会全面现代化，只有通过动员起多民族人民共同的、创造性的和忘我的劳动，才有可能实现。苏联所建成的工业化社会的经济基础，就是这种现代化的结果。”
苏联在世界上普遍存在失业的情况下第一次消灭了失业，让所有人都得到工作机会；从1928年开始，逐步开始实行7小时工作日，而且对有损健康的和地下作业的工种实行6小时工作日。国家十分关心劳动人民的休息和健康，实行了免费医疗、社会保险、退休金制度等。在第一个和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国家用于社会保险的开支增加了3倍多，卫生保健开支增加了2倍多，教育开支增加了5倍，助学金增加了13倍。到20世纪40年代初，全民识字率已超过80%。
2016年版教科书最后总结道：“苏联依靠劳动英雄主义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劳动强度实现了经济独立，并成为能够生产任何工业产品的大国。国内已经形成的工业潜能可以匹敌主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
第三，恢复斯大林的历史地位。戈尔巴乔夫时期各种教材充满对斯大林的丑化和污蔑，因此，1989年民意调查对斯大林持正面评价的只占8%。20世纪90年代亦如此。2007年版历史教学参考书第一次指出要公正、客观评价斯大林，“不仅需要把斯大林放在苏联时期的历史框架中审视，而且应当放在更为广阔的历史背景下分析”。该书将斯大林称为“苏联最成功的领导人”，并指出“2006年的民意调查显示正面评价斯大林历史作用的已经达到47%”。
2016年版俄罗斯历史教科书同样肯定了斯大林的巨大贡献。教科书指出：斯大林领导打败了法西斯，这是挽救苏联生存的巨大历史性贡献。2023年版教科书也写道：作为国家元首，斯大林确立了苏联的外交政策，设法与盟国，英国和美国的领导人建立建设性合作关系。他在外交上巩固了胜利成果，排除了在苏联边境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性，为战后欧洲和平创造了条件，这一点功不可没。斯大林作为最高统帅活动的主要成就是打败了希特勒德国和军国主义日本，使苏联和全人类摆脱了法西斯奴役的威胁。
2023年版教科书还特别指出，对斯大林的负面评价只是在他去世后才出现的：“这位长期执政的国家领导人的逝世给大多数苏联人民带来了困惑、恐惧和由衷的悲痛。世界上的反应不一。然而，最常忆起的还是斯大林在战胜德国和使世界摆脱纳粹主义威胁方面所起的作用。”
针对苏联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还在优先发展重工业以及战后大饥荒和又进行清洗等举措，教科书进行了解释：“在战争年代动员经济条件下辛勤劳作的人们期待着放松和生活质量的提高。然而，苏联和西方集团之间的冲突迫使首先加速恢复重工业”；并非主要是由于发展了重工业，而是战争、干旱和歉收是1946年大饥荒的主因。教科书写道：“战争的后果是可怕的。1946年的干旱和歉收导致了国家西部、伏尔加地区和中部黑土地区的饥荒。”在战后遣返工作中，苏联对从德国回来的被俘人员等进行了审查，曾与法西斯合作过的人被判刑，甚至在特殊情况下被判处死刑，但这些清洗举措“得到了社会的理解”。
教科书对斯大林的评价与俄罗斯官方和广大民众对斯大林历史地位的肯定是一致的。2017年6月16日，接见美国好莱坞著名导演奥利弗·斯通时，普京也对20世纪30年代苏联社会做了评价，认为斯大林所作所为顺应了时代需要，过分妖魔化斯大林是对苏联和俄罗斯的攻击。
2019年民意调查显示：俄罗斯人对斯大林的肯定性评价已经打破历史最高水平，正面评价斯大林作用的人已达70%。2023年民意调查显示：超过一半的受访者认为斯大林是“伟大领袖”。
普京进一步拔高了斯大林的历史地位。2019年，在东方经济论坛与社会各界代表会见时，普京第一次把斯大林称之为“国父”。他就南千岛群岛所有权问题发表评论：俄罗斯联邦认为千岛群岛问题起点是1945年，千岛群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并入苏联。普京说：“让我们从这一起点出发，老爷子（编者注：约瑟夫·斯大林）全部拿下，画上了句号，乃国家之父。”
随着俄罗斯社会意识形态领域逐渐恢复对斯大林正面评价，2023年版教科书对斯大林执政时期进行了总结。书中写道：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建立于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在加速实现国家工业化、取得卫国战争胜利和战后重建被摧毁的苏联经济过程中，被证明是有效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为应对时代挑战需对该经济体制进行改革；正是在1930年至1940年期间奠定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基础上，苏联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作出决定性贡献，并成为当时世界上享有巨大权威的两个大国之一。
教科书称，斯大林对苏联人民来说是“具有无可置疑权威的领袖”，“战争巩固了社会精神和政治团结。在苏联人民眼中，胜利是苏维埃制度稳固的明证，斯大林是苏联胜利的象征，领袖的权威是毋庸置疑的”。
四、苏联解体与戈尔巴乔夫的改革
为推行“新思维”，戈尔巴乔夫把当时苏联社会描绘得一团漆黑。2023年版教科书批评了其相关论断。教科书既不否认也不隐瞒苏联时代存在的问题，但更强调苏联时期的主要成就。书中写道：实际上“20世纪50年代和70年代经济的稳步发展加上科学技术的进步，使我国成为世界上两个最具影响力的大国之一。苏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它为人类开辟了太空之路，在科学、医学和教育领域取得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就”。根据教科书介绍，苏联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更加关注社会问题。科学和成功发展，教育体系也是世界上最好的。
民族问题经常被视为苏联解体的原因。教科书否定了这一判断，并多次强调苏联党和国家领导人十分重视民族团结，为宣传各民族人民的友谊和支持发展各民族文化，逐渐形成了一个统一的苏联人民共同体。也就是说，尽管民族关系领域仍存在一些矛盾，但没有对国家发展产生实质影响。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苏联解体呢？
2023年最新历史教科书认为：是“戈尔巴乔夫发起的改革政策不连贯，最终导致苏联解体”。他发动的改革没有一项取得积极成果，主要表现在以下四方面。
第一，“经济政策的不一致造成了生产混乱，破坏了分配制度，造成了经济灾难。经济危机已经成为国家政治生活的决定性因素”。书中明确指出：“戈尔巴乔夫没有能力胜任国家领导人职务。他不了解工业、军队等问题，对外交政策问题知之甚少，从来没有在生产部门工作过，没有管理过建设工程，没有担任大型工厂的厂长，也没有在部级单位工作的经验。”
第二，政治体制改革的失败。戈尔巴乔夫推出的“‘公开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国家变化的不可逆性和不可控性，客观上加速了苏联解体的进程”。“在生活水平严重下降和生活困难加剧的背景下，社会意识逐渐转向否定社会主义和苏维埃制度。同时，国家没有向社会提出明确的替代方案。人们认为，只要根除苏联就足够了。”在1990年3月15日举行的第三次人民代表大会上，苏联宪法第6条关于苏共领导作用的条款被废除。教科书认为：“这一决定为建立多党制提供了机会。废除作为整个政治体系核心的苏共权力垄断，造成了权力真空，并为苏联国家的崩溃创造了先决条件。”戈尔巴乔夫发起的政治体制民主化的最重要方向之一是建立“支持改革”的群众组织，结果是造成党派林立、政治局面混乱。
第三，大搞历史虚无主义，全盘否定斯大林。教科书写道：“和‘解冻’时期一样，为了证明所执行方针的正确性而广泛采用了批判斯大林的方式”，“新一轮批判斯大林主义的意识形态宣传逐渐转变为否定全部苏联历史经验的运动”。报刊在放开审查后，“作家们首先在报纸和杂志上积极批评‘扭曲的社会主义’和‘阻碍机制’，然后谴责斯大林主义。渐渐地，社会被强加了这样一种思想，即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存于现有的社会政治制度中”，造成意识形态领域混乱。
第四，“新思维”的外交政策对苏联地缘政治形势产生了灾难性影响，使苏联影响力急剧削弱，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具有的地位也随之丧失。教科书提出：“事实证明，希望西方提供援助以解决国内问题的想法是站不住脚的。最后，随着社会主义阵营的瓦解和不再获得第三世界传统盟友的支持，俄罗斯陷入了困境。从世界社会主义体系和苏联的解体中获益的西方国家，根本不会支持俄罗斯联邦，更不用说考虑其在国际安全领域的利益了。”
教科书最后总结道：“戈尔巴乔夫宣称的目标无一实现（如果不是把消灭苏联视作目标的话）。”这导致“人们对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承诺（以及对整个政府）的信任严重受损”，结果民众出现反苏反国家情绪，苏联解体就成为必然。
苏联解体是各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对于什么因素是主导性的，人们争论不已。最初，占压倒地位的观点是把苏联解体归咎于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特别是斯大林模式，认为苏联体制已完全丧失发展潜力。现在，俄罗斯新教科书认为苏联解体主要是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造成的。这一观点转变具有重大意义，表明许多俄罗斯人已经清晰认识到：苏联解体的主要原因在于戈尔巴乔夫等人推行的全盘否定苏联社会体制、全面推行“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总路线和新自由主义改革。正如历史学家瓦尔丹·巴格达萨良所言：苏联的解体始于一场消除“历史空白点”运动。“空白点”很快变成了“污点”。“污点”最初涉及斯大林主义和勃列日涅夫主义时期，后来范围扩大到整个苏联历史，再后来涵盖整个俄罗斯历史。所谓苏联“改革之父”亚历山大·雅科夫列夫事后透露的政治民主化计划就是“利用列宁打击斯大林，然后利用马克思和普列汉诺夫打击列宁，最后从全人类价值的立场消灭共产主义”。
五、对思想意识形态领域全盘西化的反思
第一，批判西方新自由主义思潮。恢复对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的公正评价必然带来对“全盘西化”的重新认识。教科书称：随着经济形势恶化，大多数俄罗斯公民，生活水平急剧下降，出现普遍贫困现象；社会阶层急剧分化、社会理想缺失，劣质文化赝品泛滥、道德普遍滑坡和犯罪率上升；科研经费是原来的近1/15，许多科研机构已不复存在。科学领域就业人数减少了一半，其中一个原因是优秀专家出国。许多科学家被迫转向贸易、服务和其他领域。经济基础的改变必然引起思想领域变化，广大民众开始怀疑以新自由主义为圭臬的改革。“特别是1998年危机之后，国内大多数人对自由主义思想产生了怀疑。”教科书详细论证了广大俄罗斯公民的情绪如何以及为什么发生这种变化。“伟大国家解体成为人们面临的严峻考验，他们最终认识到：自由主义思想所带来的是生活水平下降和国家地缘政治地位的丧失。”西方支持俄罗斯全盘西化的目的是什么呢？丘拜斯在2001年接受采访中承认，当时私有化的目的不是为了发展经济，而是阻止共产主义思想的发展。他说：“1997年前的俄罗斯私有化没有经济发展过程。它解决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一项艰巨的任务——停止共产主义。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而普京在2013年的连线活动中提到，在开展私有化改革阶段，俄联邦国有资产国家管理委员会主席丘拜斯的顾问至少有两名是美国中情局人员。
根据社会舆论调查结果，如果说1993年有近74%的俄罗斯人对美国持正面评价，那么十年之后持这种观点的人数不到受访者的50%。2022年民调结果显示：71%的人对美国持负面评价。
第二，对全盘倒向西方外交方针的反思。2023年版教科书梳理了苏联后期和20世纪90年代初期俄罗斯外交，指出：“戈尔巴乔夫时期“苏联的外交政策在本质上是一种单方面让步的政策，符合西方而非苏联的利益。”在关于东欧剧变和两德统一的评价问题上，教科书中把1989年苏联军队单方面从东欧撤离称作一个“未经深思熟虑的决定”，该书表示，撤军行动削弱了苏联在其盟国的军事存在并导致民族主义和反苏情绪膨胀。书中写道：“西方国家利用了当时的情况。”1990年，“联邦德国吞并了民主德国”。
20世纪90年代初，俄罗斯建立在准备让步基础上的外交政策并未换来与西方的平等地位，反而被其视为软弱的标志。书中写道：西方国家领导人并不打算为了与俄罗斯的“友谊”而放弃自己的利益；华盛顿及其盟友试图控制俄罗斯的资源，并永远将俄罗斯排除出世界核心大国之外，忘却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作出的不将前华沙条约国纳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承诺。教科书最后总结道：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在世界上的地位发生了重大变化。美国及其盟友将苏联解体和华沙条约组织解散视为其在冷战中的胜利，并从实力出发构建与俄罗斯的关系。俄罗斯希望在相互考虑利益的基础上与西方建立公平公正的关系，但这一愿望并未得到响应。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领导层必须制定维护俄国国家利益的措施和新的外交政策构想。
第三，揭露西方霸权行径。21世纪初，俄罗斯认为“冷战已经结束”，从而对西方采取了友好之举：努力建立俄美情报机构间的合作关系、第一时间向“9·11”遭受恐怖袭击的美国受害者表示哀悼、修建向西方供应天然气的管道支线等，但美西方不愿与俄罗斯建立平等的外交关系，不仅违背诺言多次推动北约东扩，而且通过发动“颜色革命”破坏俄罗斯的内部稳定。西方国家以一切可能的方式支持乌克兰政权，并对俄罗斯实施前所未有的制裁。教科书写道：在“特别军事行动”中，“我们的军队面对的是一支受北约意识形态驱动、由北约提供武器装备并按照其标准训练的乌克兰武装部队，该部队还有外国雇佣军和指挥官补充”。此外，教科书揭露了西方国家篡改历史的卑劣行径：编写历史教科书，“美国和欧盟花费巨资编写了专门的历史教育课程，即所谓的‘教科书’。他们不遗余力、不惜代价地‘给我们洗脑’（这是他们的专业术语），让我们相信俄罗斯具有‘永恒的侵略和殖民本性’”；文化殖民，“20世纪90年代，在西方宣传的攻势下，我们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善良、正义、集体主义、仁慈、牺牲——被强势地加上个人主义的情绪、个人对社会缺乏责任感。他们断言，人的主要目标是个人成功、实现物质富裕，忽视了集体价值观和他人的痛苦”；鼓动拆除将欧洲从纳粹主义蹂躏下解放出来的苏联官兵的纪念碑等。在2023年国情咨文中，普京说：“西方精英们毫不掩饰他们的目标——在战略上击败俄罗斯。这意味着一劳永逸地毁灭我们，这已经涉及我们国家的生存问题了。西方试图破坏和分裂我们的社会……他们的目标是年轻人，年轻一代。他们歪曲历史事实，不停地攻击我们的文化、俄罗斯东正教和我国的其他传统宗教组织。”
六、俄罗斯社会意识形态的变化轨迹
习近平指出：“历史，往往在经过时间沉淀后可以看得更加清晰。”经历苏联解体灾难后，俄罗斯一步步拨开历史迷雾。从苏联解体后几次修订历史教科书沿革来看，俄罗斯民众对苏联历史的认识在不断深入发展。
俄罗斯社会意识形态领域呈现出的变化轨迹是：从全盘否定苏联历史，到重新评价俄苏历史的几个重大发展阶段，一是肯定布尔什维克党取得了十月革命的胜利，表明社会主义革命的必然性；二是指出20世纪30年代是苏联现代化发展的重要阶段，奠定了之后击败法西斯、维护国家主权独立的基础；三是强调20世纪50至70年代，苏联社会现代化各方面取得的重要进展，一举成为世界两个超级大国之一；四是认为尽管苏联社会主义体制存在严重弊端，需要改革，但并非病入膏肓、必然灭亡——戈尔巴乔夫推行的全盘倒向西方的改革是导致苏联解体的重要原因。
俄罗斯历史教科书显示出的意识形态变化与俄罗斯广大民众的思想认识发展具有很大一致性。据全俄舆论研究中心的一项民调结果显示，约有50%的俄罗斯人当下希望重建苏联，58%的俄罗斯人对苏联解体表示遗憾。2023年民调再次证实了这个结论。俄罗斯民意调查机构“社会舆论”基金会的调查结果显示，80%俄罗斯公民认为，苏联时代是俄罗斯历史中最好的时期，63%的人对苏联解体感到遗憾，只有5%的公民不同意这一观点。近年来，俄罗斯社会对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类书籍的需求量也在增加，据书籍平台（Литрес）的数据显示：2023年1月至9月有关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数字图书销售量比2022同期增加了39%；2023年7月至8月有关社会主义数字图书的销量比2022年同期增加了24%。连锁书店“读城”（Читай-город）也记录了俄罗斯人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书籍的“稳定兴趣”，大量重印的列宁经典著作和专门介绍斯大林的书籍也受欢迎，其中销量最大的图书是列宁的《国家与革命》。据电商平台（Wildberries）销售代表介绍，最畅销的书籍是马克思的《资本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以及列宁的《国家与革命》。
以普京总统为代表的俄罗斯官方也承认了社会主义体制的优越性。2021年10月21日，普京在瓦尔代国际俱乐部全体会议上宣布，现代资本主义模式已走到尽头。“在（资本主义）这一框架内，我们再也不能摆脱日益复杂的矛盾。”2022年7月7日，普京在克里姆林会见国家杜马领导人和国家杜马各政党派别负责人时进一步表达了他对社会主义的认识。他说，社会主义思想是正确的，特别是在经济领域。普京高度评价“在一些国家，有与市场调节等形式相互联系、相互交织的内容，运作得相当有效。我们应该观察”。这显然指的是在中国经济改革中，把国家计划与市场调节相结合的方式。
人类社会发展史展现了历史事实不会重复、但历史规律可能再现的轨迹。从苏联解体后资本主义复辟，到现在批判资本主义、提倡公正客观评价苏联历史，这是否预示了俄罗斯社会今后的发展方向？
（作者：吴恩远，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原所长、研究员；李晓华，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博士后；来源：《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24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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