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天后,3月11日,是“东日本大地震”6周年纪念日。这场灾难带来的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核泄漏事故至今状况频发,日本政府却极力宣传“福岛很安全”。6年过去,人们没有忘记东电公司曾隐瞒真相,也无从得知日本向海洋排放多少污水。如今福岛的状况究竟如何?真如日本官方所说的那样“安全”吗?带着诸多疑问,《环球时报》记者日前深入福岛县采访,试图找到真相。
“无人区”
从东京站出发,《环球时报》记者乘坐特急列车一路向东北,两个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福岛县磐城市,这里距离核电第一核电站约50公里。
记者先去采访了当地政府,不出所料,磐城市综合政策部原子力对策科技术主任吉田裕对《环球时报》记者说的,是日本官方的标准说辞:福岛非常安全。然而在仔细阅读从磐城市政府获取的资料后,记者发现了一丝端倪。
里面有一段内容是这样写的:发生东日本大地震以及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时,本市不在国家规定的“原子能防灾对策重点地区范围”内,国家、县以及东京电力未提供迅速充分的信息,本市不得不从有限的信息中做出各种判断和应对。
▲图为资料内页
这是磐城市的怨言吧?距离核电站如此近的城市当时只能获取“有限”信息,日本政府口口声声说的“安全”从何而来?
《环球时报》记者火速赶往福岛第一和第二核电站所在的双叶郡。从地图上看,这里至今仍有大片区域是红色。红色代表有家难回区域,俗称“无人区”(如图)。
汽车沿国道6号公路向北行驶,刚开始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房子,之后全是荒地。手机营业厅、海鲜料理店等指路牌爬满铁锈,保龄球馆的招牌东倒西歪,游戏厅的机器就是堆在一起的废铁,还有废弃的学校、洗衣店、酒吧……
▲通往福岛第一核电站的路上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一路上,《环球时报》记者看到大量黑色塑料袋,里面放的都是“放射性核废料”。有工作人员说:“政府也不清楚该怎么处理这些核废料,只好先收集起来。可积攒到现在又出现新问题——怎么移动?万一移动不当发生泄漏,会引发更多问题吧,所以对于具体怎么办,还在讨论中。”事实上,日本方面对核废料束手无策,是因为没有足够大、足够封闭的存放地方。
▲图为其中一处堆放放射性核废料的院子
在距离核电站1公里处,出现拉起铁栅栏的入口,有专人看守,核电站里矗立的烟囱已经清晰可见。记者想进去看看,试图去交涉。刚下车,口鼻就感觉到说不出的难受,嗓子发干,肺部仿佛也有异样,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阵阵发痒。记者向守卫表明身份后,他十分警觉,不允许记者进入,不允许从外部拍照,他本人也“不能接受采访”。
“几年后真有什么事,政府会怪我们活得太久”
从核电站返回磐城市途中,汽车经过大熊町原政府办公楼。现在这里大门紧锁,核事故发生后,町政府搬到磐城市,当地居民也一起住进了搭建在磐城的临时住宅内。
▲图为原大熊町政府办公楼
位于磐城的福岛县水产会馆附近有一处临时住宅区,平房,木质结构,两户一栋,每排约六七栋,条件十分简陋。出租司机米米泽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这种木制房屋已经算好的了,很多临时住宅是组装式的简易房屋,更加艰苦。
▲图为受灾群众的临时住宅
住在这里的居民五十岚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他们一家四口在这间7.4平方米的房屋里挤了6年,“最大的问题是水”,五十岚告诉记者,她和这里许多人一样,担心核辐射进入家人体内,尤其是对孩子造成影响,所以这么多年里,全家的生活用水一直是桶装矿泉水,“喝的,做饭的,都用矿泉水。担心学校的水不干净,每天给孩子带水”。
▲图为一所废弃的学校
对于现在的生活,70岁的老人松川很不满意。她被安排住在的地方属于工业用地,附近没有购物的地方。公交车一小时一班,而且不能直达。《环球时报》记者问松川,是否会避开食用当地产的东西。她说:“每星期我能搭别人的车买点吃的就不错了,没有余力挑产地。”
年近七旬的堀本老人对《环球时报》说,政府一味强调核辐射浓度对人体没有影响,“可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会立刻发作。几年后真有什么事,政府会怪我们年纪大。县里给18岁以下的青少年检查甲状腺癌情况,但我们这些老家伙没人管!”
农民“被抛弃”,渔民“精神受折磨”
核事故后,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的福岛水产业遭到沉重打击。福岛县渔业协同组合联合会指导部工作人员泽田忠明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事故发生后,福岛县的海产鱼贝类被检测出含有放射性物质,日本政府曾限制44种海产品发货上市。不过,情况在好转,自今年1月起该限制被降低至12种,“今后有望全面解除”。
▲图为福岛县水产会馆内为当地水产业加油的宣传画
解禁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泽田从两方面向记者解释这一问题:海洋生物通过自身新陈代谢在不断排放身体中的放射性物质;被污染的海水流进太平洋,通过海洋自净能力,生态环境可恢复。
这种说法靠谱吗?广东海洋大学教授张建刚认为站不住脚。他对《环球时报》分析说,在海洋生物新陈代谢问题上,泽田忽略了一个重要前提——受到核辐射量是多少?以福岛的核辐射浓度,鱼类根本不可能排出所有有害物质。海洋确实有自净能力,但如果每天都排污水,海洋的自净能力远远跟不上。
通过现场采访,《环球时报》记者发现,当地真正受生计问题困扰的不是渔民,而是农民。福岛县的耕地面积在日本排名第六,农业是其支柱产业。东电公司给农民的赔偿过几年就会到期,想想福岛的农产品销路,以及受核辐射污染很难种出果实的土地,农民以后该如何维持生计?日本《东洋经济》曾刊文称,福岛农民“被抛弃了”。
甲状腺癌高发?可以这样解释
对于福岛核电站事故,日本官方遮遮掩掩的态度早已引发国内外的质疑。福岛县20日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在针对事故发生时18岁以下的约38万人甲状腺检查中,被确诊(或似患有)甲状腺癌的人数为185人。日本学者此前研究发现,福岛儿童罹患甲状腺癌的几率比日本其他地区高出20至50倍。
在福岛县县民健康调查科工作的金成对《环球时报》记者解释称,有研究表明,患甲状腺癌与否和受到核辐射没有关联,但也不排除有人数年后才被查出患病的可能性。“之所以呈‘高发’的现象,主要是因为受灾后,很多以前从未做过相关检查的人由于担心受核辐射影响,蜂拥做检查,造成‘高发’这种印象。”这种说辞无法让人信服,日本“311甲状腺癌患者家属会”共同代表河合弘之曾公开抨击称,不承认其中的关联,这不等于否认有核事故灾害这回事吗?
▲图为其中一处被封区域入口处
日本政府令人失望的表现不止这一个。它曾承诺,以最快速度废除原子炉。可6年来,说好的废炉迟迟不见动作。有了解情况的日方人士对《环球时报》说,“自民党迟迟不肯彻底废炉,其实是想通过电力发展为自身积累资本。其实对于福岛而言,没有核电,能源完全够用”。
与做实事相比,日方可能将更多精力放在控制舆论方面。本月上旬,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发布关于福岛核辐射的领事提醒,记者随即就此事进行报道。消息刚发出,记者就遭到日方指摘,因为中方发布的是“关于福岛核辐射的提醒”,但记者在标题中写的是“提醒注意福岛核辐射”,“两者的意思不同”。
《环球时报》记者近日曾试图采访双叶地区反对核发电同盟负责人石丸小四郎。石丸今年74岁,自1968年开始参与反对东京电力在福岛建设核电站的活动,此前接受过不少媒体采访。但这次记者联系他时,对方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采访。上述了解情况的日方人士对记者表示,日本政府根本不可能废除核电站,因此看不惯总有民间组织跳出来搞反对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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