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余来:地瓜与地瓜饼 - 昆仑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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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余来:地瓜与地瓜饼
2025-01-01
常州人吕志恒在闽地任知府时,一次负责刑狱诉讼事务及对地方官负有监察之责的臬使,请他审理案件。当时闽省海禁甚严,凡谷粟之类的粮食均禁止出海,如有违令,就得处死。因当时海盗猖獗,海盗尤重抢粮,以养人马。而当时闽省所辖漳州、泉州两地,穷人很多,严重缺粮,百姓平时多以地瓜为基本食物,所以当地官府也视地瓜为粮食,如有私携出海,亦属死罪。然而,许多当地百姓觉得地瓜毕竟不同于谷粟之类的粮食作物,加上又无其他食物充饥,所以为生存计,私携地瓜出海者还是不乏其人。这些人因此获罪,被处死者不在少数。
看到这样的情况,吕知府不由得生出恻隐之心。显然,他觉得对于这些沿海贫穷百姓而言,如若连携带地瓜出海充饥都不被允许的话,那无异于将他们往饿死的绝路上逼。心存善念的吕知府,忽然想起了《急就篇》中“饼饵麦饭甘豆羹”这句话,立马就有了主意。他向上级打报告请示道,海盗们感兴趣的是美食佳肴,对地瓜根本不屑。再说上面明令禁止的是私携地瓜出海,那么在“地瓜”后面加一个“饼”字——做成地瓜饼,它与纯地瓜还是有区别的。所幸的是,吕知府的请示报告最后获得上级部门批准。“自是全活无算”,无数百姓因此得以活命。
面对百姓的生存之艰和实际困难,吕知府本可以一句上面有规定,禁止私携地瓜出海为由,奉命行事即可;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向上级递交了那份请示报告。
明嘉靖三十四年,一支72人的日本海盗敢死队,在杭州湾登陆之后,从浙江的严州、衢州,穿江西的饶州,过安徽的徽州、宁国、太平,一路杀到南京。明朝何良俊在《四友斋丛说》中分析此战失利的原因之一正是层层请示,等请示都到了,敌人早准备好了,即便韩信、李靖复生,恐怕也难以取胜。
西汉陈汤灭了郅支单于,并喊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历史最强音,却惹得朝中那群酒囊饭袋羡慕嫉妒恨,逮着他假传圣旨说个不停。好在官居宗正的刘向为陈汤争辩,说皇上虽无明旨,但陈汤也是顺着陛下和万民的心愿行事,何错之有?
政策是死的,执行政策的人是活的。不领会政策之神,机械教条执行“明旨”之“形”,看似“守正”,其实走的是封闭僵化的老路,违背了政策的初衷。同样,不领会政策之神,偏离守正的“创新”,走的是改旗易帜的邪路,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创新。不囿于“明旨”之“形”,而“顺着陛下和万民的心愿”之“神”地创新式执行,才是真正的“守正”。
圆规可以画圆,因为脚在走,心不变。守住圆心就是守正,绕圆心而行是为创新。守正与创新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又如“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辩证统一一样,守正与创新相互渗透、相互贯穿。守正是创新的前提,创新是守正的路径。只有守正才能为创新把握方向,只有创新才能科学守正、可持续守正。
这就如写散文。“形散神聚”是为上品,“形聚神聚”次之,“形散神散”又次之,最下品是“形聚神散”。道理很简单,“一根红线贯穿到底”地“神聚”,却能思接千古心游万仞地“形散”,最有大容量、可读性。神聚而又“形聚”,拘谨生硬的表现力自然不如“形散神聚”之作,其神的“聚合度”一定也不如“形散神聚”之作。“形散神散”自不必说,可为什么把“形聚神散”列为最下呢?因为这样的散文最具有欺骗性,容易被误读为好散文。时下,不少张口对仗闭口排比,不惜“硬做”、削足适履、以辞害意的文章,绝类“形聚神散”的散文。
《国语·郑语·史伯为桓公论兴衰》载:周幽王八年,史伯给郑桓公讲: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批评幽王去和而取同,主张和而不同。
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如果说“和而不同”追求的是形散神聚,是讲原则前提下的团结,那么“同而不和”就是形聚而神散,乃“和稀泥”而成的无原则的一团和气。
合唱队里,多分高、中、低等多种声部,不同声部的人音频不同,才形成音质圆润丰满的和声。而如果人人音频相同,音量再大也缺乏厚重饱满,无以形成和声之美。
如果将“厚德载物”理解为守正,那么“自强不息”则可谓创新。“和”乃守正,“不同”乃创新。《孙子兵法·势篇》:“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抗日战争初期,王明主张“一切经过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一切服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就如周幽王“去和而取同”;毛泽东主张保持中共在统一战线中的独立性、开展共产党领导的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则是“和而不同”。
唯守正才能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新文化运动中胡适所谓“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建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时章乃器所谓“少号召多建议”,乃漠视守正前提的空谈创新。遇事不作“应不应该办”的价值判断,实乃乱作为的“伪创新”。
唯创新才能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我党历史上,之所以出现瞿秋白、李立三、王明为代表的三次“左”倾错误路线,思想根源正在于教条式机械套用、贴标签式解析马克思主义,忘记了创新是守正的题中之义。遇事简单地只作“可不可以办”的技术判断,实乃不作为的“伪守正”。
针对德国和法国“左”派政党在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时候,教条式机械套用、贴标签式解析马克思的思想,马克思曾非常气愤地说:“我本人无论如何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1959年毛泽东同志与当时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谈话,在讲到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时对他讲过一段很有意味的话:“不如马克思,不是马克思主义者;等于马克思,也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只有超过马克思,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
“等于马克思”固然不失守正,但“超过马克思”靠的是创新。机械教条地执行政策,如果只是因为糊涂,还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着意自己的乌纱而不在意党和人民的事业,这样的“举着红旗反红旗”,属于典型的低级红高级黑,最具迷惑性欺骗性,也最有破坏力。
(作者:陶余来,常州大学红色文化研究院(中共党史党建研究院)特聘研究员 ;来源:昆仑策网【原创】图片来源网络 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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