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篇誓词说出了广大指战员的心里话,所以就作为一首诗在炮一师不胫而走。新华社随军记者陈伯坚到炮一师采访时发现了这首诗。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后,陈伯坚采写了一篇战地通讯,题目叫《记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几个战士的谈话》。他特意把麻扶摇的这首诗放在这篇通讯的开头部分,郑重推荐给广大读者。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陈伯坚在向读者推荐这首诗时,并未全篇照录:一是把“横渡鸭绿江”改成了“跨过鸭绿江”;二是把“中华好儿女”改成了“中国好儿女”。1950年11月26日,《人民日报》在发表发表这篇通讯时,又着意把这首诗放大了字体。这个意图是相当明显的,就是要引起广大读者的注意。果不其然,这首诗产生了巨大社会反响。很快,艺术家周巍峙就为这首诗谱了曲。可能是由于韵律的需要,也可能是为了统一提法,周巍峙又把“抗美援朝鲜”改成了“抗美援朝”。11月30日,也就是发表陈伯坚战地通讯后的第4天,《人民日报》又发表了这首歌,歌名《打败美帝野心狼》。后来,周巍峙又把它更名为《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 “从血管里流出来的都是血,从水管里流出来的都是水。”如果不是身经百战、每战必胜的战士,在即将面对新的生死考验时,断然不会生出如此豪情,充满如此必胜的信念。这首豪气干云又简洁明快的诗,配上节奏铿锵的旋律,就成为一首气势雄壮、意态昂扬的进行曲。它一问世,就以连当代新兴媒体都望尘莫及的速度传遍前方和后方,真正成为鼓舞军民、激励军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武器。可以说,《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的歌词,是抗美援朝文学的第一个经典。 说到抗美援朝的文学作品,我们不能忘了杨朔和他的《三千里江山》。 杨朔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就是颇有影响的作家,曾被邀请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但因路途周折,错过了会期。这位作家对我们党领导的革命和新中国建设怀有极大的热忱,而且文笔优美,比兴、象征等手法运用得得心应手,尤其是写得一手好散文。 1950年,他跟随由铁路工人组成的志愿军入朝,1953年出版了中长篇小说《三千里江山》。这部小说以他惯有的优美语言和长于抒情的笔调,真实、生动地展现了我铁路工人粉碎敌军破坏,保障交通线畅通的英雄壮举,以及他们与朝鲜军民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深厚情谊。因此,杨朔曾荣获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颁发的二级国旗勋章。 现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很少被人提起了,但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它却是一本受到亿万读者喜爱的读物。我上初中的时候,每逢寒暑假,语文老师都要从图书馆挑出一些文学作品发给我们回家阅读。有一次,大概是1963年暑假前,老师发给我的就是杨朔的《三千里江山》。因为我想看法国科幻小说《神秘岛》,便要求老师调换一下。老师长叹一声说:真是肉多了,就不知道哪块香了!意思是批评我不但挑肥拣瘦,而且不识货。这时,另一位同学立即应声说:老师,我要《三千里江山》。暑假过后,那位同学就在我们班大讲这本书如何好。于是,这本书便在我们班传阅开来,直到寒假前才被送回图书馆。 1952年秋,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为了挽回战场上的颓势,在上甘岭地区发动了一场名为“摊牌计划”的攻势。他们用两个师的兵力去争夺我方两个连控制的高地。战斗的激烈程度为世界战争史所罕见。侵略军用炮弹和炸弹把我方阵地的山头削去两米,向我军发动900多次冲锋,敌我反复争夺阵地达59次,持续鏖战43天。我志愿军战士在缺水断粮的困苦条件下,以难以置信的毅力和舍身忘我的勇气,一次次打退敌人的疯狂进攻,最终取得了战役的胜利。志愿军战士的英勇顽强感动了我们的作家、艺术家。作家陆柱国很快写出了中篇小说《上甘岭》,于1953年由《解放军文艺》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前后发表、出版;电影艺术家沙蒙、林彬等又把这场战役搬上了银幕,于1956年12月在全国公映。于是,小说《上甘岭》和电影《上甘岭》就成为抗美援朝文艺经典中的双子星座。 关于这两部同名作品的价值,用不着我来评论,看一看“00”后的观后感就够了:“雄赳赳,气昂昂,横渡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华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鲜,打败美帝野心狼!”
你们看,这些话说得多好啊!这就是经典的魅力,经典的永久魅力! 路翎的《洼地上的战役》也是一篇较早创作的中篇小说。 作品写了一位志愿军战士与一位朝鲜姑娘之间的朦胧爱情。作品刚一发表,即引起很大争议,后来又受到严厉批判。求实地说,这是一篇相当优秀的作品,批判它是不对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其一,青年男女在相处中产生一些好感、一些爱慕,乃人之常情。连早期的儒家都承认“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作为共产党人的我们更不能像程朱理学那样把它视若洪水猛兽。尤其是对严酷战争环境下青年男女之间产生的情愫,更应当多一点理解,至少不能在他们身上抽鞭子吧?二,作品中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发展是有严格限度的,正所谓发乎情,止乎礼,并未走到违犯战场纪律那一步。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推动这对青年产生感情的都是一些高尚美好的东西,如志愿军战士与房东宛如一家的亲情,我志愿军战士纯朴、善良、勇敢的品质等等。醉翁之意不在酒。路翎绝不是为写爱情而写爱情,更不是像今天的一些作家那样展示粗鄙的情欲,而是在爱情与军纪的冲突中张扬我志愿军战士和朝鲜人民的美好心灵,讴歌中朝两国人民的战斗友谊。这有什么不好呢? 在这里,我还要向你们推荐一下和谷岩。目前,他已经基本上成为被文学圈子遗忘的角落。其实,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作家。你们都看过电影《狼牙山五壮士》吧?他就是这个电影的编剧之一。他是1951年参加抗美援朝的,1956年回国后才开始文学创作。他的抗美援朝作品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短篇小说《枫》,一个是长篇小说《三八线上的凯歌》。两个作品写得都很好,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实现了主旋律与艺术的比较完美的统一。其中的《枫》,无疑是他的代表作。这篇小说在《人民文学》发表后,即获得1956年全国青年优秀创作奖,并被译成数国文字介绍到国外。著名作家,当时的文化部长茅盾撰写评论予以高度评价,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则把它选入初中语文课本。我就是在上初中时学习了这篇课文的。 作品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只是写了我志愿军一位汽车司机和他的助手的故事。助手天性爱美,总是把一束枫叶放在挡风玻璃的右侧。司机则不喜欢,总是把枫叶一次次扔出窗外。然而,在助手为保护汽车及其所载物资牺牲以后,司机一改原先的习惯,总是把一束枫叶摆在原来的位置。这篇作品叙述得十分平静,却有着一种深沉的情感冲击力。那时,我曾经多次阅读这篇课文,每次阅读都不禁潸然泪下。尤其是结尾,那束跳动着的火红的枫叶,已经永远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 巴金可能是抗美援朝作家中名气最大的一位。他曾两次入朝,与很多志愿军战士有过亲密交往和深入交流。回国后,巴金写了不少抗美援朝题材的作品,其中影响最大的是中篇小说《团圆》。这篇作品延续了作家从伦理关系透视社会本质、传达时代精神的创作特长,以抗美援朝战场为背景,在演绎父子、父女、兄妹、革命同志之间悲欢离合的曲折故事中,揭示革命事业的艰难历程和革命者的伟大精神品格。这篇作品在1961年发表后,受到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的热烈欢迎,长春电影制片厂也立即启动把它改编成电影的工作。经过三年的艰苦努力,根据巴金小说《团圆》改编的电影《英雄儿女》被搬上银幕。 与原作比较,电影更加突出并强化了王成的英雄形象。据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战士们讲,王成是志愿军群体中成千上万的英雄人物的高度典型化。例如高喊“向我开炮”的通讯步话员赵先友、蒋庆泉、于树昌,抱起炸药包冲向敌阵的步兵连长杨根思,如此等等,不胜枚举。上世纪90年代,原北京军区某集团军为赵先友烈士树立塑像,巴金特意亲笔题字:“王成式的战斗英雄—特等功臣赵先友”。电影的成功,仿佛为这部经典插上了跨越时代的翅膀,感染、激励、塑造着一代又一代的来者。北京市委讲师团一位80后的青年同志曾对我说过:“这些年拍的片子,没有一部能像《英雄儿女》那样让我感动。” 长篇小说《激战无名川》,被原铁道兵官兵和现今中铁集团的工人阶级称为“我们的经典”。这部作品以杨连第等一大批铁道英雄为原型,以他们的英雄事迹为素材,起伏跌宕、荡气回肠地描写了铁道兵某部九连指战员在朝鲜军民的支持、配合下,用鲜血和生命铸成“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的故事。 作者郑直1948年在东北参加我解放军铁道纵队,1950年作为铁道兵入朝参战。在朝鲜的铁路线战场,他接触到许多英雄人物,见证了许多战友的壮烈牺牲。这段非凡的人生体验躁动于胸,使他产生了强烈的创作冲动。但是由于从未搞过创作,难免要经历一些艰难曲折,一直到1972年才完成创作并得以出版。我记得当时有好几家广播电台连播这部小说,有的话剧团还把它改编成话剧演出。不过,影响最大的还是据此改编的电影。那个时候,剧作家黄宗江很积极,当仁不让地承担了改编工作。“真想生在那个年代,哪怕当一个排头兵也好!” “美帝就是纸老虎,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珍惜和平安宁的日子吧!” “以中国之少年,建少年之中国!”
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体察朋友的心意,并且还之以礼,这就是魏巍! 二是思维敏捷而清晰。 在多年的编辑工作中,我经常会约一些作家写些议论性的文字。不须讳言,有些作家,包括一些著名作家,上了年纪以后,头脑就不是那么清楚了。要么说车轱辘话,一个意思重复两三遍;要么文意散断,前言不搭后语;要么杂糅,语句像乱麻一样掺和在一起。每逢遇到这种情况,便觉得十分头疼。约了稿,又不能不用;不改吧,又交待不过去;大改呢,又怕伤了老作家的自尊。怎么把文章改好又要让老作家满意,这是要经常遇到的挑战。 相比之下,愈发显出魏巍的可贵。约他写稿,一是交稿快;二是条理清楚,语言简洁明快;三是能抓住要害又见解独到,常常给人以悟悦我心的惊喜。有一个成语,叫“不刊之论”。“不刊”,就是不可修改。晚年魏巍的议论文字,在编辑那里就是不用改,或极少要改的。古人说:“智者乐水”。可以说,魏巍的大脑,自始至终都像一条奔流的溪水,清澈而充满活力。 三是信仰坚定而热忱。 魏巍首先是共产党员,其次才是作家。为了党,为了人民,为了共产主义事业,他奋斗了一辈子、奉献了一辈子。尤其是在晚年,他不计得失毁誉,与各种危害党和人民事业的错误思潮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表现出了一位共产主义战士最可宝贵的政治品格。 那是2008年8月的一天,老人家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孙儿守候在病床前,老人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交代你的只有一句话:继续革命,永不投降!记住没有?”孙儿含泪答道记住了,老人家仍不放心,又让孙儿复述了三遍。这一幕临终叮嘱,堪比宗泽三呼“渡河”而卒的悲壮。 毛泽东曾经说鲁迅“是一株独立支持的大树,不是向两旁偏倒的小草。他看清了政治的方向,就向着一个目标奋勇地斗争下去,绝不中途投降妥协。”(《毛泽东文集》第1卷第43—44页,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用这些话来评价魏巍,也是十分贴切的。或者说魏巍就是当代的鲁迅,似乎也并不为过。 我们在历史和现实中都不难看到,有些人入党、宣誓,在当初也许不能说是假的,但是当压迫或诱惑到来的时候,那个信仰就动摇了,甚至成为革命队伍的叛徒或国家民族的败类。个中原因当然十分复杂,但是其中的重要一项就是他们对于信仰缺少热忱。什么叫热忱?就是全身心地投入,就是成为内在的生命需要,就是获得了情绪、情感的形式。 魏巍在党的教育下,在和工农兵生死与共的摸爬滚打中,那种革命理想逐渐渗入整个生命的各个方面,成为主宰、支配一切需要和行动的灵魂。人的信仰一旦达到这种深度,也就脱胎换骨。不是么?在魏巍及其他共产主义战士那里,如果放弃信仰,其他的生命需要(本能、荣誉、地位等等)再怎么得到满足,也会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相反,只要是在为信仰奋斗,其他一切需要的欠缺都不在话下,甚至不怕牺牲自己的生命。 习近平同志一再强调共产党人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但是,怎样才能做到“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呢?我想,我们从魏巍及其他一大批共产主义战士那里是可以找到非常具体的答案的。 在抗美援朝作家中,魏巍的贡献是十分突出的。他三次入朝,并且屡屡深入前沿阵地;他写了很多作品,仅仅收到《魏巍文集》里的通讯、特写,就有18篇之多。不过,最为读者推崇的,还是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和长篇小说《东方》。 《东方》的结构颇具匠心。它以志愿军某英雄团为中心,设置了朝鲜前方战争与国内后方阶级斗争两条线索,彼此互为因果、互相交叉、互为映衬,生动塑造了郭祥、杨雪、杨大妈等普通战士和农民的英雄形象,深刻揭示了中朝两国人民进行反侵略战争的正义性和必要性。这是作者在朝鲜前线生活积累的系统性总结,是经过长期沉淀后提炼出的艺术精华。作者于1959年动笔,1975年完成初稿,后又几经打磨,直到1978年才出版面世。那个时候,它是全国各家书店十分畅销的书籍,多家广播电台进行连播,在大学的当代文学课上,也是老师和同学们讨论的重要话题。 比较之下,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则是及时地配合抗美援朝战争的作品。它写作于1951年4月1日,9天后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此时距离我第一批志愿军部队出国作战,仅仅过去半年的时间。它在当时引起的轰动,恐怕是在世界文学史上都极为罕见的。从中央到地方,从朝鲜前方到祖国后方,从碉堡、防空洞到车间、田野,形成了一股争看、争传这篇作品的浩大热潮。毛泽东批示:“印发全军”;朱德连声称赞:“写得好”;周恩来在第二次文代会上讲话时,当着全体与会代表对魏巍说:“我感谢你为我们子弟兵起了个‘最可爱的人’这样一个称号。”前方将士从榜样身上汲取了勇气,后方同胞由看到前方战士的可爱而倍增生产支前的干劲。事实证明,它真正成为一种强大精神动力,有力地推进了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进程。 后来,这篇作品作为经典被选入初中语文课本。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学习这篇课文的情景。我上初中的时候,同学们都要很早来到学校,预习当天所要学习的课程,师生们称之为早自习。一天早晨,我们所要预习的正是《谁是最可爱的人》。开始时同学们只是静静地默读,后来是七嘴八舌地低声朗读,再后来竟变成一起高声诵读。上课时,老师讲得认真,全班同学也听得格外认真,竟然奇迹般地没有任何交头接耳的私语。课后,老师要求背诵课文的开头三段和最后一段。单元考试时,有一道题,就是默写课文的前三段,全班47个同学竟无一人出错。这在我们初中三年的语文学习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事情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至今我还能熟练地背诵第一段。 那么,它为什么那样受到我们的喜爱呢? 我想主要原因有三个:“润为同志:张月奎同志捎来的礼物收到了,甚精美,谢谢。当然更感谢的是你还没有忘掉我。/我身体尚好……有什么有意思的材料可寄一点。照信封上写即可收到。/祝早日战胜非典,扫除妖氛。/多保重,全家好。/魏巍/03.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