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改革开放之后的扶贫开发到党的十八大以来的脱贫攻坚,一词之变的背后,是中国披荆斩棘一路走来的历史跨越。2020年,史书将翻开新的一页——攻克最后的贫困堡垒,所有贫困群众将和全国人民共同迈进全面小康社会。新时代的新乡村,新人们正在创造新的生活、新的未来。
在见证这场伟大变革的亿万人中,作家不曾缺席,他们心怀诗歌和远方,问计田间与地头,注视着,书写着。
忽培元
忽培元,1955年生于延安。著有文学传记 《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长篇小说《雪祭》《乡村第一书记》、中篇小说集 《青春纪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 《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等。
“就像春天到来时,无论风雨寒热,总会有种籽萌发出土。前进中的乡村生活里,新生的事物层出不穷。那些积极地投入,奋力推动新事物成长,努力克己奉献的人们,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新人。”
从乡土到乡村:
文学的藕根在期待中成长
首先感谢上海《文学报》对我创作的有力支持。其实鼓励我坚持写作的还有陕西的几位前辈作家,柳青、杜鹏程、王汶石、李若冰、魏钢焰。他们的作品与人品鼓舞召唤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干扰,都没有放下手中的笔。
作家是干什么的?作家就是讲故事的人,但作家更要努力成为一个真实的生活者和生活中的有心人。就像山泉是从大山深处溢出来的,作家的故事也应当从心灵深处涌流出来,那样才有洗涤灵魂的纯度和感动人心的温度。
我出生在古城延安的新市场沟口,这里是延安时期的新建商业街,属于城乡结合地带,号称是延安时期的“王府井”。三四岁时我随母亲和哥哥回到关中老家,陕西大荔县安仁镇下鲁坡村。天气晴明时,站在我家老屋后院那棵老枣树下,望得见南边的华山和东边的黄河水。蒙童时期,回到这个黄河畔上的古老村子,我的根脉之所,用儿童那一双好奇的眼光和心灵开始阅读这父亲、祖父和曾祖父以至元末以来的八辈祖宗繁衍生息之“忽家巷”,用一个生性调皮好动的男孩的敬畏之心,感知故乡新鲜而神秘的一切,留下许多生动记忆和对于传统农村与农民最初的深刻印象……这无疑成为我童年的宝贵经验。
在此期间,我完成了大多收入小说集《土炕情话》中的一批短篇和几部中篇小说。以善于发现农村新人和塑造新人物典形的著名前辈作家王汶石先生读了这个集子,欣然作序推荐出版。此后随着改革开放的启动,改革中新人涌现,我又撰写了人物特写、报告文学集《秦柏风骨》,魏钢焰老师作序给予鼓励并推荐出版。以后在延安工作的八年间,我写了中篇小说集《青春纪事》中的六部中篇,在较长时空中梳理呈现了自己头脑中铭刻着的乡土记忆和人物形象,其中难免也摄入了自己的经历和身影。这三本以农村题材为主的作品,加上把农村拓展延伸到城镇的长篇小说《雪祭》的完成,构成了自己的早期乡土书写。
处在这样的兴衰博弈、冷热交汇之中,有良知的作家很难无动于衷。在行走乡村的日子里,突然有一天,我强烈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也感到当下乡村现状,使得从前像儿子熟悉母亲一样的我,感到了陌生与某种尴尬。是的,你从前熟悉的农村和农民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你突然发现祖祖辈辈依靠种地过日子的农民,他们对于土地和土地上劳作的态度变了,变得冷漠,消极而不可思议。他们的变化不仅仅是衣着与外表,更是内心和精神层面的。你开始惊异于自己同他们之间有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隔膜,一种就像长大后的儿子与父亲之间那种无法沟通的深深的 “代沟”的存在。不光是语言无法沟通,更发现你从他们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到当年那种精神标识,而代之以某种捉摸不定的价值取向和彷徨不安。这是40年间城乡“二元结构”失衡之后的乡村与人群的现状,可谓是蕴含希望又充满挑战。如同秋冬时期的荷塘,文学的藕根正在期待中成长。
《乡村第一书记》自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作为重点作品出版发行以来,引起文学届、图书届和社会各届强烈反响。中国作家协会和国务院参事室先后分别两次组织专家研讨。专家普遍认为《乡村第一书记》是改革开放以来全景式反映我国农村现实生活的一部精品力作,是当前扶贫工作和乡村振兴伟业实践的深入研究探索和某些方面具有"破题性"意义的思考和艺术再现。
拙作《乡村第一书记》,就在这样的气候环境中酝酿形成。白朗、刘秦岭及周围的人们乃至广大村民群众,就像塘底大大小小的莲藕,开始带着全新的希望,吸收大地的营养,成长并丰满鲜活起来。这就引发一个问题:什么是新人?当下乡村中谁能代表新人?就像春天到来时,无论风雨寒热,总会有种籽萌发出土。前进中的乡村生活里,新生的事物层出不穷。那些积极地投入,奋力推动新事物成长,努力克己奉献的人们,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新人。新人中有大量年轻人,但新人不一定都是年轻人。《乡村第一书记》中的两任老支书,90岁老支书与60多岁的前任支书姜建国,他们虽然识字不多,甚至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足,但是作为农村老党员干部,他们集体主义的思想基础是牢固的,为群众谋利益成为他们基本思维定势。因此,他们的价值趋向决定他们总喜欢为新事物鼓掌开道。接受并催生保护新生事物,成为他们的天性本能。
当然乡村的裂变正在无穷期地进行,我们的认识和书写难免浮浅、远远不够精确,更不够精彩。历史视野下的乡村书写未有穷期。我们的脚力、视力、脑力和笔力仍在经受挑战考验。时代要求和我们的前辈作家树立起来的文学标杆,就像一座座高峰,召唤我的奋力登攀。(忽培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