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国有企业战略重组是调整改革航向的重大标志

乔新生：国有企业战略重组是调整改革航向的重大标志

2021-12-31

【提要】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上个世纪90年代国有企业实行分拆改革，模拟市场经济。进入本世纪后，国有企业战略重组，标志着中国对市场经济的认识更加清晰，国有企业改革方向更加坚定。

2021年12月23日，中国稀土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正式成立。该集团是由中国铝业集团有限公司、中国五矿集团有限公司、赣州稀土集团有限公司（他们分别持股20.33%）优势互补、共同发展稀土资源产业而组建的国有大型企业。该集团还引入了中国钢研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有研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他们分别持股3.90%）等专门从事稀土科技研究的企业，形成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稀土集团。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是最大的股东，持有31.21%的股份。这是我国充分利用稀土战略资源的重大决策，同时也是我国国有企业改革的分水岭。

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从价格体制改革转为股份制改革，试图解决国有企业效率低下问题。改革的基本策略是，抓大放小。对于中小国有企业，采取出售或者赠送的方式，解决中小企业国有企业亏损问题。对于大型企业，则采取拆分或者股份制改造等方式，试图把国有大型企业变成市场主体。改革者的基本逻辑是，由于国有大型企业在某些行业处于绝对垄断地位，不利于开展市场竞争，因此，只有将国有大型企业分拆开来，才能充分利用市场运行机制实现资源合理配置。

在这样的改革思路下，中国通信企业改组为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等通信企业。中国电网改组为国家电网、南方电网等国有企业。铁路、公路、矿产资源企业如法炮制，进行股权重置，形成不同的法人主体，鼓励国有法人之间开展竞争。

这样的改革实际上是借助于行政手段，模拟市场竞争，让国有企业在竞争中发现问题，在竞争中实现优胜劣汰。可是，由于国有企业掌握战略资源，往往处于绝对垄断地位，因此，这样的改革给人一种“过家家”的感觉。不少学者把这样的改革称之为市场经济的模拟化，认为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资源配置中出现的问题。

果不其然，中国通信行业实行分拆改革之后，相互竞争出现了十分荒诞的现象。中国联通和中国移动的员工为了争取客户，拳脚相向，引发不必要的纠纷。国有资产监督管理部门为了解决问题，采取的策略是，将中国移动、中国电信、中国联通的负责人进行轮换，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希望国有企业“良性竞争”而不是恶性竞争。

类似的改革不胜枚举。我国大型民航公司战略重组之后，为了解决民用航空公司竞争中出现的问题，国有资产监督管理部门对大型民用航空公司的负责人实行轮换，这样一来，国有大型民用航空公司之间的竞争就变成了走过场。大型民用航空公司的航线必须由民航主管部门统一分配，虽然民用航空主管部门根据经营状况，不断调整航路，但是从整体来看，中国民用航空公司的竞争，仍然是模拟竞争。

中国国有企业改革除了分拆之外，还面临中央国有企业和地方国有企业之间的竞争问题。为了解决中央企业和地方企业之间的不正当竞争问题，国有资产监督管理部门鼓励中央国有企业通过兼并重组等方式，将地方国有企业收归己有。此前我国大型矿产资源开采企业中国五矿集团有限公司曾经先后兼并重组许多地方国有企业，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和绝对的资源优势。这样的改革除了扩大中央国有大型企业资产规模之外，对于中国市场经济的发育和成长并没有实际意义。

此次中央政府痛下决心，决心改变国有企业改革思路，合并同类项，真正做大做强。正如人们所知道的那样，中国是世界上稀土资源丰富国家，中国稀土出口量世界第一。不仅如此，中国在开采稀土资源的同时，掌握了稀土资源的冶炼技术，一些国家虽然拥有稀土资源，但是，要想将稀土资源转化为稀土产品，还必须请求中国帮助冶炼。中国出口的稀土产品中，一部分属于稀土资源产品，一部分则属于稀土加工业产品。

由于我国稀土开采和稀土冶炼分属于不同的企业，因此，对外竞争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竞相压价的现象。我国虽然拥有丰富的稀土资源，在稀土冶炼技术方面具有国际领先的优势，但是，我国并没有掌握国际稀土的话语权。针对我国稀土资源领域存在的问题，中央多次明确表示，要整合资源，完善中国的稀土资源出口政策。可是，由于中央企业和地方国有企业分别隶属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涉及利益的分配问题，因此，资源整合的过程中，难免会磕磕绊绊。

此次中央下大力气组建中国稀土集团有限公司，标志着我国在国有企业改革方面调整航向。

首先，国有企业改革并非把国有企业分拆开来，让他们相互竞争，实现资源的合理配置。当国有企业生产产品或者提供服务的价格属于政府定价或者政府指导价的时候，这样的改革没有任何意义。由于价格控制在政府手中，国有企业之间的竞争，不可能是良性的竞争。虽然一些国有企业通过提高服务质量，扩大自己的市场占有份额，但是，就整体而言，由于竞争的核心因素价格控制在政府手中，因此，国有企业之间的竞争只能是模拟的竞争。这一点在我国电信行业领域表现得尤为明显。由于我国电信价格实行政府指导价，因此，我国主要电信企业在竞争的过程中，只能通过提供不同的“服务套餐”，满足消费者需要，这样的竞争不可能满足消费者的实际需要。

如果认为组建不同的市场主体或者把国有企业变成不同的竞争主体，即可确保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那么，就是典型的教条主义。事实证明，国有企业的核心竞争要素没有放开，国有企业之间的竞争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竞争。

其次，国有企业的优势就在于规模。国有企业拆分之后，国有企业的管理成本急剧上升，国有企业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很容易变成恶性竞争。我国许多大型国有企业分拆之后，建立若干集团公司，这些公司需要重新组建治理结构，需要大量的管理人员，一些集团公司在改革的过程中，形成子子孙孙若干公司，这些公司的管理成本和经营成本居高不下。如果这样的改革持续下去，那么，中国国有企业效率低下的问题很难得到彻底解决。

当务之急，是要重新审视国有企业的作用，重视国有企业的规模效益，合并同类项，确保我国国有企业精兵简政，不断降低国有企业管理成本和经营成本的基础之上，提高国有企业的经营效益。

我国铁路机车制造企业分布在全国各地，形成若干车辆制造集团。中央政府审时度势，对中国铁路企业进行战略重组。一方面将分布在全国各地的铁路局改组为铁路分局集团公司，另一方面，将铁道部改组为中国铁路总公司，并且把中国铁路总公司改组为中国铁路集团公司。铁路行业改革是为了充分发挥铁路网络的作用，提高铁路行业的经营效益。铁路主干企业战略重组的同时，国家对铁路设备制造企业实行大胆改革，将南北铁路设备制造企业合而为一，形成中国车辆集团公司。如今该公司已经成为世界规模最大的铁路车辆制造企业，在国际市场竞争中，具有明显的比较优势。

“天下分久必合”。将若干国有企业合并重组在一起，形成庞大的集团公司，对于国有企业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不管是资源企业战略重组，还是制造企业的战略重组，其目标都在于实现国有企业的健康发展，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

实行战略重组之后，将会有更多中国国有企业进入世界500强。这对于提高中国国有企业的竞争能力，强化中国国有企业的比较优势，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但是，必须指出，国有企业的战略重组面临内外两个方面的问题。首先，从内部来看，战略重组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战略重组意味着大量精简管理人员，这对国有企业改革来说，是一个绕不开的难关。如果不能从根本上精兵简政，降低国有企业管理费用，完善国有企业的治理结构，提高国有企业的竞争效率，那么，国有企业的战略重组不可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如果只是在形式上实现资源重新配置，而没有从组织上解决机构臃肿人浮于事的问题，那么，国有企的改革不可能提高效率。国有企业战略重组之后，首要任务是革新挖潜，通过改造治理结构，充分利用现代数字技术，提高管理效率，确保国有企业规模扩大之后，不会出现“规模不经济”现象。

其次，从外部来看，中国面临的国际市场竞争形势异常严峻。中国国有企业在国际市场竞争中，已经形成了强大的冲击力。在许多国家的招标投标中，中国国有企业以自己强大的实力所向披靡。但正因为如此，西方一些国家诬蔑中国国有企业，认为中国国有企业得到政府的资助，因此，在地区性自由贸易协定和双边贸易协定中，针对中国的国有企业制定歧视性的条款。中国国有企业海外竞争面临巨大的压力。

解决我国国有企业海外发展存在的问题，一方面依靠中国政府持续不断地努力，为中国国有企业保驾护航；另一方面，中国国有企业应该实行战略调整，充分利用所在国家的资源，组建联合体，在竞争中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中国国有企业已经和印度尼西亚国有企业组建联合体，共同建设高速铁路。事实证明，这种“本地化”和“在地化”，对于国有企业的海外竞争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通过吸纳当地的工程技术人员，把国有企业海外项目变成当地的公司项目，可以增加亲和力，提高竞争力。和当地企业组建联合体，招收当地的员工，可以享受当地企业的优惠政策，提高企业的盈利能力。

总而言之，中国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向已经确定，关键就在于必须贯彻落实中央的各项方针政策，确保我国国有企业战略重组实现效益增长。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转编自“乔新生”，修订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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