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迪朗打了谁的脸——评《虚拟资本》(之三) - 昆仑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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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磊:迪朗打了谁的脸——评《虚拟资本》(之三)
2025-01-14
拙文上一集(《卷空气是一种宿命》),讨论了金融资本的历史使命。在这一集,我将讨论被金融化“化”出来的两个问题:其一,劳动价值论要不要修正?其二,经济学是不是中性的?
一、从劳动价值论到交换价值论
先讨论第一个问题:劳动价值论要不要修正?
劳动价值论的核心论点,是“劳动决定价值”。这也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常识。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交换决定价值”的说法忽如一夜春风来,突然间就风靡天下。据我考证,“交换决定价值”这个说法,与茅于轼提出的“交换创造价值”的高论,有异曲同工之妙。所谓“交换创造价值”的含义是:价值不是劳动创造的,而是交换创造的。
至于“交换创造价值”是不是茅于轼最先发明出来的,或他最先提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大概进入90年代以后,经济学界的某些绅士公开跳出来宣布: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属于商品经济不发达时代的理论,勉强能解释物物交换;可是对现代市场经济却没有任何解释力。
有一个很经典的段子,说两个博士吃了狗屎以后,有点怀疑人生。于是请教经济学教授,得到的教诲是:“你们俩各自吃了一堆狗屎,就为社会创造出可观的GDP。这就有力地证明,价值不是劳动创造的,而是交换创造的!”(参《赵磊:掉进坑里还手舞足蹈,至于吗?》,载昆仑策研究院2022年9月29日)
这个段子虽然有点重口味儿,但确实是经济学界某些人的真实写照。
随着金融化的发展,“交换创造价值”就像打了鸡血嗑了药。于是在学界和业界,有人忙不迭地拿虚拟经济说事,以为从此可以彻底埋葬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而虚拟资本卷出来的天量价格,则成为高校课堂上某些教师用来讥讽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常见案例。
二、又要修正劳动价值论?
虚拟资本卷出来的天量价格,也是迪朗的《虚拟资本》特别关注的问题。
在谈到金融衍生品的价格时,迪朗说:“衍生产品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你可以用购买1桶石油所需的金额,对25桶石油的价格走势进行风险投资。与购买实际资产相比,这就降低了价格变动的成本,从而使投机成本大大降低。”
迪朗拿衍生品价格举例,究竟想说明什么?
迪朗要回答的问题是:既然风险投资带来的收益并没有增加实际资产本身的价值,那么从实际资产中衍生出的虚拟资本为何会有如此高的价格呢?
迪朗给出的答案是:虚拟资本卷出了天量价格(石油的未来价格),其原因并不是虚拟资本自己创造出了新的价值,而是在于风险投资降低了价格变动的成本,从而增大了实际资产的未来价格。
迪朗这个答案的理论含义是:不论虚拟资本卷出了多高的价格,也并没有改变实际资产的价值,改变的只是实际资产的价格而已。
迪朗关于衍生品价格的分析,让我想起某先生要“修正劳动价值论”的主张,这位先生说:“按照传统的马克思价值论,虚拟资产肯定是没有价值的,它们只能代表或分配通过实体经济活动所创造的财富,但它们就真的没有价值吗?对传统的价值理论,我们是不是又要进行修正了呢?”
言外之意,虚拟资本自身怎么可能没有价值呢?没有价值,虚拟资本又怎么可能赚钱呢?某先生的质疑,代表着今天很多人的看法,因而具有相当的普遍性。
然而马克思的价值理论告诉我们:第一,虚拟资本自身没有价值,但却具有价格;第二,“没有价值的东西具有价格”,这个事实并不能推翻价值的“先在性”;第三,虚拟资本的存在,并不能证实价值可以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为了节约时间,这里面的道理,我就不展开了,有兴趣的读者可参考:赵磊《“虚拟价格”何以可能》,载《学术月刊》2015年第11期。
其实,如果读懂了迪朗关于衍生品价格的那段话,搞清楚了衍生品价格为何会大大高于实际资产价值的原因,那么就不会提出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是不是又要修正”的疑问了。
正如迪朗先生所说:“金融本身从来都不是价值创造的源泉。金融利润是价值的化身,但不是价值生产的结果。因此,我们应将金融利润视为从生产价值的活动(来自劳动的收入和/或来自商品和服务生产的利润)中转移出来的收入。”
三、“拿钱办事的经济学家”
接下来讨论第二个问题:经济学是不是中性的?
别看虚拟经济在今天呼风唤雨,其实金融衍生品的做大做强,其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迪朗为我们详实地描述了这段真实的历史:
——“直到20世纪60年代,这些产品几乎仅限于芝加哥农产品的衍生产品”。之所以如此,“因为它们被视为赌博”。
——到了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衍生产品的使用才开始普遍化,包括其他资产(如债券)和其他领域。”
我有一个猜测:衍生产品进入普遍化的阶段,会不会正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生产过剩日益加剧的时期?
有意思的是,迪朗发现,“在金融自由化的每个阶段,经济学家的研究都起到了合法化的作用。”
为什么在推动金融自由化的合法化过程中,经济学家的研究工作功不可没呢?其中的原因,迪朗认为:“这种密切联系并非没有道德问题,因为相关经济学家往往与推动自由化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
呵呵,“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那么“客观中立”哪里去了呢?
滑稽的是,在不少人看来,经济学是一门“中性”的社会科学,而且主流经济学也是这么自诩的。然而迪朗的这个揭短,却打了“中性经济学”的脸,啪啪的。
其实,“学术立场”或“拿钱办事”的意识形态,不仅是经济学家的利益选择,而且也是经济学本身的客观存在。
马克思说,资本家是人格化的资本,那么寄生在资本关系中的经济学家同样不能免俗。
迪朗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他说:“在法国,也有一些研究针对‘拿钱办事的经济学家’。同样,虽然确实存在利益冲突,但这并不是关键所在。”
迪朗说的“但不是关键所在”,蕴含着唯物史观的深刻含义。
如果利益冲突“不是关键所在”,那么决定金融化演进的关键又是什么呢?
迪朗的答案是:关键就在于金融化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趋势,因为“一旦我们打开了自由化金融的‘潘多拉魔盒’,就不可能半路止步了。”
(未完待续)
【注:拙文以《金融化的奥秘》为题,已发表于《天府新论》2025年第1期。如需核对相关论述,请以《金融化的奥秘》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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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西南财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作者授权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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