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经济社会危机数月之后，斯里兰卡开始进入“权力真空”。

虽然仍有一些示威者在总统官邸里面闲逛、自拍，但今天的科伦坡街头已经趋于平静。总统和总理先后宣布辞职，甚至军方都及时出面表态，被认为对平息局势起到了重要作用。

不过，昨天局势骤变的一幕幕场景今天还在国际媒体上广泛传播，“国家破产”叠加严重政治危机的斯里兰卡如何脱困，仍是一个待解的巨大问号。

曾经跻身南亚中高收入国家的斯里兰卡，跌入如今困境，已经引发广泛深思。但是，导致斯里兰卡当前经济社会危机的相关因素，在其他一些国家或多或少也存在。

另一个问号，也是更令人担忧的问题就是，斯里兰卡可能不是最后一个“破产”国家。那么，接下来的，可能会是谁？

一

斯里兰卡遭遇国内危机爆发以来的又一波抗议高潮。

10日上午，也就是在总统拉贾帕克萨和总理维克拉马辛哈昨晚先后宣布辞职或愿意辞职几小时后，国防参谋长沙文德拉•席尔瓦发表简短声明，强调以和平方式解决当前政治危机的机会已经出现，呼吁斯里兰卡民众支持武装部队和警察，确保维持国家和平。

军方表态和总统辞职显然起到平息局势的一定作用。当地媒体报道说，科伦坡街头今天基本恢复了平静。但在国际媒体上，科伦坡昨天急转直下的一幕幕场景历历在目。

紧接着，9日下午2点左右，位于海边的总统秘书处和财政部也遭到冲击。总理私宅也被放火焚烧。

斯里兰卡媒体报道，当天示威者多达数万，总统官邸和秘书处都有安全人员把守，但没能挡住示威人群。超过30人在当天抗议活动中受伤，但高喊反总统口号的示威者们当天没能见到拉贾帕克萨。

BBC等媒体猜测斯里兰卡总统去向，引用一些无法证实的消息说他事发后去了机场，“随时准备离开”，还有人说他在科伦坡港口附近，“有人看到两艘船停在港口，一些旅行箱被搬上了船”。

但来自斯里兰卡国防部的消息人士透露，在获悉示威者周六的计划后，总统已提前被撤到安全地点。事发当天下午还在召集政党领袖紧急会议的总理，也转移到了安全地点。

按照拉贾帕克萨给斯里兰卡议长阿贝瓦德纳的通知，他将在3天后辞去总统职务。但在总理维克拉马辛哈也表示愿意辞职后，加上又有投资促进部和农业部等多位部长相继宣布辞职，斯里兰卡事实上已进入政治权力真空状态。

早在9日局势骤然升级前一天，美国驻斯里兰卡大使郑智允，就在推特上呼吁军警给示威者“提供和平示威的空间和安全”。10日，美国务院发言人也就斯里兰卡局势表态，批评示威者的暴力行为，但也警告斯里兰卡军方“不要袭击抗议者和记者”，同时要求斯政界“迅速行动”，找到解决方案。

报道美方表态的西方媒体大都提到，拉贾帕克萨与美国的关系“一直不稳定”，因为他否认在斯里兰卡内战中战争罪的指控，而且在他执政期间斯里兰卡与中国建立了“密切的经贸合作关系”。

正在与斯里兰卡就纾困资金谈判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对局势发展表示关注，表示希望斯里兰卡政治危机尽快得到解决，以便恢复有关IMF支持的相关计划的对话。

7月6日的时候，总理维克勒马辛哈表示希望在8月之前向IMF提交关于债务重组和可持续性发展的报告。他说，“一旦达成协议，IMF将制定一项为期4年的综合贷款援助计划”。

但现在斯里兰卡政局突变，这个计划何时以及有谁推进，都画上了问号。

二

3个多月前，斯里兰卡已经经历过一轮大的社会动荡了。

当时，示威活动从科伦坡延烧至多个城市，抗议者要求总统拉贾帕克萨立即辞职。

4月底、5月初，斯里兰卡又接连爆发两次全国大罢工。

这期间，斯里兰卡民间骚乱不断，政府对外求助，也对内施策，但是效果寥寥。6月的通货膨胀率达到54.6%，创下新高。

眼见着，斯里兰卡经济不断下坠。以至于7月6日斯里兰卡总理维克勒马辛哈宣布“国家已经破产”，而且，他认为，这场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将至少持续至2023年底”。

从“国家破产”到老百姓生活受到严重影响的传导链那是相当的快捷。

国家外汇枯竭，没钱买因为俄乌冲突见天涨价的燃油，国内燃油储备基本耗尽，燃油短缺危机持续。为了节省燃油，科伦坡已经要求非必要不上班，居家办公就好，学校也继续停课。

斯里兰卡老百姓已经因为燃油紧缺过上了事实上的“封城”生活。

况且，先不说有没有钱买油的问题，就是排队加油也需要足够的耐心。

加油站外常常趴着不少突突车和摩托车，都是为了生活所迫，必须加油的。有司机就说，“我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3天，但我不能离开，晚上也只能睡在车里，希望明天汽油能到货。”

斯里兰卡正面临着自1948年脱离英国独立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

民生物价大涨，日用品既缺且贵。

举个例子，几个月以前，4卷一包的卫生纸价格是590斯里兰卡卢比，约合10元人民币。现在已经涨到约合人民币20多元。

更大问题是，在所有东西都更贵的时候，工资没有出现名义上的下降就已属万幸。

只是，架不住斯里兰卡货币的急剧贬值。

比如科伦坡一名高级警察月薪以前是10万卢比，当时约合人民币3000块。如今还是这个收入，但合人民币不到2000块了。

物价的上涨，叠加工资的贬值，斯里兰卡老百姓的生活困苦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还看不到什么缓解的势头。“形势很严峻，我们可能会在2-3个月内面临类似饥荒的情况。”斯里兰卡经济学家卡迪贾马尔这样表示。

三

在谈及这波斯里兰卡危机的时候，大多数分析将之归因于新冠肺炎疫情、俄乌冲突、全球供应链断裂、能源价格飞涨、美联储不断加息等等，由此带来斯里兰卡旅游业受到重创、海外侨汇收入急剧缩水，以及代工企业萧条。

实际上，这些只是诱因，更深层的原因在于斯里兰卡外债高、贸易与经常性账户长期处于赤字状态。它，是典型的“双赤字国家”。

斯里兰卡欠外债不是一天两天了。

它的外债额、外债偿债率自2013年以来一直居高不下。2018 年国际三大评级机构将斯里兰卡的评为B2级或B级，认为该国的偿债能力较弱，一旦出现经济、政治问题或受到外部冲击，就会出现较高的外债违约风险。

就像脆弱的小苗，怎么经得起一点风吹雨打，更何况俄乌冲突与疫情叠加，形成的是暴风骤雨。

早有学者根据斯里兰卡官方公布的外债数据分析，从外部资源部有关外债预期本息偿还安排看，2019—2022年、2025—2027年斯里兰卡将迎来两次外债偿还高峰期，尤其在第一阶段斯里兰卡将在4年内偿还高达151.39亿美元的债务本息。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斯里兰卡这场危机迟早会来。

2009年，斯里兰卡结束了26年内战，在此后不到10年的时间里，该国一跃成为南亚中高收入国家。

短暂的经济腾飞，暂时掩盖了管理不善的短板。

斯里兰卡长期面临外部经济失衡的问题。外汇收入主要来自出口、侨民汇款和旅游业。这样的出口结构很容易受到国际大环境变化的影响。随着贸易逆差不断扩大，以及旅游业的萧条和侨汇的减少，斯里兰卡外汇储备持续下降。今年3月底时，斯里兰卡的外汇储备只剩下19亿美元。

外债也是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在斯里兰卡战后重建中，外债大多作为投资流向基础设施建设领域，而这一领域短期内无法实现经济回报。这导致斯里兰卡跌入借新债还旧债的恶性循环。

问题是，长期处于入不敷出的斯里兰卡，难以在国际市场上借到还款时间长、利率低的优惠贷款，来自融资期限短、利率高的商业贷款占据比重逐渐上升。

有专家分析称，斯里兰卡经济危机，反映出这个国家发展战略与发展能力的不匹配，长远目标与现实情况的不匹配。归根结底，就是一些精英人士的理念与现实严重脱节。

更令人担忧的是，斯里兰卡，很可能不会是“国家破产”的孤例。

如果一个国家现在外债负债率很高，货币贬值很快，以及能源粮食高度依赖进口，它们都很可能步斯里兰卡后尘，爆发大危机。

就眼下而言，土耳其、阿根廷、巴西等国都面临这样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