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余来：天价彩礼无事酒

 

朋友之间，彼此关系亲近，今天你请我撮一顿，明天我请你喝一场，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值得诟病？

 

如果有谁提出这样的问题，一定有人会说这个提问题的人有病。

 

然而生活中还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贵州某地，本就出名贫困，可村民之间日常找由头互请频繁，甚至连老母猪下崽也得请客，给百姓造成很大经济负担。因此，几年前，当地政府为此开展了整治“无事酒”活动。有村民因为参与这样的吃请，竟在村口与阻拦参与的乡村干部发生冲突，有村民“不领情”，质问乡村干部为什么连自己走亲戚也要管。

 

哪怕只是“老母猪下崽”，贵州村民请客毕竟还有“由头”可言。如果这也算是“无事酒”，那么几位要好的朋友之间纯粹为了增进情感的吃请，是不是更当算“无事酒”？

 

或许有人会说，朋友之间纯为增进情感的彼此吃请，不需要“随份子”，而贵州村民参与的“无事酒”是必须“随份子”的。

 

这样的说法其实并不成立。彼此吃请，总需要各自购买酒菜，这也是花费（如果在饭店吃饭，还需要支付给饭店以经营利润）。贵州村民吃“无事酒”，虽然要“随份子”，可毕竟是“得情还情”，彼此抵消。真正的负担发生于采买酒菜，而不是份子钱本身（中国人千百年来流传的“随份子”本身，其实本意源自大事当前百姓间的金融互助）。从这个角度看，朋友之间纯为增进情感的彼此吃请，在增加经济负担方面，与贵州村民的“无事酒”难分伯仲。

 

又有人或许会说，朋友之间彼此互请，乃是出于友谊情意，纯属自觉自愿，这迥异于贵州村民被迫参与的“无事酒”。事实是不是这样呢？

 

理论上说，贵州村民也完全可以自觉抵制“无事酒”，也就是说，参不参加“无事酒”纯是主观自由，外人强迫不得。然而真正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懂得，事情绝非这么简单。置身那样的环境下，很少有人能真正改变世俗顶住压力。“我母亲对我们的拮据生活感到十分痛苦，那时家里样样都要节省，有人请吃饭是从来不敢答应的，以免回请。”这是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中的话。但那是法国世象，而且是小说中的情节，现实生活中的中国人，有几人敢这样将自己封闭起来，做“装在套子里的人”（俄罗斯作家契诃夫作品中的人物）？

 

明了了这样的道理，我们自然也会懂得，朋友之间纯为增进情感的彼此吃请，也未必都出于自觉自愿----朋友主动邀约，不好驳了面子；既然赴了朋友之约，也不好不回请。有意无意之中，便陷入了人情大网而不能自拔。

 

“无事酒”之外，还有“天价彩礼”问题同样难治。

 

今年2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涉彩礼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正式实施。近日，不少媒体针对“天价彩礼”问题密集发声。有媒体还报道了福建龙岩法院去年办理的一起涉及23万元彩礼纠纷以及今年2月1日当天，湖南郴州中院对一起涉彩礼离婚纠纷案件作出的二审判决（法官适用新的司法解释，将一审判决返还的彩礼金额10万元增加到16万元）。媒体认为，关于审理涉彩礼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强调禁止以彩礼为名借婚姻索取财物的原则，并对彩礼的范围、返还的条件、当事人的确定等予以规范，进一步统一裁判标准，更好回应人民的新要求、新期待，为遏制“天价彩礼”、助力移风易俗提供新的法治力量。

 

看到以上这些信息，或许有人以为“天价彩礼”治理指日可待。是不是真可以这般乐观？

 

笔者家乡向来把嫁人唤作“给人家”，收点彩礼自然被认为天经地义。但碍于颜面，素来将彩礼隐语式地唤作“茶钱”。明面上，似乎是因为媒婆辛苦，男方为此支付的喝茶钱。你看这话说得多么风雅。

 

上世纪九十年代，笔者所在城市甚至发生过花钱将农村户口变为城市户口，美其名曰“捐资户口”的事。不是公开花钱购买城市户口，而是“自觉自愿”捐资城市建设才花的钱，作为投桃报李式回报，政府才变更其为城市户口。

 

那时候，还有不少学校收取“择校费”，也是要求家长书面写就主动“捐资助学”的条子。

 

福建龙岩、湖南郴州这两起彩礼纠纷案例也许只是特例。彩礼官司，本就举证较难；加之还存在馈赠、扶助与彩礼之间的界定难（最高法司法解释规定，一方在节日、生日等有特殊纪念意义时点给付的价值不大的礼物、礼金，为表达或者增进感情的日常消费性支出，以及其他价值不大的财物等，不属于彩礼）。关于审理涉彩礼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正式实施后，“茶钱”之类的隐语或许会增多，男方被迫以婚前买项链戒指之类化整为零“按揭式”支付估计也会增多，甚至不排除有女方会祭起“赞助”之类的书面说辞……

 

或许也有人会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天价彩礼”也者，不仅是女方的错，也有男方愿意配合的责任。

 

是的，至少理论上，彩礼问题存在着时间之与速度一样的关系：速度越快时间变得越慢；当速度等于光速时，时间停止；当速度超过光速时，时间倒退。同理，男人越优秀彩礼越少；男女优秀程度打个平手，可以免掉彩礼；当男人远比女人优秀时，彩礼甚至变成了“负数”。如此看来，似乎一切都是市场配置资源、由市场说了算。

 

只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在彩礼成风的大环境下，无论多么优秀的小伙子，多少都难免要受到彩礼问题的威压。

 

我们无法无视这样的事实，但真要出手治理，却绝非易事。

 

毛主席说过，“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在社会治理方面，切忌“治理洁癖”，尊重常识就好，圣人的作用就是给个方向引导。一方面，政府对“无事酒”“天价彩礼”之类不能无所作为；另一方面，有关部门要充分认识到这些问题的整治难度。“无事酒”现象中有“人情大似债，头顶锅盖卖”的人情成分；“天价彩礼”现象中有物以稀为贵、市场支配资源的隐含逻辑驱动。政府固然不能对这些现象无所作为，但底线还得是坚守依法治国；法治也无法包打天下，许多问题还是得德治、自治等多管齐下综合施治。

 

作者：陶余来 合肥市包河区总工会 ；来源：昆仑策网【原创】图片来源网络 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