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婷婷：“日搬百砖”的陶侃是一个怎样的人？

 

 

陶侃（公于259―334年），字士行，晋代名将，生活在西晋后期到东晋前期，出生于江西鄱阳郡枭阳县（今江西都昌），后迁居至庐江郡寻阳县（今江西九江），先世无显赫仕宦，其父陶丹，也仅做过吴国的边将。

 

陶侃勤于吏职，初为县吏，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任武昌太守，建兴元年（公元313年）任荆州刺史，后任荆、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军事，曾以“日搬百砖”的方式磨砺意志。晋成帝评价他“经德蕴哲，谋猷弘远”，又因一生清廉勤政，《世说新语》的作者刘义庆赞其“性检厉，勤于事”。

 

出身寒门  从微至著

 

陶侃幼时，家境贫寒，母亲靠纺织挣钱补贴家用。因非士族出身，在当时选官注重门第的风气下，陶侃仕途不顺，年轻时只在寻阳县做管理鱼塘的渔梁吏。

 

有一次，在监察渔政时他拿了一缸子鲊鱼送给母亲，其母知道由来后，立即将鲊鱼退回，并修书一封，责备儿子：“你身为县吏，拿公家的东西送给我，不仅不能使我受益，反而增添我对你的忧虑。”陶侃看到母亲的回信后，十分惭愧。

 

一次，长沙太守万嗣路过庐江，见到陶侃，一番交谈后，觉得他不同寻常，“终当有大名传世”，遂让自己的儿子与陶侃相处，等他们结为朋友后才离去。陶侃后来被察举为孝廉，到了洛阳，豫章国郎中令杨晫把他推荐给中书郎顾荣。陶侃由此名声在外。

 

西晋太安二年（公元303年），荆州爆发了骚乱。刺史刘弘早就听闻陶侃的能力，便让他主持平叛。陶侃受命后，率兵历经数战，取得胜利，不负刘弘信任。

 

刘弘称赞他说：“我当年担任羊公（羊祜）的参军时，羊公认为我能到达他的高度；今日看来，你以后也一定能够成为我的继承人。”当时割据扬州的陈敏对荆州虎视眈眈，派弟弟陈恢西犯武昌。刘弘对此非常忧虑，想派陶侃迎击。

 

有人向刘弘进谗言道：“陶侃和陈敏是同乡，现在他镇守大郡，统率重兵，如果他有不轨之心，那么荆州的东门便会大开。”刘弘说，我了解陶侃，他不是这种人。陶侃听闻此事，立即派儿子陶洪、侄子陶臻到刘弘处作为人质，以示忠心。对此，刘弘甚为感动，不仅归还人质，还果断下令陶侃率军迎敌，将敌军击溃。

 

西晋末年，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权臣司马睿命陶侃讨伐杜弢叛乱。时值荆州刺史周顗镇守浔水，防守压力巨大。陶侃命部将朱伺率军救援周顗，叛军见状退守泠口。陶侃对帐下诸将说：“这些敌军必然要改道偷袭武昌，我必须马上返回。”于是他急行军三天三夜，回到武昌。

 

不出所料，对方果然增兵来攻，由于早有准备，陶侃取得了大胜。大将军王敦得知陶侃取胜后，感叹道：“如果没有陶侯，荆州已经沦陷了。周顗才入主荆州，便被贼寇击败，不知道他是怎么获得刺史职位的？”陶侃派来报捷的参军王贡趁机进言道：“荆州正面临危难，只有陶侃能解决问题。”

 

王敦深以为然，于是任命陶侃为荆州刺史。继而，陶侃收复长沙等地，荆州局势再度稳定下来。建兴三年（公元315年），陶侃击败杜弢，本欲赴荆州上任，却遭王敦忌惮，将其任命为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当时，广州局势十分混乱，长沙人王机驱逐前任刺史郭讷，占据广州，陶侃派部将许高一鼓作气，攻杀王机。至此，广州局势才稳定下来。

 

太宁三年（公元325年），晋明帝将陶侃调回，命其都督荆、湘、雍、梁四州军事和荆州刺史。明帝病故，年仅五岁的成帝即位，由外戚庾亮辅政，和陶侃有了嫌隙。咸和三年（公元328年），历阳太守苏峻起兵反叛，挟持小皇帝，庾亮逃往江州去搬救兵。

 

江州刺史温峤建议请陶侃一同平乱。庾亮前去向陶侃道歉，陶侃放下芥蒂，与温峤通力合作，很快镇压了叛乱。不久，陶侃都督八州军事，担任荆、江二州刺史。皇帝赐他“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被他委婉谢绝。

 

咸和九年（公元334年）六月，陶侃因病请辞。在离开荆州前，他将任所内的东西全都登记造册封存，交专人保管，然后才放心登船离去，时人以为美谈。可惜在离开荆州的第二天，陶侃不幸于途中逝世。

 

为人谦逊  节俭爱民

 

陶侃初涉官场时，母亲亲手交给他“一抔黄土，一只土碗，一块土布”，寓意毋忘根本。即使后来盛名之下，陶侃也从不居功自傲，而是谦虚自律、勤俭节约，把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深受将士和百姓爱戴，时人赞其“机神明鉴，清廉勤政”。

 

当官免不了有送礼的事。据《晋书·陶侃传》记载：“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作所致，虽微必喜，慰赐参倍；若非理得之，则切厉诃辱，还其所馈。”

 

每当有人送来礼品时，陶侃总是首先询问这物品是怎么来的，如果是送礼者自己劳动所得，即使很微薄，陶侃也高兴地收下，然后再回赠以数倍的物品。但是，如果东西来路不明，或者不是劳动所得，他就严厉地加以斥责，并退还礼品。久而久之，许多不怀好意的人就不敢再登门求他办事了。

 

陶侃担任扬武将军、龙骧将军、武昌太守时，天下闹饥荒，饿殍遍野，有很多盗贼在长江上劫掠。陶侃让部下伪装成商船引诱盗贼，生擒数百人，并顺藤摸瓜将这伙盗贼一网打尽。荆州一带的盗贼被全部肃清，背井离乡的流民纷纷返乡，以至于把道路都塞满了。为了安抚民众，陶侃不惜花费自己的资产加以赈济。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作为荆州刺史，陶侃非常重视当地社会秩序的稳定和农业生产的发展。他经常去各地察访，深知百姓耕稼不易。

 

有一次外出巡视，他发现有人手里拿着一大捆还没有成熟的稻穗，便很严肃地问，你要用这稻穗干什么？那个人满不在乎地说：“行道所见，聊取之耳。”陶侃听后大怒，训斥道，你不种田，却随意损坏别人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稻穗。说罢，陶侃叫人把他狠狠地惩罚了一顿。

 

老百姓闻之，纷纷称赞，“陶侃惜谷”的故事便流传开来。王敦之乱平息后，荆州大饥，百姓有的被饿死，多亏陶侃在秋熟收获之时买了很多粮食储存起来，待百姓遇到饥荒时，又减价卖出，用以救济灾民，此举颇得民心。

 

与此同时，为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陶侃特别注重督促百姓和将士勤于耕种，“务勤稼穑，虽戎阵武士，皆劝励之”。由于“军民勤于农稼”，当地百姓“家给人足”。在他治理下，荆州社会治安稳定，“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这种说法虽有夸大的成分，但当时荆州社会比较安定，生产有所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当是事实。

 

除此之外，陶侃行事，颇为缜密细致，且有预见性。在担任荆州刺史期间，军中要建造一批战船，陶侃对此事非常重视，经常去检查造船进度。当发现竹头、木屑等许多造船剩下的边角料被散乱地扔在地上时，他吩咐手下人仔细捡起并储藏起来。

 

有人对此不理解，认为一个堂堂的刺史还在意这些东西，太小气了，甚至有人偷偷取笑刺史大人吝啬。谁知不久，天降大雪，雪后结冰路滑，陶侃便叫人把木屑取出来铺在路面上，让过往行人能够安全行走。

 

这时，嘲笑他的人才明白了刺史的用意。桓温伐蜀时，急需造一批大船，苦于没有钉船用的竹钉。陶侃听说后，叫人把储存起来的竹头拿出来，做成造船的竹钉和楔子，解决了这一难题。陶侃心思缜密、勤俭节约，可见一斑。

 

惜阴自强  严于律己

 

两晋时期的广州，人口稀少、生产落后，陶侃在广州任刺史期间，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并不是那么多，一度闲暇无事，但他并没有虚度时光，而是通过独特的方式来砥砺自己。这就是后来广为流传的“日搬百砖”的故事。

 

到广州以后，陶侃叫人准备了一百多块砖码在院子里。天一亮，他刚起床，就把砖搬到外面去，码在一个空场上。到了晚上，他又把砖搬进院子里来，码在原处，第二天重复做一遍。每次都满头大汗，如此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衙门里的人看到此景都感到奇怪，满脸困惑地问他：“大人，您为什么要这样把砖搬来搬去？”陶侃笑着回答说：“我虽然人在南方，但心里总想着收复中原的大事，从现在起就要为此做好准备。如果生活过分安逸，恐怕将来担当不了大任，所以我用运砖来磨炼意志，增加力气，锻炼身体。”

 

政不勤则百事殆，陶侃时刻严格要求自己，处理政务恭谨勤奋，《晋书》称赞他“千绪万端，罔有遗漏”。陶侃临死前，还念念不忘收复中原失地。

 

陶侃不仅严于律己，对自己的下属也从不放纵。他经常检查督管军府中的众多事务，没有一刻闲暇。一旦发现将吏们因为饮酒赌博荒废正事，他就命令收取他们的酒器和赌博用具，全都扔到江里，并施以惩戒。陶侃以此标准要求下属，对自己也同样如此。

 

陶侃常说：“像大禹这样的圣人，尚且珍惜每寸光阴。至于一般人，应当珍惜每分钟，怎能只顾游玩喝酒。活着的时候没有贡献，死后也默默无闻，这是自暴自弃啊！”对此，北宋诗人郑侠称赞道：“陶侃惜分阴，仲尼犹不及。”

 

陶侃虽身居高位，重权在握，却能审时度势，对自己的私欲“自抑而止”，从不膨胀，又能恪守原则、廉洁自律。特别是“日搬百砖”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一个古代将军进德修业、自强不息的精神特质。

 

正是通过“搬砖治闲”，让身处逆境的陶侃始终保持昂扬的斗志，不断磨炼自己的心性，增强体魄，时刻准备着报效国家，再建新功。这种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值得后人学习。

 

逆境是磨刀石，只会让理想之刃更加锋利！打压是锤炼的熔炉，只会让坚强者去除杂质、提升纯度、淬火而成、百炼成钢！果不其然，广州谪居十年之后，朝廷再次召唤了陶侃。他不负所望，南征北战、功勋赫赫，治理地方、成效卓著，为东晋中兴立下了汗马功劳。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陶侃处在一个内忧外患、社会动荡的年代，起于微末，却志存高远，通过不懈的努力，才有了“飘摇风雨满神州，日下江河乱未休。戡定荆州非易事，论功应独让陶侯”的千古佳话。

 

作者：冯婷婷，河南省焦作市温县第一高级中学历史教师

文章来源：《前线》杂志2022年第5期，原标题“‘日搬百砖’的晋代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