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解放军报社文化部高级编辑杜志民同志,于2022年12月29日在海军医院逝世,享年78岁。疫情因素,丧事从简。杜志民1944年生人,祖籍河北省清河县。1968年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外语系。1970年入伍,历任北京军区战友歌舞团编导室干部,解放军报编辑,高级编辑。著有诗集《哨所风雪夜》《阵地上的小花》《山地风》,散文集《和平之子》,小说集《心系》、《杜志民自选集》等。组诗《民族自强之声》获全国首届体育文学奖、《山地风》获1984年解放军文艺奖。】
老杜走了,因为走得太突然,以至报社的同事们几乎连反映过来的时间都没有。人们说,杜志民哪,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前些天还见他在大门外和老伴溜圈散步,一眨眼他就怎么离开了这个世界呢?据听说老杜此前曾患过脑梗,不久前在海军总院输液数日,脑梗其实并不严重,本来输液结束就该回家了,没想到赶上北京疫情管控全面放开,临走前偏偏在海军医院感染了新冠,最终成为给他生命画了句号的魔症。
我和杜志民同室办公多年,他是长兄,河北清河人,性格颇具燕赵汉子的特有风骨。不仅为人侠肝义胆,豪放爽朗,从来不为斗米折腰,这种个性更表现在他的作品中。他的诗歌散文文风古朴,意蕴深邃,别有一种韵味。老杜文字讲究,行为爽直,也从来不看人脸色行事。
其实生活中的老杜极具幽默感。很多人知道他爱抽烟,是一杆真正的“烟枪”。如果给老杜画一幅素描的话,最典型的形象莫过于画他抽烟,平时他的动作,习惯左手捏着半根点燃的香烟,右手握一管毛笔改稿。从来都是两只手同时忙活且互不干扰的状态。他思考问题时,也多是手夹一根烟,脸朝天花板作苦思冥想状,烟雾在他的桌子上方瓢荡缭绕。所以,外部人员对他的印象概括,就是“烟枪老杜”。
后来报社开始使用电脑,敲打电脑是需要双手操作的,老杜左手夹烟的动作受到了挑战。然而出乎人们意料,老杜始终不能改老习惯,改了,还怎么创作改稿呢?于是我们看见,工作时他依然左手夹一根香烟,右手单手敲打键盘。下边部队同志来了,谁都看了有几分滑稽像,甚至看作是几分幽默。但老杜习惯一辈子的抽烟习惯不能改,因为抽烟是他思考写作的必须伴侣。一些年轻人奇怪,这一只手操作键盘居然丝毫不影响杜老师每天大量处理稿件,简直怪了。于是,左手夹烟右手敲电脑,成了军报老杜标志性的画像。
老杜不仅爱抽烟,平时也爱酎上两口。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有了这两项,不是什么好事,对个人算是一项不小的开支,因为我们那时都百八十块工资,也都想劝他要有所节制,但老杜从来都是哈哈一笑,他说搞文字本来就枯燥,一点抽烟的爱好再戒掉,生活还有多少意思呢?那天,看室内无外人,他眯着眼滑稽地笑着,让我看他的秘密,他打开左边抽屉,然后从抽屉里抓起足有千把块钱的钞票说,你老弟别担心,咱有“私房”。
原来老杜这人平时单位给的优质稿奖励,还有什么三十五十的小不留的稿费,老杜大都存放于此。他说,大老爷们的,不能什么事都去跟老婆子要。我这样多自由啊,保证了我的爱好不差钱,这比什么都重要,这样做有个好处,免生闲气,你看这多好啊!这分明是在介绍人生经验哪!老杜非吝啬之人,但凡部队来个送稿的帮忙的,他一定在人家临走时自费请吃顿饭。认为这是规矩。不管老少,老杜朋友甚多,喝酒抽烟的应酬自然都是寻常事。
过去我们大多认为老杜是个粗人,典型的北方汉子,接触多了,渐渐发现,老杜有非常丰富多彩的感情世界。
刚接触老杜不久,正赶上他从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前线值班归来,部里安排他给大家讲一讲前线感悟。真没有想到,老杜那一次汇报,居然讲哭了不少人,他在一线对士兵生活的深刻体验,对生和死只有到过战场才有的那种感悟,战场特有的那种内心体验,老杜当时讲的绝不是仅仅报道上的那些表面化的思考。记得他当时给大家诵读一篇在一线战壕士兵们喜欢的《血染的风采》诗歌,的确是读出了两行热泪。我一下子觉得,老杜绝不是一个粗人,是一个感情非常细腻的老兵。
这种感觉,还是更多的后来在他的作品中读出来的。记得一次,他在报纸发表一篇散文,题目叫《妈妈的心啊,鲁冰花》,全篇讲的是一个军人的母子情感,看后没有人不动情落泪的,一个讲述个人情感的文字,能够催人泪下,足见老杜文字的情感力量。
老杜是一个老大学生,对文化新潮从来都是兼收并蓄。记得他写过一篇题为《青楼黄金粥》的小说,背景写的就是我们报社那幢青灰色的办公大楼,以及大楼里发生的诸多故事。当时正是王蒙的意识流小说流行期,我感觉,老杜的作品跟王蒙的那些作品完全有得一比。某种意义上,我更喜欢老杜的思想意向明确的《青楼黄金粥》,他在作品中对文化新风的把握,对生活理解的深刻,都是出乎当时人们意料的。老杜以诗立名,其实他的小说散文随笔更具有特别的韵味,或者更胜一筹。
很多人都觉得,老杜本来应该是一个出色的专业大作家,特别是如果专职于小说或者散文的话,他会为这个时代奉献大作力作的。但是,历史的命运和组织安排,要求他把主要力量集中在为他人作嫁衣的编辑业务上。这显然是一种特别奉献。那年头编辑队伍中的很多同僚,都是在基层出类拔萃中选调而来,大多已经在创作上有两把刷子后才进报社工作的。对学历要求并不是特别强调,更主要的是强调能力。老杜是文革前毕业于河北大学,不仅功底扎实而且文学底蕴深厚,在单位是过得硬的科班。不仅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以优秀军旅诗名扬军内外,而且散文、随笔、小说其它题材几乎无所不工。如果进入专业作家队伍,那几年一定是他创作的丰收期。记得当年他去前线值班,连续在报纸发表多个头条。开始有领导还觉得文化部门的干部会不会胜任新闻写作,表示没把握,可是老杜的多个头条见报后,报社影响很大,全军上下一致叫好,认为老杜的新闻,完全是一种别开生面的文风,成为后来新闻写作改革的示范。
老杜退休以后,本以为他会腾出手来写诗,没想到后来他写出来大量的优秀的思想性艺术性很强的随笔。再后来他居然下大气力研究起易经这样的古文化经典来。这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老杜饱读诗书,干什么都会干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成就来。我知道老杜退休后,虽没有把精力用于交际,却并不寂寞,我想会忽然有一天,他会突然捧出出人意料的具有自己特色的一部大作奉献社会。因为老杜是一个有追求的人。
没有想到,可恶的新冠病毒居然遏制了老杜的人生。老杜对生活充满热爱之情的,这一点,听说在他临走前有这么一句发自内心的心灵道白:我居然没有活到80岁。相信这是老杜对生活的真正的不舍,尽管这三年疫魔横行,但老杜对未来充满信心。78岁,按老规矩已算长寿,但是这些年八九十甚至百岁已经是寻常事。所以老杜的不舍,是符合当下的社会实际的。
缅怀老杜,忽然想到燕赵大地回荡数千年的一句古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老杜带着几分不舍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老杜的个性,老杜的品格和精神,包括老杜的为文的严谨,都给人留下了极其宝贵的回忆。
一个具有才华和幽默感的诗人走了。
老杜,你一路走好!
(作者系著名文艺评论家、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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