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亚夫：近代中国旅游热是怎样兴起的？

 

我国第一批留学生

 

近代中国旅游热是伴随着救国声浪而起的。我国原本有游学的传统，鸦片战争后，世界列强争先瓜分中国，中华民族到了危亡时刻，“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有志之士纷纷探求救国救民之路，于是兴起了出国留学热潮。第一次出现于19世纪中叶，最早出国留学的是清朝人容闳。1847年，19岁的容闳来到了纽约，前往耶鲁大学留学。学成归国后容闳在洋务派的支持下，于1872年到1875年,率领120名10岁到15岁的幼童到美国留学。

 

西方开放的教学环境使中国学子大开眼界，如1876年美国费城举办世博会时，这100多位中国学子正在哈佛学习（2-2-7），在老师的带领下，他们兴致勃勃地集体参观了世博会，李圭在“中国第一本记述世博会感观的著作”《环游地球新录》中详细记录了这一过程，李圭曾问他们对世博会的看法，答道：世博会“集大地之物，任人观览，增长识见，其新器善法可仿而行之，又能联各国交谊，益处甚大。”答得很有见识。在世博会会场，他们还受到了美国总统的接见。这批留学生回国后，有不少人成为政界、军界和科技文化界的名人，如“中国铁路线之父”詹天佑，民国政要唐绍仪，清华大学首任校长唐国安等。

 

 

1900年巴黎世博会中的中国馆

 

1905年，清务运动正热，为振兴大清国运，清政府派出五大臣出洋考察。五大臣游历欧美十余国，其间兴致勃勃地参观了正在意大利举行的米兰世博会。中国早期改良主义代表人物郑观应，在《盛世危言》中第一次提出上海举办世博会的主张。二十世纪初，有位叫陆士谔的青年创作了幻想小说《新中国》，虚构了１００年后在上海浦东举办万国博览会的情景。1915年，新成立不久的民国政府积极参展，还仿照北京太和殿的样式搭建了一座“中华政府馆”，展出了许多具有民族特色的产品。结果中国展品共获得1211项奖，在此届世博会的31个参展国中独占鳌头。中国出版界的先驱张元济1910年赴欧洲考察，参观了比利时布鲁塞尔世博会后，感慨良多，连夜写成《中国出洋赛会预备办法议》一文，发表在当时影响最大的《申报》和《东方杂志》上，提出“吾中国欲厕足于世界，不可不以赛会为之先导”的理念。正是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我国在20世纪初，曾先后举办过具有博览会性质的南京南洋劝业会、杭州西湖博览会，前者参展国已达14个。

 

五四运动前后，为献身革命而出国探求新知成为又一股热潮，从而形成了第二次出国留学热，促使留美、留法、留苏不断升温。早期共产党人大多是这一时期出国留学的。

 

这是近代旅游史上一道独特风景。

 

由于国门洞开，西风渐来，国外先进的旅游形式和旅游管理方式慢慢传到了中国，这使我国旅游客体和旅游媒介也发生了变化，最终诞生了我国近代旅游业。尤其是世博会兴起所催生的百货公司，已在全国大城市生根开花，而由世博会孵化的大型游乐场，则在我国东南沿海都市应运而生。这在当时是时尚的休闲场所，吸引了大量游客。在20世纪初，这种大型游乐场在上海的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南市先后出现了三家著名的游乐场，即新世界、大世界和小世界，内有各种地方剧（扬剧，常、锡滩簧，申曲）、弹词、说书、清唱、文明戏、戏法等等，应有尽有，门票又低廉，这无疑为城市居民提供了一个游玩的好去处，故而一时游客近悦远来，趋之若鹜。凡游上海的外地人，都要到大世界一饱眼福。新世界开张一年，就收回了成本。新世界还发生一件与世博会直接有关的事情：新世界的老板黄楚九是近代中国娱乐业的开创者，他参股五洲大药房生产的“人造自来血”，1915年参展美国在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太平洋世界博览会”，结果“人造自来血”得了个银奖。凯旋归来，黄楚九喜出望外，当即运用现代商业炒作模式，请来写作高手，把“人造自来血”获奖的事编成戏，在新世界等游乐场所，无论是评弹、大鼓，开演前一律先演这出戏。一时间，“国际大奖震神州，请看‘人造自来血'，要想身体更强健，请服‘人造自来血'”唱响上海滩，这样新世界的生意更红火了。

 

在旅游业的管理上，也出现了娱乐项目和专门机构，如1934年在浙江名山雁荡山举行的天柱峰与展旗峰之间用钢索“悬崖飞渡”的旅游节目，延续至今。1932年杭州成立游客局和杭州旅游事业研究委员会，游客局既是市政府的旅游管理机构，又是一个从事旅游宣传和接待游客的经营服务单位，带有旅行社的性质。游客莅杭州，诸如下榻旅馆、雇定游船、预约导游等，游客局均可一手操办，这样大大方便了外地游客，尤其是境外游客，因此游杭旅客激增，西湖一带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有一派“人间天堂”的景象（2-2-8）。可惜这只是一地的旅游管理机构，全国因山河破碎，军阀混战，根本无暇顾及。

 

 

陈光甫

 

这一时期真正对旅游有重大影响的是诞生了经过世界博览会洗礼的陈光甫的中国旅行社。陳光甫(1880-1976)原名輝祖（2-2-9），後改輝德，字光甫。江蘇丹徒人。1904年留學美國，当时美国正在举办圣路易斯世界博览会，经其岳父力荐，陈光甫被委任为湖北省赴美参加博览会的办事员，世博会的巨大魅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10年回国后创辦上海商業儲蓄銀行。他平时爱好旅行，曾遍访欧美名都胜迹，每历佳境，欣然自得，引為平生快事。为解决國人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难”之困境，于1923年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下成立旅行部，并于1927年6月1日在上海宁波路正式成立中国旅行社。他以“服务社会”为宗旨，确立“发扬国光，服务行旅，阐扬名胜，改进食宿，致力货运，推进文化”的24字方针。按照国际惯例，商业性旅行社的产生是一个国家近代旅游业诞生的标志。

 

 

1904年圣路易斯世博会中国馆全景

 

中国旅行社的标志十分醒目，它以上缀黄色“旅”字的蓝边五角红星为标志。这是根据古人迷路，以星宿确定方向的传统而定的，因此它包含着浓厚的中华文化气息。旅行社职员身着制服，帽子上也有“旅”字标志，红光闪耀。旅行部早期业务以客运为主，其服务项目众多，诸如代售国内外火车、轮船票，预定舱位，代办出国手续，运输行李，发兑旅行支票等，均包罗其中，又先后与英、美、苏、日等国著名旅行社订立互惠合作协议。组织团体旅游，是中旅社的主要业务之一。旅游节目丰富多彩，既有长短之分，又有远近之别。长者如1937年4月由上海分社组织的赣、闽、湘、桂、粤五省旅行团；短者如1924年起每年举办的春季游杭专车、秋季海宁观潮团。其他如惠山游湖、超山探梅、富春江揽胜等，均列其中。从1935年8月起，游览部还别出机杼，主办了一种旨在倡导集体旅行，领略祖国名胜风光的经常性的游览团——“中旅社游览团”。参加的团员可以优惠旅游及购买中旅社出版的刊物，总社还提供房间供团员聚会娱乐，联络感情。中旅社还十分注重为团体及会展服务，凡是在中国举行的较大规模的中外学术会议、博览会和运动会，中旅社均想方设法参与其中。如1928年的“中华国货展览会”，1929年的杭州西湖博览会，1933年在青岛举行的华北运动会等。由于服务周到，当时的全国运动会还聘任陈光甫为大会招待组长。随着业务的兴旺，中旅社内部组织机构扩大为七部一处，即运输部、车务部、航务部、出版部、会计部、出纳部、稽核部和文书处，可见其业务量之大，涉及范围之广。

 

 

1904年圣路易斯世博会中国馆门楼

 

此外，中旅还开展出国游，曾多次组织游客赴日本、德国等观光游览。从1933年起，每年组织中国伊斯兰教信徒赴麦加朝圣团。为服务行旅，发扬国光，中旅社还出版了有关旅游的书刊，创刊了《旅行杂志》，发行了《行旅便览》月刊及游记与导游书籍20余种。为加强国外宣传，1931年在美国设立通信处，大量散发中英文对照的名胜折页。1933年夏，获悉美国要举办芝加哥世博会，陈光甫深知世博会的影响力，当即延请著名美籍记者埃德加•斯诺撰写英文小册子5种，分别介绍我国风景名胜，在会场分送散发，达到了广而告之的目的。后又分寄海外各机关，各交通运输公司，总数多达20万份。在1947年举办的首届伦敦国际旅游博览会上，中旅社曾以巨幅“中国名胜图”参展。 中旅社不断拓展新业务，先后在西安、沈阳、南京、贵阳、广州等处设立了56所分支社及办事处，开办了招待所、饭店，业务遍及大半个中国，还在香港和新加坡设有分社。中旅社以其热情的态度、周到的服务赢得了顾客赞誉。“西安事变”时，周恩来下榻在中旅社的华清池招待所，就曾感叹：“你们中国旅行社是中国最好的服务单位”。

 

 

20世纪初的上海大世界

 

当年巴金与肖珊就是在中旅社贵阳招待所中结的婚。1944年，巴金在战乱中，用笔战斗，辗转颠沛，来到贵阳。5月初，与巴金相恋的肖珊，从桂林也来到了贵阳。5月8日，他俩在贵阳郊外的“花溪小憩”中结婚。“花溪小憩”是一所很漂亮的花园洋房，地处一个大公园里。巴金在劳作之余，常在这个公园里散步。“小憩”没有楼，却有一间又大又华丽的客厅，客房不多，又逢乱世，客人更少。巴金与肖珊结婚没有几天，就送肖珊到四川旅行，他自己留在“花溪小憩”中开始创作中篇小说《憩园》。建国后，这里建成了“巴金纪念室”。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徐霞客旅游图   郑镜台画

 

相比之下，许多官办的旅行营业所，因管理腐败，官商作风严重，而纷纷倒闭，有的则被中旅社所接收；原先那些趾高气扬的洋商旅行社，因水土不服，也竞争不过中旅社，因此全国几成中旅社的天下，为我国近代旅游事业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来源：昆仑策网【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