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所在区,近年来陆续新成立了不少街镇(含街镇级大社区)和社区,少数街镇甚至已先后拆分数次。理由是人口增长,不拆分不便于精细化管理。
比如某街道的一个社区,不久前一分为二,新独立出去的社区,与原社区一样,也有五十来号人。如果不单独成立这个新社区,而在原社区基础上增加五十来号人,治理效果或许更好,还省了新建社区办公楼等行政成本;甚至因为“规模效应”,可能只需要在原社区基础上增加二三十人,就足够应对,远比成立新社区更节约行政成本。可是没有人算这样的账。近两年,单该街道就已先后新成立了3个社区。
每当成立新街镇社区,县(区)直各部门都要费时费力重新对各项工作进行切块分割。由于情况复杂,不少工作甚至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打不开撕不烂”“剪不断理还乱”,严重分散精力,影响工作;也给邮政投递、交通标识、市民出行辨识等带来巨大困扰。一些地方为便于推进新街镇(街镇级社区)成立,声称采用新治理模式,可以大大减少编制数,提高行政效率,然而几年一过,人数不断增加,最后还是“涛声依旧”,与老街镇无异。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们只有“四万万同胞”,如果按照人口一增就要分治的逻辑,今天14亿人口的中国,是不是要裂变为三四个国家?或者,是不是要变为八九十个省市自治区?
没有规模,就没有效益。一人如果只种一亩地,可能比种一百亩地还累,原因是,一亩地无法实行规模化、集约化、机械化作业。我们通常说“一只羊是放,一百只羊也是放”,说的正是“规模效应”。
以“精细化管理”为由,人口一增就要新成立街镇、社区,与上级的政策导向有很大关系。
上世纪九十年代,广东一些城市,户籍居民一百万,外来务工人员却有三四百万,而地方警力等却仍按户籍人口配备,导致社会治理出现严重问题。后来改为按实际人口配置社会管理与服务资源,这样的问题才得到缓解。如今,面对快速城市化,各地也应更实事求是地面对社会治理问题。有地方出台政策,人口达到一万以上就要新成立社区,却不允许在原社区基础上增加工作人员。这是一种十分教条武断的做法。与其不停新增街镇社区,无谓增加行政成本,不如“两害相较取其轻”,适当多给街镇、社区增加人手。
有人说,一些地方之所以乐于如此,就是为了新增加班子,多安排位子。如果真的如此,其与加强社区治理的初衷实属背道而驰。
拆分就拆分吧,在命名问题上,少数地方竟闹出惊人笑话。
几年前,某区新成立了一个街道级大社区,市领导考虑到成立该社区的目的,主要是服务省级政务区,因而十分重视,特意命名“方兴社区”,寓意方兴未艾。
然而不久却被人爆料,说是隔壁区也曾有一个街道级“方兴社区”,只是后来降格为大社区下面一个小社区名,原来的街道级社区另取名锦绣社区了。
爆料人正是方兴大社区的工作人员,他们经常遇到跑错了“方兴”的办事群众,因为总是被跑冤枉路的群众骂,心里自然憋屈。
媒体认为,相邻两个区,竟然有重名的两个社区,虽有级别不同,市民却弄不清楚,导致坐公交、打的乃至邮政投递等许多不必要的混乱,于是就此作了连续报道。
通过报道,人们才发现,原来,市领导给后成立的方兴社区命名时,并不知道隔壁区已经有了“方兴社区”。
读者们于是愤愤不平:市领导不知情原属正常,但基层领导原本是知道这一情况的,却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究其心理,无非是害怕说出实情,驳了市领导的面子。殊不知,市领导哪里就会是这样的格局?不跟领导说实话,让领导的无心之失得不到纠正,百姓要是知道这是市领导命的名,岂不是连累市领导也跟着背黑锅?
百姓更气愤的是:连这点实情都不敢如实报告,还能指望这帮人平时跟领导说啥实话、反映啥实情?
媒体为此也采访了市民政局地名办公室。地名办公室的人告诉记者:当初市编办报来的就是这名,我们照单核准,至于导致重名,那可怨不得我们。
明明是地名办公室,专业机构,自己不检索地名,胡乱批复不作为,却把责任硬生生推给编办。
“大方兴”最后找“小方兴”商量,要求他们更名,言下之意,自己是街道级社区,与你不是一个层级,你还是知趣让道吧。这下轮到“小方兴”不干了:“我虽然只是村居级社区,可我毕竟命名在先,先长胡子还不如你后长眉毛?”
媒体连续报道了三篇,就戛然而止,草草没了下文。不知是知难而退,还是受到了啥上级干预。
几年来,市民每看到公交车前方车顶电子显示屏上赫然显示的“方兴社区”字样(至少笔者看到有一路公交车,每天打我所住小区门前经过,“方兴社区”正是其终点站),还是不由分说地上车。至于是不是自己要去的“方兴社区”,那只有下车才能见分晓了。
还有更奇葩的。
L街道本来名字好好的,突然却不用了,废弃就废弃吧(就如人改名后的曾用名),它还不是真废弃,而是让新拆分出去的街道用,自己改名W街道;不日,W名字又不用了,又让新拆分出去的街道用,自己更名T街道。呜呼,古今中外,没有更名如此混乱的。难怪群众戏谑T街道 ---“你们哪是街道,简直就是街道名孵化器啊!”
仿《老兵不死》的歌名,有人专门将此编成段子---《老兵之死》:一位L街道籍台湾老兵听说老宅将拆迁,特意从台湾回乡,只想最后再看一眼老宅,拍张照片留念。到了L街道,人家说:“老人家啊,你那老家现在已经更名叫W街道了。”老兵又连忙跑到W街道,不料人家又说:“老人家哎,你那老家现在已经更名叫T街道了。”老兵又匆匆赶往T街道……正因为这好一番折腾,老兵赶至老宅前时,恰见老宅轰然委地。老兵人生最后一个梦想破碎,当即心脏猝停,溘然长逝。
1934年,蒋介石为了方便对中央苏区红军的围剿,将婺源划属江西,隶属于江西省第五行政区,当时给出的理由是旨在消灭红军(民国二十五年元月,国民政府为消灭红军,析安徽潜山县、太湖县、霍山县、舒城县4县边境设立新县,因区域属古南岳天柱山之西,故名岳西县)。消息传开,无疑投石水中。婺源各界人士纷纷上书县府,要求免划江西,徽州驻外同乡会等也运用各种舆论工具,要求政府收回成命。婺源是朱熹故里,婺源之于徽州,正如曲阜之于鲁。请求免划运动,历时数月,各方虽然竭诚尽力,但仍无济于事。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八月,蒋介石在南昌行营署名行文,令婺源县政府“无条件执行”,9月4日,婺源正式由江西省政府接收。1946年6月26日,国民大会筹备委员会代电致婺源县参议会“三十五年四月,民愿字第65号代电奉悉,关于呈请将婺源划回安徽管辖一案当存,候国民大会开会时移请大会秘书处核办,特此布复”。于此,看来早已萌灭的希望又一次被点燃起来了。后经胡适、冯玉祥等人奔走,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八月,婺源奉令划回安徽。16日,两省正式办理接交于续。婺源历史上的这场“回皖运动”终于落下了帷幕,徽州一府六县的政区得以恢复。今天查看《休宁县志》,上面清楚地记载着当时徽州人内心深处的喜悦。他们那个高兴劲,就跟光复了一样。海阳、屯溪街头,鞭炮齐鸣,人头攒动,万人空巷。1949年5月,解放军“二野”挺进婺源,过境时主持军管,而以屯溪为中心的徽州为“三野”部队军管。婺源县就是在两支部队军管会分割的体制下,再次脱离徽州政区。尽管其后,婺源人也再次表达他们强烈回归安徽徽州的愿望,但终究没有实现,直至今日,它是江西省上饶属下的一个县。徽州,只能再梦里回去了。
1987年11月27日,徽州一府数县的政区格局再次被打破,典型的徽州地区---绩溪县划属宣城地区。2000年6月25日,宣城地区改为地级宣城市,绩溪县属之至今。
安徽枞阳划归铜陵,“桐城派”文化被割裂的意味同样浓烈。
查阅枞阳历史沿革,唐(公元618年——公元907年),初为同安县,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改同安郡为舒州。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复为同安郡。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改同安郡为盛唐郡,改同安县为桐城县,辖33里。乾元元年(公元758年)盛唐郡复名舒州。五代•十国(公元907年——公元979年),为桐城县。此后直到1955年,都名桐城县。1955年7月1日,更名为枞阳县(与桐城分治),先属安庆专区、安庆地区,后属安庆市。2015年10月13日,国务院(国函[2015]181号)批复同意:将安庆市枞阳县划归铜陵市管辖。
历史上,许多“桐城派”名人及后来的朱光潜、黄镇等,虽然出生时是桐城人,但其出生地解放后都划归了枞阳区域。正因如此,安庆地区才长期流传“枞阳出人,桐城出名”的说法。如果说1955至2015年这60多年中,枞阳、桐城虽然分治,毕竟还同属安庆,那么2015年枞阳摆脱安庆划归铜陵,枞阳人连安庆人都不是了,遑论桐城?桐城人还好觍着脸把铜陵枞阳人赖为安庆桐城人?
现在全国各地行政区划调整,考虑经济发展因素为主,而历史文化传承方面则很少顾及。殊不知,没有文化传承护佑的经济发展,又岂可持续?国家民政等部门应站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高度,对此类区划调整及命名乱象进行认真调研,出台科学严谨的制度、政策,遏制地方不断大拆大分行政区划的冲动。
作者:陶余来 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来稿】 图片来源网络 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