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理治
朱理治1959年5月18日谈话记录
《关于陕北肃反前后经过及我的看法》
(1959年5月18日)
关于陕北历史问题,最近几年来有人问我。因中央已作结论,再加上陕北历史问题争论很多,不好谈,所以我就没有谈。今天,你们是陕西省委介绍的,是党要我谈的,我就将自己的看法谈一谈。
关于陕北历史问题,在1937年开二次党代表会议时,王首道同志给中央提过意见,认为有些结论不符事实。在开会期间,中央主席团的几个人同志谈了一下,认为不符合事实的可以改。但因为正开会,好多问题一下子谈不清,以后再谈。后来郭洪涛同志给中央写了一个意见书,中央组织了一个委员会,据说是研究解决有关具体问题,陕北党的路线问题不打算解决。这个问题复杂,不是短期能解决的。
要我谈陕北历史问题是有困难的,因为中央来陕北前,我只工作了四个半月,对过去陕北历史我是不知道的。我工作的时间虽短,但乱子闹得很大,犯了很大的错误。第一,当时我是拥护四中全会路线,第二,错误的肃反,我是书记,应负主要责任。
1935年,我任河北省委书记,这时我和陕北没有关系。陕北归中央驻北方代表孔原管,陕甘边是归上海中央局管。后来,陕甘边与上海失掉联系,也和中央驻北方代表发生了关系。1933年,中央驻北方代表派郭洪涛同志回陕北工作。1934年,陕甘特委写信批评陕北有立三路线错误(批评了四点),是否路线问题,还待研究;同时,陕甘边同志给陕北同志提意见,这是党内生活的正常情况。但陕北同志(主要是郭洪涛同志)不太服气,他就给中央驻北方代表写了一封报告,一方面批评陕甘没有分配土地,是右倾机会主义,另一方面说批评陕北的信是蔡子伟起草的,是特委或刘志丹签了字的。北方代表根据郭的报告,和他平时的了解,就给陕甘边写了三万多字的长指示信。这封信左的很,这问题不大,最严重的说陕甘受了右派蔡子伟、黄子文的影响。
我去陕北是中央驻北方代表决定的。我去陕北前,看过那封长指示信,对陕甘批评的很凶。批评陕甘是右倾取消主义(指蔡子伟、黄子文)和右倾机会主义(指刘志丹等),并决定要我去处理陕甘边存在的问题,要我先从政治上揭露右派,然后进行肃反。我认为当时最严重的错误,是把右派和右倾机会主义混淆起来,即把敌我矛盾和党内矛盾混淆起来,这是惨痛的教训。
我去陕北苏区前,没有做过苏区工作,也没有苏区工作经验。去前,看到了张国焘、陈昌浩写的鄂豫皖苏区肃反经验总结的小册子,当时也不知道他的肃反是错误的。与此同时,我也不知道其他根据地肃反有错误,好多根据地因执行左倾路线而失掉。有些同志来到陕北苏区,把左的错误也带到陕北,我这样说,不是推卸我的责任,犯错误主要责任还在我本身。
我到陕北前,听说传达过中央驻北方代表的指示信。我到陕北后,在文安驿会议上又传达了中央驻北方代表的指示信。高岗会上说,有人反对我的传达,实际上没有人反对。我到陕北开始没进行肃反,第一作了扩大红军的工作,第二发展群众运动,扩大苏区,当时群众运动还是向前发展了。陕甘群众运动比陕北差一些,我们就决定组织工作组到陕甘,派李景林、惠碧海同志去那里分配土地和发动群众,但李西平、张文华、黄子文反对他们另分配土地,并把惠的工作撤销了,将分配的东西退还错分的人,要向错分的人道歉。我接到李景林同志的报告,很生气,认为他们不分配土地,我们分了土地还反对。同时,有些人可能分错,也不应该退还东西和道歉。因此,在这时我对陕甘边更怀疑了,认为他们是西安派来的,不可靠。后来我又组织代表团,有马明方、习仲勋等同志,负责解决这个争论问题。
聂洪钧来到陕北后,谈他沿路看到陕甘边不好的现象。红25军来了,也有几个同志谈到张汉民是反革命,和西安有关系,而陕甘边又和西安党有关系,同时也谈到他们沿路看到反革命标语。因此,大家认为肃反还是要搞。这个会议郭洪涛同志参加,大家意见是一致的,并决定肃反先逮捕蔡子伟、姜旭、李西平(他们都是西安党派来的)。
红25军和陕北红军会合后,决定成立统一的组织,在干部配备上是有缺点的。我们感觉刘志丹右,陕甘边内部有问题,因此决定徐海东任红15军团长,刘任副军团长,程子华任政委,高岗任政治部主任,聂洪钧任军委主席(本来我想叫聂搞地方工作,军委主席叫刘任,但聂说北方代表介绍信叫他搞军事,我搞地方工作,因此没有叫刘担任军委主席)。这样配备干部刘没有提意见,高吵起来了;我说先这样配备,以后需要改再说,现在马上打仗,不必争吵。
红15军团成立后,就讨论打仗问题。我记得25军来后就得到一个消息,说敌人从西安出发5天就到延安。在大家研究如何打仗时,高岗主张再打横山,徐海东同志不主张再打横山,因为头次打横山没打好,再打敌人已有准备。同时认为东北军是敌人主力,红25军过去打过东北军,是好打的,还是先打东北军。聂洪钧讲了一套原理原则,没有提出具体打法。我本来就不懂得打仗,过去看过一个三国演义,其中说到围城打援的战法。我在会上提出用围甘泉打延安增援敌人。刘志丹发言很赞成我的意见,并且具体提出打法和兵力部署。经过讨论,大家同意围甘泉打延安增援敌人(即劳山战役)。
会后,徐、刘、聂等去前线指挥打仗。前方肃反由聂负责,后方由戴季英负责。我告诉戴:“审问人时要叫郭洪涛参加”。肃反开始,逮捕了蔡子伟,张文华等,具体审问由戴负责。戴审问蔡后,拿口供叫我看,供出张秀山、刘志丹、高岗也是右派。于是,又逮捕了张秀山,用打的办法审问。张又供出他和刘、高都是右派。这时,我感到问题大了,其中可能有问题;但自己对肃反没有经验,便问戴“他们过去如何搞肃反?”(戴是鄂豫皖苏区审讯科长)。他说:他们过去搞肃反是张国焘领导的,书记不参加。这时,我不敢肯定,写信叫郭洪涛很快回来,有紧急事商量。郭回来,我问刘、张、高是否右派,他肯定的说:“不是右派,是右派把我的头杀了;也不能说刘、高、张是反革命。”我感到问题严重了,于是又找程子华和戴季英商量。我提出这些人的口供是用打问出来的,靠不住的。我又提出刘、高是反革命有问题,为什么他们创造红军和苏区呢?他们说:鄂豫皖有个老干部叫许继慎的就是用创造红军的办法来消灭红军,用创造苏区来消灭苏区的办法,达到反革命目的,刘、高也是这样搞的。同时,程子华提出问题,他到前方去,前方发生问题怎么办?谁负责?我想这也是个问题,我说“等一等,再审问一下看。”后来我亲自参加审问,开始审问,他们编造假历史和口供。我当时慌了,又怕前方发生问题,叫程在前方防备一下。审问了一两天,还没有发现问题;同时,前方很坚持,批判后方麻木不仁。我们怕前方发生问题,曾商量用调动工作名义,将刘志丹等调到后方,在省委用软禁办法来审问。刘一回来,就到军委,戴叫刘到保卫局去谈一谈。刘到保卫局,戴的警卫员就解除刘的警卫员魏德的枪,将刘志丹捕起来。郭洪涛发现后,将刘的警卫员要出来。刘被捕后,听戴说:刘接到省委受审,自己回来的。这下子我动摇了,感到问题很大。如果刘是反革命,为什么接信后还要回来呢?我想这里边有问题。因此,我们决定先审问蔡子伟、张文华、李西平、姜旭、黄子文等5人。大概审问了两天,吊起来打,承认他们是右派,并说刘、高等人也是右派;放下来又不承认。这时,我觉得有问题,于是我故意问:史秀英……是否右派?他们说“不是”。我骂他们,又吊起来打,他们又说“史也是右派”。事后,我要他们说真话,多讲和少讲都要杀头。黄子文说:他和右派有关系,只蔡、姜、张、李4人。其他都不是。他说:我的命完了,其他人也根据我们的口供就完了。我怕他说假话,想了一个办法:用省委名义写了个东西,盖章子,要他们向省委自首,只要讲真话,可以不杀头,分配工作。这样以来,他们又反了口供。这时,我认为除蔡等5人是右派,其他人都捉错了,并叫郭洪涛去前方阻止肃反,说服聂和程,并说明刘、高是“冤枉”了的。我们也准备挨骂,但不能冤枉好人。有人说郭洪涛去前方不是阻止肃反,而是扩大肃反,这不是事实。事实是去前方阻止肃反。
关中杀人,前方在聂的主持下也杀了好多人。为了转弯,防止搞错,我用省委名义写了一个指示信,但这个信有错,认为当时肃反是正确的,并说右派利用刘志丹等活动,经肃反把他们的原形暴露了。刘当时被他们利用,是党内封建集团。同时,信中提到再不能提名问供和逼供信。这个指示信,在42年边区高干会上,李景林同志说:他看到了,认为省委开始纠正错误。中央来陕北后,我把信送中央,张闻天同志处理这个问题。现在来看,对肃反估计正确和对刘、高的看法是错误的。我们还是想纠正肃反,我用省委名义搞了个自首条例,好多同志有意见。习仲勋同志说了公道话。他说:我们还是想把问题搞淸楚。
当时情况很严重。一方面戴、聂、程不服气(主要是戴),认为刘、高等人是右派,前后方军权在他们手中;另一方面又怕红26军受冤枉的同志出问题。我的寄托是,一叫郭去前方说服程、聂、戴,二是希望中央来能处理这个问题。但我又怕不是中央来,而有其他根据地红军来。如果他们左,那就更成问题。总的说,这时我对整个肃反发生了怀疑。
戴认为,反革命气焰很大,要杀几个人;我说杀谁?杀了右派,其他人不好暴露;杀了刘志丹更不对。因此,我就决定不能杀人,故后方没有杀人。
关于迎接中央问题,中央到四川我们知道。后来,我们不知道中央到何处?忽然从前方缴获敌人文件中说:朱、毛到了甘肃会宁,有窜陕北模样。前方问我们怎么办?当时程子华还在后方,他说:得到这个消息好几天了,是否确实?现在中央到了哪里?来了多少人?我们前面是东北军,如果红军离开苏区,恐怕是有问题,我们向南面打,把敌人主力牵制住,让中央来,或创造新的苏区。同时,我们想不到中央会来。因此,我也同意向南打,即打榆林桥。另外,我们派交通员找中央,郭洪涛知道中央到也去迎接。说我们不欢迎中央,这不符合事实。
中央到了下寺湾以后,我决定去见中央。我去前对戴季英说过:他要审问人时,要通过马明方。我到下寺湾,首先见到中央周恩来、博古、洛甫、罗迈等同志。毛主席在前方指挥打仗,没见上。我向他们报告了陕北肃反搞错了,并说中央没来以前想纠正;中央现在来了,请中央处理,把人放出来,我回去解释。中央同志要我任陕甘省委书记,不要回后方。当时正在打仗,要我搞粮食供应。后来中央对陕北肃反处理作了决定,对我有批评,对聂、戴处分重。现在看,主要责任要我负,我是书记,虽然自己没有杀人,但也没规定不杀人。
后来,高岗抓住郭洪涛闹。郭要求我把问题闹清楚。我写了个解释书,有毛病。主要有二:第一根据原先决议写的,认为中央(注:应该是中央代表团)是正确的,认为陕甘边是右倾;没有分地,劳苦百姓还要土地。没有认识到自己是左倾和当时中央路线是错误的。第二,没有认识到自己是省委书记,总的责任要我负;认为上边有指示,我是执行者。后来中央要我负主要责任,这是对的,没有错。第三,我没有把党外斗争与党内斗争分开,而把二者混淆起来。
42年边区高干会议认为过去路线错了,这是对的;总的责任要我负,也是对的。但有几个问题没有具体分析,来搞清楚:第一,说我们反对欢迎中央,不符事实和情理。第二说我们有阴谋暗害刘志丹,这样说不恰当。如果我们有意要暗害刘志丹等,为什么不早杀?为什么后来没有杀人?第三,说高岗一切都对了,我们一切都错了,这也不妥当。我们执行王明路线要负责,但这是整个中央路线问题。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最后几个问题需要说明一下:
1、关于代表团名义问题。中央驻北方代表和河北省委共同派我到陕北当代表的。聂也带北方局(中央驻北方代表,后改为北方局)的介绍信来的,介绍信是高文华叫王林同志写的。信上说要成立中央和北方代表团,要聂负军事,我搞党的工作,另外再派一个陈刚未来(后去苏联开会),决定程子华参加代表团。因此说我们代表团不合法,是不对的。
2、关于郭洪涛的责任问题。第一,肃反的火是中央驻北方代表烧起的。他们一方面是根据自己调查了解,另一方面是根据郭洪涛的信。第二,郭讲话有夸大,对刘志丹的情况不能完全正确的反映,特别是他被撤职情况的反映不一定对。第三,北方代表对陕甘的第一封信还好,第二封信就骂,这是根据郭的报告。
3、我到陕北没有下去,对下边情况不了解,对陕北干部也不熟悉。当时各根据地来的人也很多,问题闹得也很大,要我具体说清楚还有困难。
(据陕西省档案馆全宗号124,目录号2号,案卷号1173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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