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刚从微博上读到中国某外交官如下言论：一个狭隘、偏激、极端的国家是可怕的，跟人一样。对一个狭隘、偏激、极端的人，要躲着走。中国需要朋友，你看看《中国不高兴》那本书，能交到朋友吗？在全世界去找敌人，树敌。“持剑经商”，那不跟鸦片战争一样吗？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用十九世纪的做法，这不愚蠢吗？

我想对此谈几句感想，又担心网上看来的这些言论不准确。不过谁都知道这种想法是一部分外交人员的“常规状态”，我们经常从各种渠道领教。我的议论就算是针对这种想法而不涉及某人吧。

持剑经商是五百年来西方列强崛起的基本逻辑，无论是海盗时代，还是重商主义时代和所谓自由贸易时代，概莫能外。西方获得中国市场就是用大炮轰开的，英国为了维护印度市场，长期驻扎五万英军和二十万印度雇佣军。历史上规模最大、最残忍的战争一战和二战，说穿了就是西方强国争夺殖民地即争夺资源和市场的战争。今天（也就是某外交官所说的二十一世纪）世界资源和市场尽由美国支配，连中东石油、澳洲铁矿石这些大宗商品的价格，都由华尔街和纽约交易所说了算。为什么？就因为美国拥有遍布世界的二千余个军事基地，平均每个主权国家驻有十个美军基地。

持剑经商的另一面，是无剑就难于经商甚至无法经商。以前中国跟西方做生意，所有游戏规则和价格由他们定夺，那不叫经商而叫遭劫。今天中国在利比亚有一百多亿美元投资，当美国法国英国入侵利比亚时，我们的财富只能在风中飘摇，这不叫经商这叫放血。

由五位爱国学者合著的《中国不高兴》，就是向国人讲这么个基本事实，提醒国人正确理解国际社会的游戏规则，要在知己知彼情况下智慧地、巧妙地、有时不亢不卑、有时强硬、有时拍案而起地维护好自己的国家利益。《中国不高兴》本是给外交官撑腰的书，它像国力军力一样，可以作为外交家纵横捭阖的力量来源，却引来无知外交官的批评谩骂，不亦谬乎？

外交官必须知道“外”的基本事实，然后以国力军力为后盾，有礼有节地与他们“交”，从中谋求最大的国家利益。如果将外交错误地理解为技术层面的生意往来，那可能经常遭遇利比亚投资似的没有胜算的放血。如果将外交错误地理解为给大家陪笑脸，从而天天点头哈腰唯唯诺诺装好人，那就只能“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人还能做得好外交官吗？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外卖官”、“外送官”啊。中国有没有能力持剑经商是一回事，懂不懂这个基本事实是另一回事。

某外交官认为“一个狭隘、偏激、极端的国家是可怕的”，这话不假。用来批评西方强权则体现出外交智慧，用来告诫自己则纯属脑残。古语云，兵不厌诈，外交乃是战场的延伸，它是综合运用国力军力智力来谋求国家利益最大化的博弈。老有一些国家支持台du/zangdu，这无疑十分狭隘、偏激、阴险、极端、霸道，可是中国不得不马上给他们陪笑脸，给他们送上资源、开放市场，还常常给他们送上几百亿美元的订单。他们用极端和霸道得到了他们的国家利益，这就是外交本质的一个侧面。连南美洲和南太平洋一些撮尔小国都经常以此招数向中国诈钱诈物，并且大获成功，我们就不能笼统地否定这种游戏规则。

《中国不高兴》是要我们提防别人用这种游戏规则诈取我们的利益，并反过来用这种方式制伏他国。俗语云，马善（驯服）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如果我们假装善良崇高，故意自外于这种游戏规则，一味驯服，那就只能永远被动，永远被别人捏拿、敲诈、掠夺。

国际社会每一个占有优势地位的强国，骨子里都是狭隘、偏激、极端、霸道的可怕国家。因可怕而可敬，然后恩威并施，由可敬过渡到可亲，最后成为江湖老大，这是每一个领袖人物、领袖国家的发展轨迹。征诸现实，美国的威名，如上所述是平均每个国家驻扎十个军事基地树立起来的。中国想减少对西方国家的稀土出口，西方人主导的国际组织判我们违法。美国以轮胎特保案那样的贸易保护主义限制中国贸易，这是对他们宣扬的贸易自由原则的公开背叛，国际组织却判美国合法。此外，西方可以随意对我们进行高科技封锁和武器禁运，中国对此无力抗辩。这“法”的背后是什么？不就是“剑”吗？难道穿个马甲就能把剑读作道义吗？中国的外交官真的这么不开窍，你还如何为国家利益深谋远虑？

按照中国当下的国际境遇，中国有没有力量和胆略持剑经商是一回事，是否承认持剑经商的事实和逻辑是另一回事。我相信中国即使国力第一，也不会像西方强国那样用飞机大炮去掠夺他国，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否定持剑经商的历史规律和国际关系逻辑。我们必须参照这种逻辑抵制他国对我们的掠夺，必须参照这种逻辑显示我们威而不怒的力量来拓展我们的发展空间。

（俊德堂书院导师摩罗教授作客中山讲堂）

如果我们漠视这种逻辑的存在，将有可能出现如下两种恶果。

第一，我们可能膨胀起一种不切实际的民族虚荣心，认为我们凭着大度吃亏就可以德披四海，八荒拥戴，谁都会支持我们复兴崛起。事实却是：不但列强给我们设置陷阱，列弱也成天磨刀霍霍。我们将可能因此而气急败坏，这显然不利于民族精神的健康成长。一旦民族精神出现扭曲，民族复兴将成空话。

第二，我们可能长期沿袭笑脸外交、订单外交的错误方针。外国一生气，我们就交上巨额订单，奉送真金白银，这在某种程度上等于自觉地中国变成了西方强国的倾销市场。西方列强飞机大炮狂轰滥炸五百年，目标之一不就是让全世界都变成他们的倾销市场吗？订单外交不过是当年割地外交、赔款外交的变形而已。中国如果如此尊重强权国家的意图与需求，到头来我们即使经济繁荣，遍地黄金，也只能是列强的取款机、列弱的大锅饭，自己的国民却每天节衣缩食奔波于全世界的劳务市场卖苦力，最终让民族复兴理想沦为笑柄。

建议中国外交官进修一下“水浒学”，每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是打来的，没有一个铁杆朋友是巴结来的。靠笑脸和进贡换来的朋友永远没有平等可言，而且容易过河拆桥，萨科齐刚刚花光卡扎菲的进贡就大肆入侵利比亚即是近例。过招而来的朋友才可能平等且长久。该出手时就出手，一出手很可能须臾之间化险为夷。须亮剑时当亮剑，一亮剑或许纠缠多年的乱麻就迎刃而解。没有那么三拳两腿，千万别站在那个岗位上吾国吾民、卖国坑民。今天的外交官如果还用李鸿章的跪姿、媚笑和赔款（订单乃其变形）事外，那真是完全浪费了中国排第一的文化底蕴、排第二的GDP、排第三的国土面积、排第四的军力。庸才误国，不亦悲乎！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值此艰难崛起之际，中国需要横空出世的大政治家，和横空出世的大外交家。

2009年写于北京北小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