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原本想静静地思考一下俄乌危机，但普京不许。当我从似睡非睡的午眠中醒来时，普京的导弹已经在基辅爆炸了。我没有想到普京会真的开打，赶紧上网，消息却不多，令人感觉自己在被天翻地覆的世界所抛弃。我所能知道的，是俄军已经在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两个人民共和国与乌军的接触面上发起打击，有消息说已经在向哈尔科夫前进，更要紧的是，俄军还穿过白俄罗斯与乌克兰边境，向距离不过一百多公里的基辅进军。

我的天，这可不是威慑恐吓，这是一场真正的现代战争。

说不准在我试着把这篇东西放到网上的时候，基辅战役已经开始。

普京并没有打闪电战。他就在全世界的眼睛底下公开地部署军队，而且美国已经热情地帮着他吆喝了：俄国马上要入侵乌克兰了，大家快跑哇。普京觉得没有必要对乌克兰搞什么突然袭击。这几个月来，他对乌克兰采取了步步升级的施压措施，试图迫使对方放弃加入北约的企图，直到他确认一切和平手段和武力威慑都无效为止。

于是他终于采取了武力措施。如果我们感觉这事情来得太突然，那只能责怪自己麻木，傻傻地认为地球上的和平是如此坚不可摧。现在战争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可能匆忙收场。我们这会儿应该明白原来普京已经忍耐了整整一个冬天，而那个戏子泽连斯基却是在不知死活地拼命挑逗，甚至说出了重新核武装的傻话，成功地将普京惹至极怒。愤怒至极的普京除非遇到不可克服的阻力，否则将把这场战争打到获得称心如意的结果为止。

谁能阻止普京？

老天看来不会跟普京为难。乌克兰不幸是世界上最适合装甲部队展开的地区，德国和苏联在此有过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坦克战。现在正是少雨时节，适合快速机动部队运转。而且这个国家被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所包裹，关键城市都在俄军伸手可及的范围内，仅西面为第三方势力提供了军事干预的出发区域，很难指望外援有效地参战。

泽连斯基美美地享受了扮演“民族英雄”的荣耀，但看来不是称雄沙场的料。他以为有美国支持，可以无成本地挑逗普京。他相信美国会全力支持，并且不相信普京会动武。直到美国发出“俄国入侵”的预警，已经为他安排流亡路线的时候，他还是把这当做一场戏，以为按一下电视遥控器就能逃避。他没有对抗俄军的实力。他上任以来治国无能，既未能增强国力，又淘空了民意基础，没有多少人会用生命去为他塑造历史荣耀。

显然，美国是不愿意为乌克兰流血牺牲的。拜登说了：如果俄国入侵乌克兰，制裁手段就足矣。这番言论，倒不是他真的相信制裁大棒，而是他看到了普京眼里熊熊燃烧的怒火。博弈论的最优化计算在普京这里暂时失效了。普京表示，如果外国加以干涉，俄罗斯将立即做出反应。内中含义，拜登是懂的。俄罗斯现在是以命相搏，美国必须万分谨慎。

制裁作为非接触性的软工具，确实是美国最好的选择。次优选择是向泽连斯基提供武器装备，但为时已晚，况且乌克兰人不是铁板一块的反俄分子，不可能有了美国武器就去舍身冲锋。再次优选择是运用远程火力，打击进入乌克兰的俄军，但这意味着发射阵地将成为俄军打击目标，恐怕即使是波兰、立陶宛，也不肯提供这样爽快的送死机会。次劣选择，则是攻击俄罗斯或白俄罗斯领土，那无疑意味着怂恿对方攻击本国国土，拜登会那样傻？最劣选择，自然是派地面部队与乌克兰并肩战斗，这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或许还有一个选项：美国虽然完全不可能让联合国采取警察行动，却可以纠合盟友，在乌克兰设立“禁飞区”“缓冲区”“中立区”，以消极防守的姿态，对俄军活动自由进行限制。但这种介入也可能演变成直接对抗，太过冒险。

普京在最近主持的一次防务会议上，公然把核手提箱摆到了桌上。它可以下令可怕的超高声速弹攻击美国。这是俄罗斯大幅领先于美国的武器。所谓“一招鲜，吃遍天”，凭此威慑美国，足矣。

尽管美国的欧洲盟友也立即做出反应，表示要制裁俄国。但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说：我要与泽连斯基一起，拿起武器反击俄国入侵。它们犯不着为了一个乌克兰而承担亡国灭种的风险。不错，它们会继续喷着唾沫谴责俄国，承受制裁双刃剑在自己身上横切竖割，但不会赤膊举起梭标，冲向随时准备使用核武备的俄国人。

 

二

由于美国不敢打、西欧不想打、乌克兰不能打，这不会是一场“三十年未见的世界大战”，而是一场普京以核冬天为边界，足可有效控制其范围和强度的局部战争。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是：战争将以何种方式结束？

普京无疑已经向朋友们（全世界大概不超过五人）透露了其战争计划。但一般地说，战争计划的有效期只能管到开战之时。尽管普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战略家之一，也不可能自以为是世界的主宰，能够迫使事态完全顺着他的主观意志发展。事实上，他的智慧将使他在主观意志与客观情势之间寻求折衷和妥协，多半会导致世人未曾预料的格局。目前，世人预测乌克兰危机的结果，一般趋向于认为可能有三种“吃”法：一是俄国吃掉整个乌克兰；二是俄国以第聂伯河为界，吃掉东边半个乌克兰；三是吃掉与俄罗斯相邻诸州的小半圈乌克兰。

这些以“吃”为基调的分析符合常人心态，但并不太靠谱。虽然吞掉乌克兰符合普京“重建强盛大国”的理想，但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因为他面临的客观情势是：乌克兰民意不完全支持俄国占领。因此，俄军在乌克兰西部可能会陷入阿富汗式的困境，即使乌克兰民风温醇，也有可能再现车臣式的窘况。加上西方对手持续在波兰等方向捣乱，占领乌克兰西部的后续治理将是异常艰难的，甚至得不偿失。

更合理的做法是，任由乌克兰政府在美国帮助下，流亡到波乌边境的利沃夫等地，然后以第聂伯河为界，在乌克兰中部建立一个缓冲地带，逐步吸收东乌克兰各州加入俄罗斯，而暂时不以征服西乌克兰为目标，任其苟延残喘。但这种肢解他国领土的做法无疑在国际法上处于不利地位，必须在未来受到美欧国家的持久压力，代价也是极其沉重的。

这两种可能都低估了普京的智慧。事实上，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已经放话：莫斯科正准备与乌克兰领导人就该国的“中立地位”和“拒绝在乌克兰领土上布置武器”进行谈判。这其实就是普京关于乌克兰战后重建的基本立场。

显然，普京将保留乌克兰的主权国家地位。但这不是所谓的“芬兰化”。“芬兰化”的条约体系可以约束强国夹缝中的小型国家，靠的是自觉，但难以管住乌克兰这样的大块头。谁也无法保证“芬兰化”的乌克兰不会再次产生泽连斯基一类政客，导致又一次俄乌冲突。所以，普京会保留乌克兰主权国家地位的条件，但可能要实现乌东的几个工业强州的法理独立（随后是法理加入俄罗斯），同时加强两国经济融合，还可能寻求在乌克兰永久驻军，从法律上禁止乌克兰扩张军备，将其战争能力限制在象征性水平。

从眼下的局势来看，俄军并没有采取斩首之类的急进行动，显然想让泽连斯基们活着发挥作用。如果俄军动作够快，尤其特种部队和乌克兰内部亲俄力量发挥作用，或许能够完整捕获乌克兰政府，那么普京将有机会在谈判桌上实现上述目标。

胡锡进评论说：“普京今天拔出了剑，他要制造一个苏联解体以来的历史转折点。”这话不错。2月16日，普京宣布将部分部队撤离俄乌边境。现在回过头来看，那可能是对拜登“入侵预告”的讽刺，但也极富于象征色彩。它让人想起1941年9月底，希特勒“巴巴罗萨”计划实现了第二阶段目标，将苏联军队打退至俄乌边境一带，使莫斯科很快暴露在德军的攻击范围内。

普京面临与80年前斯大林相似的困境。若他任由乌克兰加入北约，北约将在不损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达到第三帝国军事成就的巅峰。天晓得普京在下达退却命令时，是不是悠然想起当年斯大林在冰冷的克里姆林宫里抽着烟斗，在“退”和“留”之间作出艰难而果断决策的情形。

普京最终选择了斯大林的剧本，并注入了个人色彩。他要扭转俄罗斯的历史命运。如果乌克兰问题能够按照普京的意愿解决，俄罗斯的势力范围将大体恢复到苏联的水平，虽然没有苏联的名号，但将形成实质性的经济融合，从而拥有追求繁荣强盛的物质基础。世界格局将由此而改变。美国看到世界第三极的重新崛起，纵然恼火而又无奈，但它迟早会发现，多极世界比单极世界更加趋于和平。

 

三

尽管俄乌战争还有不少不可知因素，但多数人认为普京胜券在握。他的战法正在成为全球军界关注的热点。其实，早在2月22日，中国舆论界已经有人在讨论如何借鉴普京手法解决台湾问题。

这个话题很必要，但简单照搬普京战法却是危险的。毕竟乌克兰问题虽然和台湾问题一样，都是一国之历史遗留问题，但却有很大的差异性，俄国行之有效的做法，在中国未必奏效。

最大的差异，是美国介入的意愿是不相同的。我们必须明白，美国之所以不愿与俄国交战，很要紧的原因正是“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它虽然可能挫败俄国，但会蒙受不可修复的损失，于是其头号强国地位将拱手奉送给东方。

这是美国最大的顾虑。毕竟，俄罗斯虽然凶悍，却只是美国的区域竞争者而已，并不具备威胁美国全球地位的实力。故而从川普时代开始，美国已经将全球竞争对手锁定为中国。所以川普试图采取“抚绥俄国”的策略，以便集中资源对付中国，幸而由于传统保守势力的反对而未能实现。拜登则只是一年迈官僚，缺乏商人的精明，不细究实力对比的计算和配置，不惜采取两面为敌的战略，以至于现在不得不面对两面作战的窘境。

但拜登当局在掂量与俄国开战的可能性之时，却没有贸然行事。在乌克兰危机中袖手旁观，将使美国丧失面子，但不至于损失里子。然而，一旦台海有事，美国则不太可能观棋不语，因为那意味着面子里子一齐输光。况且台海作战是跨海战斗，难度大于乌克兰，美国也更趋向于采取冒险政策。就此意义而言，俄罗斯若成功解决乌克兰问题，将增加台海问题的难度。

第二，最有助于我们解决台湾问题的，是乌克兰危机本身，而不是乌克兰战争模式。这是“时机”与“策略”的关系问题，亦即正确的策略只是相对于适当的时机而言的，否则正确的策略在错误的时间也将导致不合意的结果。具体地说，当欧洲危机与亚洲危机在时间上重叠时，是解决台海问题的最佳时机。如果乌克兰危机消散，普京收剑入鞘，台湾问题势必成为美国及其盟国的唯一战略焦点。美国既然已经在乌克兰丢了脸，必定倾尽其力量应对台海问题，以重树其“带头大哥”的威望。彼时，我们更难指望美国中立，必须承受极其巨大的压力，运作空间远小于乌克兰危机中的普京。

第三，普京战法经过精炼后，方可运用于台海战事。如果美国一时神志错乱，决定跳进乌克兰泥潭，我们加快国家统一的时机就成熟了，出手平定“台独”恰逢其时。毕竟，美国加入乌克兰战局，后果是非死即伤，或者陷入长期战争，势必不能顾及台海；如果它选择两面作战，只能意味卷入着更加无望的痛苦战事。

时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国很可能坚决地置身于乌克兰事外。但无论乌克兰危机导致何种情况，我们都有必要以这场战争为标本，探索更加精致的进攻战法：

一是少杀快胜。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时间开战，用最小的杀伤、最快的速度消除武装抵抗，避免太长的战事给予美国干涉的机会，防止太多的鲜血浸污了“同胞兄弟”的纽带；

二是攻心为上。事先对岛上军民晓以利害、谕以祸福，在战前造就一批支持者，并让大部分人在战争中至少选择中立；

三是斩首抽筋。通过精准打击和特种作战，打断其节点，扰乱其脉络，擒杀其顽首，瓦解其组织，令其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最关键的致胜要素当数战略决心。普京有决死一战的勇气，也有足够快和足够多的核打击力量，使得潜在的外国干涉者知难而退，可以不受干扰地专心处理眼下的事情。普京的乌克兰战争，显示了传统陆军大国的新水准，足以令美欧各国感到震惊，于是马克龙悲叹“欧洲历史转折点”的到来。但真正的世界最强陆军尚未露面。现在我们自然不必跟着西方大惊小怪，不妨静观各方表演，静思用兵为政之道，准确把握历史机遇，令世界历史在我们手上完成一个漂亮的转折。

 

（作者系政策及战略研究者；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作者授权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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