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控制苏联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人的根本目的就是,保持并巩固其绝对权利,首先是在苏联内部的权利,其次是在其控制区内的权利。 然而,在苏联领导人的脑海中,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不断扩大他们的权威,最终消灭任何反对其权威的有效敌对势力。 因此,要实现该目的,就需要完全征服或者强力摧毁非苏维埃世界的政府机器和社会结构,以服从并受制于克里姆林宫的机构和结构取而代之。 要实现这个目的,苏联正设法控制欧亚大陆地区。作为非苏维埃世界的中间力量和反苏联扩张的堡垒,美国是其主要敌人。如果克里姆林宫要想达到其根本目的,它就必须用这样或那样的手段,将美国的领土完整和国家生命力破坏或者摧毁。其结果就是引发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核竞赛,在全世界与苏联进行代理人战争。 美国耗资数万亿美元(按今天的美元计算),借口与苏联开展竞争(尽管经常是为了商业或者其它狭隘利益),在东南亚(越南、老挝、柬埔寨)、中东、中亚和拉丁美洲发动战争,破坏和推翻几十个国家的政府。千百万的非美国人和成千上万的美国人死于战争。 或许应该用这样的事实来衡量冷战造成的实际代价。 几十年来,世界经受了差点被核武器摧毁的绝境,也曾任由两国核战略家肆意妄为。这些战略家往往会做出荒唐而虚假的猜测,做出自我实现的预言,甚至多次几近擦枪走火(正如丹尼尔·艾尔斯伯格在他的新书《末日机器》中所刻画的可怕荒芜场景那样)。 残酷的现实是,整个世界最后幸免于冷战的疯狂。幸好我们足够幸运,在 1962 年 10 月的古巴导弹危机中没有被炸上天。有好几次,坏运气差点就把整个世界毁灭了(例如,1983 年苏联卫星预警系统捕捉到了高云端的太阳反射光,把它识别为来袭的美国导弹)。 在冷战的各式各样的节点上,冷静的思考最终占了上风。 1961 年,约翰·肯尼迪犯了严重的错误(在猪湾入侵古巴),1962 年,赫鲁晓夫又严重地误判了局势,把导弹部署到了古巴。1962 年 10 月,全世界幸免于自我毁灭。肯尼迪和赫鲁晓夫都认识到,双方需要从核战争的边缘后撤,便于 1963 年签署了《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随后又于 1968 年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 1970 年美苏紧张局势得到了缓和。然而,美国中情局秘密活动,于 1979 年挑起了苏联入侵阿富汗,缓和的局势又重新紧张起来。1980 年代中期,世界又回到了核战争的边缘。在里根上台初期,苏联预测会遭到美国第一轮核打击,便又将核报复系统重新部署到位了。 冷战带给我们很多教训,例如,大部分冲突都是由自我臆断造成的,冲突各方都付出了惨痛代价,核武器几乎将人类灭绝等。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教训几乎不被人所知,没有被吸取,或者说 ,现在已经被美国公众和许多领导人忘记了。实际上,如果说吸取了某些 “教训”的话,很可能吸取的都是错误的教训。 在美国国家神话中,美国所记住的是,它站在高处,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它的敌人。 凯南在 1947 年的时候就曾预测到苏联的解体,然而,美国不认为苏联的垮台是由于其自身的社会经济体系的失败造成的,反而认为苏联的垮台是美国强硬路线的胜利,特别是罗纳德·里根强硬路线的胜利。
建国以来,美国始终秉承一个宏大战略,就是取得并保持其优势,超越各种竞争对手。该战略从北美大陆开始,延伸至西半球,最终扩展至全球。冷战时期,这种战略以“遏制”的形式出现。按照这个整体构想,美国可以保护其制度优势和国家安全,确保盟国的安全,直至最后击败对手苏联[…] 在 21 世纪,要保持美国在全球体系的优势地位,就应该坚持美国宏观战略中的核心目标[…] 在所有国家中,在我们可以想象的各种情况下,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中国仍然是美国最主要的竞争对手。中国的崛起,在地缘政治、军事、经济和意识形态等方面,对美国、盟友以及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构成了挑战。中国在未来将持续保持增长,即使这种增长是不稳定的,但它仍然会进一步损害美国的国家利益。
美国需要重振本土经济,建立一套新的但并不包括中国的贸易合作关系,制定有效的政策,以应对中国在亚洲及其他地区广泛使用地缘经济工具的问题,与盟国和志同道合的伙伴合作设立针对中国的控制机制。
美国需要在其防务能力和规模上进行投资,以便可以击败中国日益增强的反介入能力。即使北京极力反对,也可以成功进行美国力量投送。 美国应该在印-太地区建立一套新的可以信赖的战略与合作伙伴关系,其中包括美国的传统联盟。在这些已有的合作关系基础之上,确立明确的政策目标,加强亚洲国家独立应对中国的能力,建立新的亚洲内部战略合作。虽然美国不直接参与这种亚洲内部合作,但其将会得到美国系统地支持。 美国应加强与中国的高层外交,以缓解两国固有的严重紧张态势,因为美中两国奉行的宏观战略是互不相容的。美国要使美国的盟友和亚洲朋友相信,美国的目标是避免与中国发生冲突。
中国和俄罗斯挑战美国的力量、影响力和利益,并试图削弱美国国家安全和繁荣。他们决定让经贸不那么自由和公平,并大力发展他们的军事,控制信息和数据,来镇压他们的社会及扩大他们的影响力。
几十年来,美国政策源自于这样一种信念:支持中国的崛起和融入战后国际秩序会促进中国自由化。然而事与愿违,中国以牺牲他人主权为代价扩张了自己的力量。 中国以无与伦比的规模收集和利用数据,传播其独裁体制,其特征包括造成腐败和使用监视手段。它正在建设世界上能力最强、军费最充足的军队,这只军队仅次于美军。它的核武器数量正在增加,也更加多样化。中国军队现代化和经济扩张的部分原因是其进入了美国的创新经济体系,包括进入美国的世界一流大学。
中国在中国南海投射军事力量;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被华盛顿解读为地缘政治进攻,而非基础建设项目;促进科技发展的中国制造 2025 政策,其实就是一个由国家主导的不公平竞争的案例,该政策是受到军事启发而来的,等等。以上这些都是对中国的控诉,并认为中国的目的就是要破坏美国的国家安全和福祉,颠覆全球价值观。 当然,美国拒绝从中国角度看待自己。 从中国视角来看,美国是这样一个国家:
在全球 70 多个国家拥有军事基地,包括在整个亚洲(而中国仅在吉布提有一个小型海军基地);到目前为止,美国军费预算全世界最高;在亚洲和其他地区,包括近期在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和也门,长期采取军事和政权更迭行动;最近多次公然无视联合国安理会的权威,例如在伊朗问题上;由国家主导那些不对中国开放的技术政策;无视全球利益,无耻地放弃了《巴黎气候协定》;核武库现代化计划;在韩国部署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威胁到中国的核武器做出报复性反应。换句话说,美国看待中国的黑暗视角是典型的“战略困境”。 美国眼中的进攻性行为,在中国看来是防御性的。然而有一个基本的结构性挑战,支撑着美国的妄想症。中国有 14 亿人口,美国有 3 亿。这意味着当中国一旦人均 GDP 和收入至少达到美国的 1/4 时,中国会成为一个更大的经济体。 而且,在一个开放的世界社会中,中国学生是可以进入美国大学学习的,中国的知识和技术能力是可以高速增长的,中国和美国的技术差距也将会迅速缩小的。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宣称,中国经济在 2014 年已超过了美国,当时中国的经济是按照标准的国际价格来衡量的。 今天,在此基础上,尽管其人均收入仍略低于美国的 1/3 ,中国的经济总量已达到 27.4 万亿美元,比美国的 21.5 万亿美元高 25 个百分点。按市场价格和汇率标准衡量,2018 年美国经济总量为 21 万亿美元,依然是中国经济 14 万亿美元的 1.5 倍。(如果按照国际价格而非市场价格衡量,中国经济总量更大,主要由于中国的服务相比美国,是以更低价格提供的。) 如果按照很多其它标准衡量的话,例如研发投入、专利、科技论文发表、高科技产业出口、信息和通信技术的部署、人工智能领域的竞争力等标准,中国也正在迅速缩小其在科学技术上与美国的差距。
特朗普主义旨在让美国对世界的承诺范围更小、更加可持续。除了恐怖主义外,它还试图对抗和遏制两个主要的敌人,中国和伊朗,并对他们在美洲潜在盟友和贸易伙伴采取强硬的态度。
最终的目标并非像特朗普对手经常指责的那样,要放弃美国的主导地位或放弃美国的结盟政策,而是在更易掌控的基础上保持美国的主导地位,同时集中更多的精力来遏制中国的力量和影响。
对于中立的观察者来说——如果要在中美之间进行选择的话——可能很容易地被看作是在美国的富豪阶层和中国的精英阶层之间进行选择。在美国,主要的公共政策决定最终偏向于富人而非大众;而在中国,由政党精英任命的官员所决定的公共政策使贫困大幅减少。
• 单方面增加关税 • 积极地使用外交手段阻止美国和其盟国采用中国的技术(比如华为 5G 技术) • 阻止中国购买美国与欧盟技术 • 阻止中国在美国投资 • 外交场合公开诋毁中国的动机(例如,毫无根据地宣称中国窃取美国技术) • 请求加拿大逮捕并引渡华为首席财务官新的遏制政策当然没有在美国政商界得到一致的支持。 这些政策对美国的许多主要企业来说,都将付出非常昂贵的代价,它们可能会减缓全球经济增长并损害股市估值。更不祥的是,它们可能会导致一场军备竞赛,包括太空武器、网络战、甚至是一系列的代理人战争或直接进行对抗。 到目前为止,尽管以上政策只是强硬派在推动,但令人担忧的是以往中立的美国专家与政治家正在向这个方向转变他们的立场,当然在特朗普白宫内部也存在一些阻力,主要来自负责宏观经济的人员。 抨击中国并宣称其为新的“敌人”正在成为华盛顿普遍观点和政治主流。它被视为是准确的——中国是主要威胁——且政治上更容易用来为美国工人、技术和国家安全进行辩护。然而,情绪激化和言辞激烈主要由特朗普强硬派们含沙射影地大肆宣传造成的,并非建立在证据基础之上的。 特朗普本人好大喜功,正如他与朝鲜方面会面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而宣称自己取得了成功那样。届时中国的某些让步,可能真的会让特朗普做出热情洋溢的回应,众多商业领袖们可能也会长长地舒服地喘口气了。 此外,强硬派的观点越来越普遍,这完全符合美国政治的偏执。 这种观点可能在特朗普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将依然存在。最好的解药是记住上一次冷战中犹在眼前的事实,但是寄希望于我们能够准确铭记历史并不现实。 在未来的几年里,如果中美之间痛苦和不信任的潮水不再上涨的话,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