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产阶级对于过去时代的文学艺术作品,也必须首先检查它们对待人民的态度如何,在历史上有无进步意义,而分别采取不同态度。”小年已至,除夕将近,庚子鼠年的祝福声中,重温鲁迅先生的《祝福》,或许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就其要者,祥林嫂的反抗的极致,是质疑灵魂的有无,这被冯雪峰先生认为是一个“伟大的疑惑”,回到历史现场,这种论断应该说是深刻的。 脱离了具体历史情境,以后来人的视角去苛求“古人”,非要长期受到封建压迫的底层赤贫劳动妇女,片刻之间就“顿悟”成“飒爽英姿五尺枪”的女壮士,这不符合历史实际,更超越了基本理论。也正因此,有关电影里的“砍门槛”的桥段,着实是为了适应一些“观众朋友”出一口恶气或者“聊快人意”的冗余的夸张。其效果,在今天看来,近乎“抗日神剧”。其正面意义,就是给长期受到压抑而无处“长舒一口气”的人们,一个“邪不压正”的镜头支撑,让人们心底里的正义之光和公道信念能够继续保存,而不是完全堕入黑暗的深渊里。但其消极后果却是,就此制造和扩大了内心自我和外部真我的分裂,一切的暗自发狠和对着镜子练习“反抗绝望”(借用汪晖先生语),都不过是一种聊以自慰的自欺欺人,在现实中依然是一个逆来顺受和趋炎附势的“小人物”。 在这个意义上,鲁迅先生关于“竭力摸索人们的灵魂”的一面就更加凸显出来。鲁迅先生即便在某种程度上走出了一些教科书,但却更深更广更“轻易”地走进了千家万户、千万人的心灵深处。 曾几何时,愀然变色的苏联,给人民群众奉上了三顶“至高无上”的帽子,一是“英雄的工人阶级”、二是“光荣的集体农民”,三是“天才的知识分子”,只可惜,“祝福”的气氛里已经弥漫着江河日下、风来山倒的菌素。 在经历了从开天辟地到翻天覆地,进入社会主义新中国之后二十多年近三十年,所取得的认识论、价值观和科学理性上的重大成果之一,恰恰在于唯心论的克服。但事实证明,改造主观世界的难度要远大于客观世界的革新除旧。 有些知识青年的“不相信梦是假的,不相信死无报应”说白了,不是跟祥林嫂的认识水平“不分伯仲”吗?如果非要在知道的相信和不知道的相信之间划一条界线,以区分出一种高贵的迷信和愚昧的迷信,那么,这依然是在那个祥林嫂之问上打转转——“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这可以被视作是辛亥革命的反封建的不彻底性的反映,难道不也可以作为在驰而不息地奋斗之中“荡涤旧社会的污泥浊水”的题中之义吗?在这个意义上,再回看那句热闹了许久的“我命由我不由天”,难道不正是鲁迅笔下“祥林嫂”们的穷其一生直到最后一息也不可能、没办法喊出的那种小资产阶级个人反抗之路吗? 这一点,在20世纪“行将就木”的那一年,王富仁先生一篇“谈谈《祝福》”的文章所表达的意思若合符契,王先生经过对祥林嫂人物形象的分析指出,鲁迅的“怒其不争”,便是“怒其无自我意识,怒其无个性的自觉,怒其无个性主义的反抗精神”。指出这一点不能说有什么问题,面对黑云压城的封建道统,面对政权、族权、神权、夫权四大绳索,如果底层劳动妇女,“忽然之间”就有了这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觉悟,那么,是不是她们的命运就会大大地不一样,黎明之前的黑暗就会缩短些时间呢? 答案可能是,不容乐观。 偶尔浏览一期TED演讲,那里提到了一个本来属于常识性的现象,包括英国那位著名的女首相在内,一大批资产阶级精英及其叭儿,居然把贫困的原因归结为穷人的“个性”因素,营养不良时,为何吃糟辣椒拌饭,“何不食肉糜”。但事实上,所有的穷苦人“不是因为愚蠢做出了愚蠢的决定,而是因为在他们生活的那种环境下,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出愚蠢的决定” 。 换言之,把那些今天吆三喝四的内外精英统统“打回原形”,让他们身无分文、买不起回家的车票、出不起同学婚礼的份子钱、受不了家中亲戚的“三堂会审”而在异乡过年,看他们会怎么“哔哔哔哔”。 “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是最可怕的势力”。不管是刀客还剑客,“侠客”反抗、英雄出山,所能有限改变的往往不过巴掌大的地方,更多时候,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更何况从一出生,就被封建伦理道德、纲常伦教喂养灌输、禁锢锻打,被生存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底层赤贫劳动妇女? 个人解放只能从社会解放中来,工人阶级和一切受压迫者“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一劳永逸地摆脱一切剥削、压迫以及阶级区别和阶级斗争,就不能使自己从进行剥削和统治的那个阶级的奴役下解放出来”。这是几百年来正反两方面历史经验教训中得出的结论,不是什么佶屈聱牙的教条。 从农奴到人民歌唱家的才旦卓玛,从地主家的童养媳到新中国第一位女拖拉机手,再到登上“人民币”的梁军,同样是童养媳出身,“走出婆家闹革命”的新中国第一位女将军李贞…… “在任何社会中,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尽度”。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傅里叶的这一思想,随着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书中的介绍,而广为人知。但迄今为止真正得到实践的,却是在伟大的新中国,在提出和施行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特别是获得解放的农村劳动妇女更是支撑了中国社会主义新农业“大革命”的大半边天。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我们今天更加深情地回望毛主席和一切毛主席的好战士、好学生们的缘由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