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十年，我们得到过你们的赤诚相助，我们后来的活动也有了喜色，可我们却不能帮上你们一丁点一丁点，离开后十年连一句回谢和问候的信息都没有……
图为黔东南州黎平县肇兴镇肇兴村侗族妇女用刺绣表白祖国。（贵州省妇联）
通道杆子溪的夜晚星斗依稀……十年前又浮现眼前，打开记忆的窗户，还不只近在眼前几颗星星眨巴眨巴同我说话，远处星光点点，时隐时显，脉脉含情，揪我衷肠……
今夜宿通道，这次行程只好安排明天搭班车翻越湖南通道与贵州黎平那座夹长一二十公里的转兵山路，我们不能再从通道杆子溪像红军转兵溯溪而上徒步翻越这湘黔边界大山……
张书记和卢成锡、小刘记者都早熟睡了。他们都不是十年前陪我翻这转兵大山谷的队友，他们没有这段经历和感受，我十年前的队友都没来……我独自一人感受着，好孤单。
记录十年前的报告文学里我深情写了《镰刀和锤子的力量》。同走那段路的朱步成战友几次向我提及，怨我这篇文章丢了一个重要细节，夜里我们都去长征山道上雕刻“长征万岁”的标语去了，李完彬搭手扶拖拉机赶到通道镇上买回来好几斤猪肉，炒出满屋子肉香恭候主人，侗寨里的犬们也听到雕刻叮当山响，惊喜了满寨子主人去打火把送热茶，它们也改变了对这班人马的敌视，友善地跟随新老主人们迎来送往的……只是那满屋子肉香呀，让它们实在是等不及了，谁叫你们都被那黑夜里的叮当声弄得个废寝忘食呢？
眼看好几斤红烧猪肉被侗家犬们分享一干二净……我们对着都在对我们摇尾巴的它们谁都恨不起来，似乎这班人马的到来就也理应慰劳慰劳这班侗寨的伴侣们……70年前的夜晚，它们的前辈们不也这么忙给那班人马迎来送往的嘛？！
第二天是“黎平会议”纪念日，我们蒙蒙亮边吃干粮边出发……尽管不想再惊动侗家老乡，但杆子溪水电站老杨早醒了，全寨子都醒来，还有那寨子里的侣伴们……大家都站在垭口那路边雕刻的标语旁送行，远远还见他们在使劲摇着……
开始溯溪而上，后来溪水远去了，我们翻过一个坡又一座山，带的水喝完了，周围根本找不到水，即使听到水声那也只在山谷，那是一种诱惑的恶魔所发出的声音……
后面一部密封的大木箱双轮车推来了，坡很长很陡，两人推得很吃力，姑娘的腿颤栗着推得在坡上有些打滑……我们尽管嘴干渴、腿艰难，几个人都立即向前帮着推车……原来这是两姐妹，这正是一车水，要推上山顶的柑桔园去。
“小妹妹，山上水这么艰难，也栽果？”我不轻松的问。
“上面只缺饮用水。山下的泉水才好吃呢！”她说，突然在一个较平的坡上刹了车，揭开盖子，拿口杯从大水箱里盛出泉水来，送给我们每一位……
想这么艰难的水拉上来，我们不摇头不忍心吃……姐姐看我们犹豫，耐心说：“喝呀，长征哥，你们不怕艰难走二万五，走毛主席当年领红军转兵的这条路，我们多拉一车就行了呀，为你们重走长征路的送水，光荣呀！”
我们见水就像见到了救星，第一口倒进嘴里差点冒了烟……
姑娘看出了我们渴的样子，见自己的水帮上了长征人一把，好开心的样子……
我们继续帮这对姐妹推车，见姑娘轻松多了，我们长征人顺道也帮上了他们一把，我们心里也高兴……
一车水推进了一栋木楼，我们歇息片刻。她们本想带我们都到桔园周围看看，并还留我们到桔园住上。但明天要赶上纪念大会，我们只好继续前行，她们只好一一告诉我们前面一个又一个的叉道口怎么走……
这对通道的侗家姐妹，姐姐才是这桔园的园主，妹妹却早在浙江打工，已嫁到浙江了，妹妹都在一家服装厂工作。这次妹妹是来看姐姐的，忙时也常回来桔园打帮手。
我们离开桔园大约半小时，山道叉道实在是太多太难分，正在我们又伫足为难时，这对姐妹追过来了。
“估计你们会迷路的，我们就又赶过来了。”姐姐说，把手里提的一网袋蜜桔交给我，“要你们带点过来你们作礼。带在路上吃吧，还远着呢！”
姐妹又送我们一程，我们都有说不完的感激。但姐姐还是提前道了别，桔园没人，看得出，她既想多送送我们又牵挂身后那桔园了，只好招呼妹妹继续带路，她转身回桔园。
妹妹继续送人马出大山……已快下午2点了，她一个姑娘家又送我们一个多小时……我们也希望姑娘一块去黎平，可身后的大山桔园只她姐姐一人呀？我们只好催她早点转身回桔园，她却送过一程又一程，说：“没关系。前面还有个难分清的路口，送到那路口，我才转身吧。”
她带来的柑桔也一路快吃完，她老后悔嘀咕：“带少了，多带点就好了？”
过了一个个叉道口，我见太阳已西斜，大山里我们前路有6个大男人，她回去只一个姑娘走山路，我坚决要她转身不送了，我们都几乎用手拦住她再往前走，她才依依不舍转回身去。
一个姑娘的孤身独影返回了大山……
我们只知道这对侗家姐妹姓石。
“这对姐妹的长相怎么不写出来呢？”估计朱步成读完文章又会怨我，“也让我们更好回忆他们呀？！”
我觉得今天的文学，描写女人的美已尽了作家其能势，早轮不到我这支笨笔来多言乱语了；再说这样的侗家大山女儿，还用得着在外貌颜值上对他们指手画足吗？再优美的文字也对他们已黯然失色，这是湘黔大山对侗家姐妹特有的滋润啊！
“黎平会议”之后，我们前面黎平坝寨至尚重之间，又是一座座大山横亘。
这是一路盘山公路，眼看公路两旁有很多光亮得好写标语的崖壁，我们都忍不住手，三人一路痛快刷写起来，路边已没了水调颜料，就倒出自己携带的炊用水来调颜料……快到了山顶，炊用水也没了，人干渴得见了路边的绿色树叶也想吃了，陈赞文赶紧拦住我，不能乱吃，会中毒的！
没带干粮，下午快两点了，又渴又饿，好不容易拦住了一辆小车，老陈掏出钱向司机要买饼矿泉水喝，车子里有矿泉水，坐后排的女人已拿出准备给我们，可老板气十足的驾驶员却阻止，说前面走几步就有股泉水，这水留着他们自己喝。向前寻找几百向千步都并没泉水……怎么办？
前面远远有簇灰黑的木寨子。我们决定不再走公路，公路太绕，走上一天还在原地上下。朝寨子方向直走……
“不行。那寨子离这太远，我们也不是那寨里的，我们家离这也远。你们只有转身继续走公路找落脚食宿的地方比那寨子近些……”迎面过来两位背篓子的侗家妇女向我们先问清原委，耐心提醒。
我们只好朝公路方向很丧气地往回走……
回走不出两百米，那两位侗家妇女追我们来了：“走长征的！等一下！”
他俩一个向我们递上一只苹果，一个向我们递上一只萝卜……“收下吧，这是我们打柴带到山里充饥的。”
“不行，侗家妹妹，你们打柴，还有半天的劳动呀？”我犹豫。
“我们每个人都还留有一个呀！你们已很饿很渴，前面公路还有一段路呀，你们先填补一下吧！”
我们只好收下了。那两双向我们伸过来的手啊……姑娘人年轻，手却饱经风霜，满满厚茧，手掌手背劳动留下的伤疤纵横，前面那妇女的一个手指头还早被柴刀捎去了半边，指甲也只剩半片了……
我们目送两位侗家妇女背上的篓子……远远离去，走进了大山深处。
我们三人席围着这只苹果和萝卜，李绿森老师吟诵毛主席诗词，为这顿盛宴举行开餐仪式：
侗家姐妹，大山的女儿！你们都还好吗？十年来，我每当思念长征路，你们就沥沥在目……
那消失在大山中的孤身独影……大山中，你一个人回去不害怕吧，没遇上坏人和野兽吧？你天黑前回到了桔园吧？你们愁桔子当时只一角二一斤，还在跌，现在涨了吗？妹妹夫妻俩在浙江一家服装厂打工，工资涨了吗？你还常来姐姐桔园打帮手吗？姐妹还要去山下拉水吗？路上还能遇上帮忙推车的吗？……我们后来在《湖南日报》发表了一篇《桔园姐妹》，还配发了我们一起提着满网袋柑桔的合影照片，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进深山打柴，那天回家可顺利吗？你们萝卜苹果只剩下一只了，充饥够了吗？砍柴小心，不要再削了手指头呀？……后来，你们侗寨的生活过得如何？丈夫对你们好吗？子女听话吗？有干部常去寨里问寒问暖吗？……
十年过去，我一直都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如此真心实意地去帮助几位陌生人？三十年来不大多数人都不相信陌生人了吗？家长都在这样告诚自己的孩子：“远离陌生人，陌生人都是坏人、骗子！”你们就只凭一句“重走毛主席当年带领红军通道转兵走过的长征路”？……
一别十年，我们得到过你们的赤诚相助，我们后来的活动也有了喜色，可我们却不能帮上你们一丁点一丁点，离开后十年连一句回谢和问候的信息都没有，忘恩负义之徒啊！？
一别十年，我一头青丝已满头白发，我们都老了，你们也长大了十岁。今生，我们还能见上一面吗？抽空让你带我们看看那桔园，也让我们再用心触摸一下那只有了半片指甲的手……
遗憾！在通道宾馆的这番感慨也只有我一人在自作多情……眼前这两位战友并没有亲身经历，那怕我反复讲给他们听也难有第一感觉。这次长征又是坐车重访，我们不再有翻越通道转兵那湘黔大山的体验？又怎么能再见到你们呢？
唉……我一声叹息之后，今先后立即给通道转兵纪念馆的郑馆长和贵州黎平三中的杨怀亮老师微信和手机短信都留言，拜托拜托，一定千方百计帮我们找到他们——侗家姐妹们，那怕还有一丝可能见面机会，趁我们的战友们都还健在（只马不在了），我会随时率队再启程，专奔转兵长征路去约会！
（来源：昆仑策网
【原创】，修订发布；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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