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创建的一个文学组织,带着浓厚的红色印记。在左联的培养下,涌现了沙汀、艾芜、艾青、聂绀弩等一批文学新人,给白色恐怖下的文坛带来了勃勃生气。
“左联”成立于1930年3月2日,当时会员有50多人,实到40多人。自“左联”成立后,先后开过四次全体大会。据夏衍回忆,1930年5月29日召开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第二次全体大会是“左联”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会议。鲁迅是左联的旗帜,他一般很少参加左联的会议,左联的四次全体大会,鲁迅亲自到会就是这第二次全体大会。这有《鲁迅日记》为证。据《鲁迅日记》1930年5月29日记载:“晴。上午季市来。午后往左联会。”此处“左联会”就是指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第二次全体大会。所以值得我们好好研究,深深记念。
“左联”的第二次全体大会,1930年6月《新地》月刊 曾作过报道,但在当时白色恐怖下,有些问题语焉不详,新中国成立后,当时会议参加者写的回忆文章,在很多细节上有很多出入。笔者作 了些调查研究,愿意抛砖引玉,求正于方家。
首先,会议名称。这有两 种情况,一是会序不统一。据纪文编的《左联大事年表》和有关回忆录,左联开过四次全休大会,即1930年4月29日在上海爵禄饭店开的第一次全体大会,1930年5月29日召开的第二次全体 大会,1930年7月下旬召开的左联第三次全体大会 ,1930年11月16日召开的第四次全体大会。但有的回忆录和研究者,将左联的成立大会算作第一次全体大会,而将以后的全体大会,以第二、第三次等排之,这样势必造成张冠李戴,有的学者为此打起了笔仗;二是会议名称不统一,左联第二次全体大会,有的称左联第二次全体会员大会,有的称左联第二次会员大会等等。
第二,会议地点。据夏衍《关于左联一些情况的回忆》:“左联很少开大会,……也很少请鲁迅参加。当时许多人在一起开会不容易,我记得成立大会之后最大的一次,是柔石、胡也频、冯铿开了苏维埃区域大会回来后的汇报会议,那是借日本记者俱乐部开的” 。而王任叔(巴人)《鲁迅先生的艺术观》中说:“地点在银行公会”;茅盾则在《我和鲁迅的接触》一文中回忆说,他是1930年4月从日本回上海后参加左联的,“我加入左联一个多月后,在上海的成员开过一次会。上海的银行家和资本家经常聚会的俱乐部,是在某某大厦的三楼,左联这次开会就借这个地方(听说是洪深托人借的)”。 三个人三种讲法,其实都 不对,会议地点是在虹口的日本人俱乐部。
在《虹口区志·旧址遗迹》中是这样介绍“日本人俱乐部”:“始建于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光绪三十三年与实业俱乐部合并,仍沿用原名。址初设东本愿寺别院,民国三年(1914 年)迁入文监师路(今塘沽路)309号新馆。内有酒吧、弹子房、餐厅、剧场、和旅舍等设施,为日侨集会和社交的主要场所。日本居留民团和实业协会也设于此。反华的重大会议大都在这里召开。”解放后这里曾是上海浦江电表厂(不是有的研究者说的上海浦光电表厂)的厂址,笔者曾在这里工作过十多年,对它的前世今生多有了解。
“日本人俱乐部”是座四层楼高的洋房,进出的大门左右各有一个,上有别致的雨篷。底层是酒吧、弹子房。2楼是餐厅,后有一蜿蜒小石梯通花园中的小楼,可作密室、包房。3楼为剧场(舞厅),可容纳近千人,也可分隔为小间作会场、展览厅。中间高敞,直达四楼穹顶,边饰七彩霓红灯。4楼围舞厅有一圈房间,可作包房、旅舍。楼顶中央竖有旗杆,当时整天飘着太阳旗。大楼后有花园,植有广玉兰等花卉,有二三幢两层小楼点缀其间,疑似密室。“日本人俱乐部”坐北朝南,4层钢筋水泥结构,占地约2660平方米,建筑面积4000余平方米。这里顺便说一句:有人回忆当时参加在“日本人俱乐部”召开的左联第二次全体大会是“坐电梯到三楼的”,其实“日本人俱乐部”楼高四层,并无电梯设备。
第三,会场介绍人。茅盾说“听说是洪深托人借的”,那么,洪深所托之人是谁?据《虹口区志》披露,此人为日本进步作家尾崎秀实。他当时是日本《朝日新闻》驻沪特派记者,租居在离日本人俱乐部不远的昆山花园路,由他出面租借会场,自然而得体,不易招人怀疑。而这位尾崎秀实要多说几句,他的生平好生了得,之后他参加苏联远东情报局,“潜伏”到日本首相身边,最后获得日本不是北上,而是南下同英美开战的绝密情报,致使斯大林西调远东军20个精锐师,在莫斯科危急关头扭转了战局。
第四,会议内容。根据《左联大事年表》载:“首先由左联各部及各研究会代表、‘五卅筹备会︐代表、社联代表、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的左联代表分别作了报告;接着是讨论总结工作,通过 了全体盟员参加‘五卅︐示威纪念和联盟改组及干部改选的提案。”这与1930年6月《新地》月刊所刊的《左翼作家联盟的两次大会记略》基本一致。大会不论是报告,还是提案,都充满了革命色彩,可它却在敌人的眼皮下经过讨论通过了。你说神秘吧!令人惊奇吧!这印证了那句名语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五,鲁迅发言。鲁迅参加了这次会议,并在最后讲了话,但《左翼作家联盟的两次大会记略》报道未提及。他的此次讲话,《鲁迅全集》也未收录。以后当事人的回忆各有讲法。据上海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潘颂德先生《鲁迅在左联第二次全体会员大会上的演讲考略》一文,鲁迅当时主要讲了两点:一是国民党报纸对“左联”的攻击,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主要的是“左联”的每个成员思想上要坚定。我们有些人恐怕现在从左边上来,将来要从右边下去。二是我每当写作,一律抹杀各种的批评。因为那时中国的创作界固然幼稚,批评界更幼稚,不是举之上天,就是按之入地,倘将这些放在眼里,就要自命不凡,或觉得非自杀不足以谢天下的。批评必须坏处说坏,好处说好,才于作者有益。同志们要勇敢地写,批评家标准提得太高,创作家就不敢下笔,这是不对的。历史不能脱节,伟大是在历史的继续中成就的。可见,鲁迅的这次讲话,与他的《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精神是一致的,是左联的指导思想和行动指南。
从以上内容,我们可理解夏衍为什么说“左联”的第二次全体大会是是“左联”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会议了。因为“最大”一般指参加人数多,也指会议内容重要。据《左翼作家联盟的两次大会记略》中说,第一次全体大会“会员出席的,只占全体三分之二光景”,“开得并不十分好”。可见出席左联第一次全体大会的会员,只有二三十人。而第二次全体大会“开得比较好了”,据此推算会员出席的比较多,应在四五十人,当时在上海的“左联”著名人物,鲁迅、茅盾、夏衍、巴人、柔石、胡也频、冯铿等,基本上都到会了。而且会议内容丰富而重要,《左翼作家联盟的两次大会记略》说,此次会议还检讨了“左联过去工作,发言的人非常多,并且很热烈,在这项上超过预定的时间”。左联的灵魂和旗帜鲁迅最后还讲了“半个小时”的话(茅盾语)。因此“左联”的第二次全体大会是左联历史上最大的、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次大会,带着深深的红色基因,值得我们写上浓重的一笔。
作者系上海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本文原刊于<上海鲁迅研究第78辑> 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