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由于中印边界局势紧张,很多人忽略了朝鲜半岛的局势正悄然发生变化,出现了一个可能在较长时期内趋于稳定的机遇。
7月6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在德国首都柏林发表演讲,系统地阐述了韩国新政府的对朝新政策,并将之称为“半岛和平构想”。主要内容有四点:
第一、构建半岛持久和平机制,“不希望朝鲜政权垮台,不谋求吸收统一”。韩国将谋求从美国手里收回战时指挥权,缓和半岛紧张局势,恢复朝韩间互信。
第二、恢复南北对话和人员交流。重启板门店朝韩联络事务所,重启南北军事热线和南北军事会谈,恢复离散家属见面活动。文在寅还提议韩朝共同举办平昌冬奥会,南北共同组队参赛。
朝韩边境的金刚山旅游区。
第三、重启对朝援助和南北经济合作。文在寅上台以来已批准10多个民间团体访朝申请,考虑对朝鲜提供大规模人道主义援助。文在寅政府的权威人士还表示,将探索重开金刚山旅游区和开城工业园区的可能性。这两个合作项目每年可为朝鲜提供近2亿美元的外汇收入,但前者因2008年7月朝鲜士兵击毙一名闯入军事禁区的韩国游客而被李明博政府中止,后者因2016年1月朝鲜核试被朴槿惠政府关闭。近日韩国政府已宣布“无证据证明开城工业园区资金被朝利用于核武开发”,为重启造势。
第四、提出“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构想。文在寅提出,愿意与朝鲜共建繁荣的经济共同体,构筑连接俄罗斯与韩朝之间日本海沿岸城市管道的“资源带”,以及连接首尔与朝鲜开城、平壤和新义州的“物流及交通带”。
金正日与金大中。
文在寅曾在卢武铉政府中担任要职,深受已故卢武铉总统的信任,是金大中提出、卢武铉继承的“阳光政策”的坚定信奉者和推动者。他提出的这一揽子“半岛和平构想”继承了金大中、卢武铉对朝政策的基本精神和内容,因此被称为“阳光政策”的“3.0版”。
不过,文在寅的这个“阳光政策”“3.0版”,没有获得金正恩相应的回应。韩国政府17日向朝鲜提议,21日举行军事会谈,讨论停止军事分界线两侧敌对行为;8月1日举行红十字会谈,商讨离散家属团聚活动。朝方迄今为止都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既未拒绝,也没有同意。
朝鲜之所以如此迟疑,关键在于文在寅版的“阳光政策”并不能解决朝鲜最为关切的安全问题。而金大中、卢武铉推行10年的“阳光政策”之所以为李明博、朴槿惠的强硬政策所取代,就是因为韩国政府不仅不能阻止美国对朝鲜的军事威胁,反而经常要和美军进行针对朝鲜的联合军演。这自然会让朝鲜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并不得不发展核导武器以寻求自保。而朝鲜的核试验、导弹试验,又引起韩国国内保守派对“阳光政策”的强烈反弹,最终导致“阳光政策”的失败。
从中国的立场上看,文在寅的“半岛和平构想”如果真的能够落实,好处是巨大的。
首先,从安全的角度上说,半岛局势的真正缓和,将使中国在东北亚能够集中精力于日本重新武装问题;同时,摆脱了朝鲜半岛的牵制后,中国可以将更多的资源用于解决钓鱼岛、台湾和南海等问题;
其次,从经济的角度上看,如果解除了对朝鲜的封锁,朝鲜优质的劳动力与工业、技术潜力,加上俄罗斯远东地区丰富的资源、以及中韩充裕的资金与市场,中国的东北地区和环渤海经济圈有可能迎来长达15至20年的高速增长。
所以,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中国都应该支持文在寅的“阳光政策”。而支持“阳光政策”的最重要的举措,就是中国要积极参与朝鲜半岛安全架构的重建。
打个比方吧:“阳光政策”是一棵未来能够结出丰硕果实的幼苗,但这棵幼苗却只能在一座名叫“半岛安全”的大棚内才能存活。中国所要做的,就是着手搭建这座大棚。
对朝鲜半岛安全的威胁来自何方?毫无疑问,就是美国在朝鲜半岛的军事存在。朝鲜战争已经结束64年,美军还赖在朝鲜半岛不走,这不仅使朝鲜如芒在背,也是对中国安全的威胁,最近的萨德危机,已经让很多国人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朝鲜半岛安全的威胁,就是美国在朝鲜半岛的军事存在。
这些年来,由于被国内主流舆论和公知蓄意误导,很多人把“朝鲜核武器”看成半岛安全问题的根源,这是错误的。朝鲜核问题是朝鲜半岛不安全的结果,是朝鲜对美韩军事威胁的一种反应,也是冷战结束后半岛失去军事平衡的一种后果,而不是半岛不安全的原因。
我们解决任何问题,都应该从原因入手,而不能只盯住结果。要让肺炎病人退烧,就要为他打抗生素,解决他的肺炎问题,只做物理降温怎么行呢?
因此,中国要为朝鲜半岛搭建“和平大棚”,第一步就应该要求美国停止针对朝鲜的联合军演(中国目前提出的“双暂停”方针已经体现了这一思路,一个小的瑕疵是没有明确要求美国迈出第一步),然后要求美国逐渐减少驻韩美军的兵力,直至完全撤出。
中国应该向美国明确表示:除非美国采取实质性的步骤停止对朝鲜的军事威胁,否则中国不可能说服朝鲜停止核试验,更不用说弃核了。
美国国务卿蒂勒森今年三月在三八线。
这里很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中国要判明:美国是真的反对朝鲜拥核,还是假装反对(真不介意)朝鲜拥核,通过制造半岛紧张局势来敲诈中国,牟取战略利益和经济利益?
犹记得今年三、四月份,半岛局势一度剑拔弩张,似乎美国对朝鲜的军事打击一触即发,连中国资深军事评论员张召忠将军、带有官方背景的侠客岛、环球等都吓得花容失色,大失水准。当时我写了《朝鲜半岛无战事,大家可以洗洗睡了》一文,之所以如此笃定,原因之一就是我判断美国并不真的介意朝鲜拥核,不过是虚张声势,意在敲诈。
果然,美国在从中国得到了进口牛肉之类的订单与其他承诺之后,这一波“朝核危机”也就雨过天晴了。
曾经担任过联合国副秘书长的沙祖康,最近在一次演讲中,根据他的外交实战经历,痛切的指出,由于中国常常不能判明美国的真实意图而犯下“中国当恶人,美国当好人”的错误。他举例说——
“当年,日本发起‘入常’冲击,中国冲在前面,动用众多外交资源予以反对,与此同时却没有看到,最不能容忍安理会扩大的其实是美国。结果,美国看到中国冲在前面,自然高兴地手舞足蹈,不仅借助中国外交之力阻挡日本,还在最后声明中表态支持日本,从而收获日本(的感激)。”
现在很多公知鼓噪朝鲜拥核会导致日本拥核,其实,最担心日本拥核的恐怕是对日本丢过两颗原子弹的美国吧?如果美国对此不介意,中国又何必介意呢?
美韩军演。
现在我们要问的是:
美国真的是要朝鲜弃核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美国的一切政策都是在刺激朝鲜不惜一切代价搞出核武器呢?要知道克林顿-小布什时代,美国用每年50万吨重油再加上两座轻水反应堆,就可以换取朝鲜停止核开发,美国为什么不做呢?如果美国真的担心核扩散,那么如何解释美国对巴基斯坦“伊斯兰核武”采取默认态度?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核武国家并没有对美国本土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是非政府的、无核武的拉登“基地”组织严重袭击了纽约,美国的决策者难道会不注意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吗?
如果美国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让朝鲜放弃核武,而仅仅是通过制造朝核问题来敲诈中国,中国为什么一定要钻美国的圈套呢?
如果美国才是朝鲜拥核的真正推手,那么中国要追求半岛无核化的目标,就应该把矛头指向美国而不是朝鲜,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逻辑问题吗?
如果美国有一天感觉到借朝鲜核问题敲诈中国的政策已经被用足用尽,突然一个华丽转身,与朝鲜正式建交,签订和平协定甚至军事协定,承认朝鲜为核武国家。朝鲜从中国的盟友变成一个不友好的核邻居,中国将是何等尴尬?
文在寅并没有把朝鲜弃核作为朝韩接触及恢复“阳光政策”的先决条件,这意味着韩国已经默认了朝鲜拥核的事实,转而采取在朝鲜拥核条件下与朝鲜恢复关系的立场,中国也应该对自己的立场重新考虑。
如果中国采取了把美国解除对朝鲜的军事威胁和封锁作为劝说朝鲜弃核先决条件的立场,美国就会失去“朝鲜核问题”这张牌,中国就能够从目前的半岛博弈的被动局面中摆脱出来,好整以暇,静观美国如何表演。
如果中国最终能够为“阳光政策”搭起“和平大棚”,那么中国得到的,将不仅是东北亚的和平、中国和朝韩两国的长期友好、也还包括华北、东北和整个东北亚的经济繁荣。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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