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记忆：相逢是首歌

作者：胡志刚   朗读：察哥兰草

2021年7月，特务连的老兵们又要聚会了，我从前旗搭顺风车路过鄂旗。中午，在战友党忠礼家来了几块阿尔巴斯羊肉，继续随车赶到呼和浩特，晚上邀战友王兴国一同聚餐，战友相见把酒言欢，那种情谊是无以言表的。第二天兴国夫妇为鄂尔多斯战友准备了丰盛的火锅，一同乘高铁前往张家口。途经集宁时，老排长韩涛上车，又是一阵激动，寒暄。

曾几何时，我们也是这样乘着绿皮火车奔向军营，当年的火车那叫个慢，大站一停，小站一停，咔哒、咔哒。从乌海市到张家口少说也得走一天一夜，现在几个小时便可到达。老哥几个不由自主感叹起国家建设的日新月异，努力回忆着当年的人和事，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张家口。

晚上，除江苏淮安的战友一个没有外，各路人马基本聚齐，每个人脸上写满了喜悦。既陌生又亲切，有的战友根本对不上号，毕竟四十多年了，端起酒杯不知从何说起，推杯换盏，夹菜递烟。随着主持人的开场，尘封的记忆才慢慢打开，一个个深藏心底的身影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这时，一位张家口本地的战友突然闯入眼帘，我脱口而出：闫……却怎么也想不起他叫什么，大脑迅速搜索了一遍，闫美！四十五年没见，我居然还能在他脸上看到了昔日的模样，记忆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几十年前。

张家口东山坡、老营房，相信这是特务连所有老兵最深的记忆，也是大家引以为自豪的地方。翻看察哥精心编排的《东山坡我的营地》相册，那一帧帧照片，让人心潮起伏。绿色的军营、绿色的军车、嘹亮的军歌，响彻云霄的军号，领章、帽徽，那小小的三点红，点缀在绿色的军装上相得益彰，绿茶缸，绿军鞋，解放帽，当年这些并不起眼的生活用品，在如今显得弥足珍贵，耳畔似乎又响起了“稍息，立正、向右转，齐步走……”的口令声，在经历过新兵集训的狼狈与尴尬后，我们就算是老兵了。一切步入正轨，每天天还未亮，嘹亮的军号就吹响了，那个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起床号，悠长的号声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声声地把我从床上托起，美梦中的我们无论多么不情愿也得迅速起床，晨练跑步、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夜晚的紧急集合依旧笑话百出，穿错鞋的、没系扣的、两个人扯一根背包带抱着被子跑出来的，有一次我甚至反穿着穿棉裤，裤带向后一系跑完全程，暗自庆幸自己没被发现……

刚入伍时，我因年龄小，身体单薄，从小又没受过什么苦，尤其是一些体力活，和其他战友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吃了不少苦头。记得有一次，我们挖下水沟，每人5米，别人早早挖完回去了，我挖了一下午也没完成仼务，再加上手握锹把不得要领，两手血泡疼的要命。最后还是郭顺、李哓平等战友们“搭把手”才帮我挖完。我连从沟里爬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条沟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深”了，是战友们把我拉上去的。当天晚上我用被子蒙着头想家哭鼻子……

部队训练科目有很多，除日常的体能训练外，爆破理论、军事地形学、射击、布雷、定向爆破等科目每天排的满满的。虽然不是实战，但也会有意外发生。我的副班长就是在一次点火管制作的训练中被弹片炸伤眼睛而退役。我比较感兴趣的是爆破理论，厚厚的一本教材，能从第一页背诵到最后一页，据此胡留根排长让我当了一段时间的爆破理论教员。射击训练那应该是每个军人的最爱，我也是乐此不疲。以至于复员很多年后，当地武装部组织的民兵打靶训练，我都参加，只为过一把枪瘾。多少次在梦里我又回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还是那个营房，还是那个宿舍，还是那些亲切熟悉的面孔。我们似乎好像还来不及追忆，就已经老了，然而，曾经的军营生活似乎越来越清晰。

早在2017年，我们曾造访当年的东山坡的老营房，怎奈人去屋空，房前屋后杂草丛生，有的宿舍门窗干脆用砖查封。面对着熟悉的院落，蛛网罗织的厨房和凹凸不平的训练场五味杂陈。只有路边那参天的白杨，挺拔而立，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地作响，似乎在向我们诉说着老营房的故事。拥抱着亲手栽种的大杨树，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曾经，我和战友们在这里摸爬滚打、站岗放哨，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铺上睡觉。可是，一切似乎远去了，却又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战友聚会的第二天清晨，透过酒店七楼的窗户，便可看到对面云雾缭绕的山峦，街道上车辆在雨中穿梭，行人不多。突然，听见有战友在楼道里说，老连长给大伙儿送桃子来了。老俩口竟然冒着大雨亲自为我们送来好几箱新鲜的桃子，我的眼框瞬间湿润了。当年在部队训时，由于训练任务重，加之年轻，根本不知道连长是多大的官，对那些一脸严肃的军官，心存敬畏，再者，作为普通士兵没有机会，也不敢亲近连长，只记得这是一位非常严厉而慈祥的长官，当年就是他和李国烈排长带领我们在官厅水库集训。两个月后，我们返回营地，在看到营房的那一瞬间，我很感慨的说：“终于回来了!”老连长问我：“很累吗？”我说：“不累！”其实，不累是假的，真的累的要死。

如今老连长重病缠身，却依然惦记着我们这些也已经年近花甲的当年的毛头小伙子。看着他清瘦的脸颊，依然挺直的腰板，我不由得鼻子一酸，感动之余，默默为老连长祈福，愿苍天护佑好人一生平安。老连长如兄如父，培养了我们坚强、勇敢、攻坚克难，直面人生的军人血性，这在我后来的工作生活中深有感触，受益匪浅，面对困难时毫不畏惧。

这次聚会，我们还有幸邀请到老团长，他刚刚参加完建党百年天安门广场观礼回来，年近九十高龄的他，精神矍铄，讲话铿锵有力。他说：“我是个团长，那时作为团长是职责，职责就是管好你们，今天，我们脱下军装都一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你们不要把我当团长看，你们就把我当老兵看。我现在老了，战友们有的对上号，有的对不上，请大家原谅。”其实，老团长是个简简单单的人，他政治上合格，立过战功，多次负过伤，上过朝鲜战场，和老一辈领导人合过影。但他最忘不了的就是五七七团，他说是五七七团培养了他，给了他的一切。听到老团长话，战友们不约而同起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家还推荐我代表特务连为他送上鲜花，老团长很是开心。

喝着察酒，聊着过去，冒着雨我们相聚大境门，登临长城，游览涿鹿，可我最想去的就是官厅水库，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官厅水库，我居然像年轻时候一样心砰砰的跳。记忆犹新的还是那次在官厅水库的集训。去官厅水库的路况很好，由于限高大巴车无法到达岸边，我们在距离水库很远的地方下了车，徒步前行。我疾步两公里多，冲在最前边，跑到水边，瞬间泪目，双手撩起清凉的水洒在脑门上，对着水面大声喊道：“我又回来了！”

官厅水库依然烟波浩渺，只是水面略有缩小，岸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芦苇。湖心小岛依旧是四十多年前的轮廓，关于湖心岛还有个小故事，那时一天的午休时间，我与战友套着救生圈向对面的小岛游去，湖心岛看着不远，其实很远，加之不了解水下情况，没游多久就感觉有点害怕，赶紧掉头往回游，刚上岸战友们就回来了，幸亏没被连长发现，不然少不了一顿训斥。

当年水库旁边那个破烂不堪的小渔村没了，渔船也没了，在小渔村所在位置是一排排整齐的起脊砖房，这大概是村民的新居了。极目远眺，官厅湖面上的那座铁路桥还在，只是旁边又增加了一条刷着橘红色钢梁的高铁桥，不时的有火车飞驰而过。这时，有一位羊倌，带着羊群列队向水中走去，好稀罕那些羊居然会游泳，看着肥肥的大羊尾巴，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当年李排长赶着我们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招呼着我们有序下水的情景，像极了这群羊。

在官厅水库集训的两个月，是战友们永恒的话题，河蚌事件、打教练事件，丢鞋事件，武装泅渡作弊，送战友看病，往事历历在目。面对波光粼粼的水面，战友们感慨万千，无论参加过集训还是没有参加过的，大家一同在特务连的战旗下合影留念，把这美好的一刻定格在永恒的记忆里。离开的时间到了，我回头再一次望着那湖面恋恋不舍地离去……

来源：察诗天下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