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要飞，还有吼

 

银杏叶六代机J36

 

2024年末，在主席的诞辰日，六代机实现首飞。这是中国军迷乃至全体中国人骄傲的时刻。这个时刻的意义，怎么强调都不为过。有人指出这是工业革命后，东方首次在科技上明显地超越了西方。在我们这个和航空工业并无关系的研究院里，老院长在年终总结会上也是首先谈六代机，再谈我们自己的工作。

 

自媒体上除了大量关于两款六代机和其他几款刚刚露面的先进武器的讨论，还转载、翻译了很多国外媒体的报导。让人觉得美国人、西方也被震撼到了。我们必须纠正这个错误的印象。

 

美国人并没有被吓尿

 

实际上，美国人非但没有被吓尿；反而，美国鹰此时更像鸵鸟。

 

国外的媒体是有报道中国六代机，但主要限于自媒体和部分专业网站。看得出一些美国的军事博主对中国的成就还是挺赞赏的，但即便他们也不敢直接说出这个事实：我们美国已经落后了！这种声音只限于少数评论者。

 

相对主流的专业网站中，只有外交家（The Diplomat）网站发表了一篇署名Rick Joe的比较认真的分析文章，看得出此人是个行家，他跟踪过中国航空业的论文，说对于中国的长期观察者而言，六代机首飞不完全意外。不过他的措辞给人的感觉是欲言又止。

 

华人圈以外，印度的媒体倒是反应比较强烈：我们又落后啦！！！真相对印度人诛心，中国根本不觉得印度配得上做对手。

 

而美英的主流媒体，在这件事情上安静如鸡。美国媒体有炒作中国威胁论的传统，那是在中国有点儿威胁但并不占优势的时候，比如很多年前中国海军舰艇的数量超过了美国。当时中国只有一艘航母，没有055大驱（巡洋舰）和鹰击20高超音速反舰导弹；美国有20多艘航母和大型两栖登陆舰，如果不依托岸基力量中国海军肯定不是美国的对手。但美国媒体抓住舰艇数量一个指标，也不管毛泽东时代中国舰艇的数量更多（那时候都是近岸小艇），大肆炒作，无非是要帮助军工复合体要钱。

 

美国的符号是鹰，它整个军事体系是基于空中优势建立的。美国的六代机叫NGAD，后面两个字母是Air Dominance的缩写，我们常把这两个字翻译成空优，但其实Dominance是主宰的意思，没有任何挑战者的那种优势。没有绝对的空优，美国的陆海军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仗，美国媒体也不知道怎么叙述美国空军可能面对代差劣势的现实。

 

我搜索了几轮，只见到狐狸台(foxnews)转发了中国的视频未加评论；CNN报道了076两栖登陆舰下水但没提六代机；华盛顿邮报有一个100字左右的简要报道，没有分析，让我转帖几个它下面的评论：

 

 

大意：不要以为有三角翼就可以隐形，中国的隐形技术是垃圾。这东西不要说是六代机，恐怕连美国五代机标准都够不上。对美国的雷达，这是个肥胖的目标，等日本台湾的雷达发现它的时候，你们再来谢我哈。

 

 

上面大意：毛泽东诞辰日的两款无尾战机，让全世界知道中国有制造先进战机的能力。它们可能具有AI驱动、高超音速、先进电子战和下一代隐身能力。中国在炫耀。

下面大意：哪儿跟哪儿啊？这东西飞得又低又慢，显然引擎很臭并且不可靠。

 

 

大意：不要再认为中国受儒家教育所以不能创新啦，人家每年有数百万大学生还有顶流的学校。他们是有消化能力的技术窃贼。

 

也有美国军迷在意淫（和当年一些中国军迷一样），拿出无图无真相的一则2020年的报道说：对不起中国，我们美国的六代机NGAD几年前就秘密试飞啦！也有诺斯洛普格鲁曼把作为B2经济版的B21叫做六代机，这实在是丢鹰酱的脸。

 

这还是看过报道的少数人。可以判断，大部分美国人民，还和大清一样，做着天朝上国的大梦呢。如果美国对中国发动战争，这些人一定会信心满满地支持。

 

NGAD现在怎么样了？

 

美国的国防工业对其技术秘密极其看重，管理得恐怕比中国还严。但军队的重大项目从PPT之前都是非常透明的，武器的性能和先进性、开发进度都公开。原因很简单，它的体制需要国会批准预算，也多少需要一些公众支持，不讲清楚新武器多重要、什么时候装备、装备多少，怎么去要钱？所以，某些创新技术的验证有可能保密（即使如此好结果多半也会公开），工程样机的试飞是不可能保密的。美国六代机的进度如何，很容易查清楚。

 

常听网友们说，美国负责PPT，中国负责实现。的确，从两轮平衡车、到机器狗、到电磁炮，中国有从跟着美国的发明、把它发扬光大，到完成美国人无法完成的发明这样的发展史。然而在军工领域，中国已经超越了跟着美国走的阶段了，在主席诞辰亮相的两款国产六代机（姑且按某些网上的说法称J36和J50），一看就是原始创新。此时美国人的六代机连PPT都还没有呢。

 

 

外网推测的中国六代机参数

 

作为一个科技工作者，笔者深知一项全新技术做到PPT需要大量的研究工作。首先要有明确需求和产品定义，其次在主要技术路线之间做出选择。在这之前每一条技术路线都要投入人力和经费去研究可行性、论证风险并进行优劣对比。确定路线的时候，在关键技术上需要有积累。绝对不是只写一个文件。

 

美国从十余年前就在谈论下一代战机，海军的项目叫F/A-XX，空军的叫NGAD。美海军的项目比较切合实际，他们计划用F35取代大黄蜂，用F/A-XX在超机大黄蜂该退役的时候取代它们（对F35的不满尽在不言中）。他们的要求基本是个加强版的F35，比如要超音速巡航这种在F22上已经有的攻能，以及其他5代机攻能的加强，除了最后来了一条可无人驾驶的选项，很难称得上是六代机。这个项目秘密进性了多年，可能有些进展，但还没有到公开招标的阶段。

 

而NGAD项目一开始就假大空地吹牛皮，号称是一个大系统（Familiy of Systems），但搞了十几年，每年花十几亿美元，具体的东西一件都落不了地。只有一条比较明确的需求，就是大航程。因为F22和F35都是短腿，当年认为在第一岛链的基地上摆几架就足以威慑中国，现在发现一旦开战，面对中国的导弹那些基地可能保不住。这个项目还没有开始公开招标，诺斯洛普格鲁曼就出来做搅屎棍，说我们不牵头参加招标，还说有了我的B21，要NGAD干嘛？这是怕已经到手的钱被分流。今年九月，媒体报道说NGAD项目被暂停了。

 

 

网上各种NGAD图片

单一个洛玛公司就有三角翼、鸭翼、前掠翼布局

可见他们的大方案还没有定下来呢

 

总之无论美空军还是海军的六代机，都还在秘密预研阶段，没到公开招标。以F22的时间线为参考，1985年公开招标，6年后的1991年确定选型（有PPT了），12年后的1997年首飞，20年后的2005年形成战斗力。

 

有一点值得注意：美海军和空军的下一代战机，都计划采用自适应变循环发动机。这是一种有意思的新技术，它解决了涡扇发动机的两难问题。飞机如果要大航程，就必须使用省油的涡扇发动机，靠风扇和喷气一起推动，涵道比越大（也就是风扇越大）越省油。但高速下风扇低效甚至没有推力反有阻力，要省油就势必牺牲超音速性能。变循环发动机可以调控涵道，解决了既要又要的问题。考虑到中国的发动机技术以往落后比较多，而这项技术美国人2012年就验证过，中国很可能仍然在发动机上落后。

 

美国国防工业的困境

 

看到网上一位美国评论者叹道“We are rotting so fast”（我们烂得太快了）。美国的五代机领先中国20年，六代机目前看上去落后了中国至少10年，到底是怎么了？经济五代机B21比J36首飞早一年，我不相信它能在2025年成军，十有八九会落在J36后面。

 

笔者在前一篇文章中谈到，去工业化、放松大众教育，使得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严重匮乏，影响到美国的芯片制造业。但美国的高科技企业还是很牛的，因为他们能够从全世界吸纳人才。即使不比当年，美国生活水平还是高于全世界大多数国家的，长期以来对移民也算不错。和我同龄或更老一些的中国顶尖大学毕业生，此时应该有一小半在为美国工作。

 

但国防工业就不一样了，美国对保密的要求，政审的严格，使得雇佣移民非常困难。我在美国念书的80年代，一位美国白人学生找到了国防口的工作，被查到同宿舍有个中国学生，差点儿黄掉。前不久访问美国，饭桌上聊起来美国某头部军工企业想聘用一位来自中国的博士，光背景调查就花了一百万美刀！进去以后规定：如果回中国，必须每三小时向公司汇报一次，所有见过的人都要把姓名报给公司，意思是你就别回去了。

 

我们都知道波音的民用飞机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不得不用印度人做的劣质软件。那么连印度人都用不了的洛玛（F22和F35）和诺斯洛普格鲁曼（B2和B21）该有多困难，可想而知。

 

当然也有例外，饭桌上另一位出生在中国的程序员也进了某头部军工企业。进去以后HR找到她问：怎么你自己填的信息和我们掌握得不一样？我们的资料显示你出生在New Zealand，Changsha？她一脸懵逼：新西兰也有个长沙？公司只好将错就错，否则HR要承担责任。工作还挺累，她说公司里整天China, China, China（他们当然清楚自己是领先还是落后），他们都看着我，好像是我的问题。

 

也别怪一些华人为美国军工企业工作，人都要吃饭，都有自己的选择。90年代我在美国打工，代表公司去招聘，适逢冷战结束军工企业大面积裁人。看到40多岁的老白人，家里有孩子有房贷，满脸乞怜的样子，很难忘。人没了饭碗，什么尊严都没有。

 

说说中国的六代机

 

首先声明，本作者不是国防或航空工业的人士，不知道任何机密，只是一个有着物理、通讯、电子工程等科技领域训练的军迷。以下分析代表我个人的看法。

 

 

试飞中的J36，三引擎清晰可见

 

两款战斗机中成飞的J36更有意思，因为她独特的三引擎设计。让我来分析一下：

 

首先她毫无疑问是一款战斗机，因为飞机下方的两个进气口。五代轰炸机像B2和B21进气口都在背部，进气口容易反射雷达波，这样的飞机隐身效果更好。但战斗机格斗时需要高机动性，背部的进气口迎角稍大就会进不了气把发动机憋死。

 

 

J36网友CG图

 

网上的争论在于背部的进气口是做什么用的？有人说它是冲压发动机或超燃冲压发动机，我不同意。虽然有消息表明中国在超燃冲压发动机、脉冲爆震发动机领域有可能实现换道超车，但这些技术即使今天能用，也不适合我们的主力战机。

 

美帝的战机需要大航程，我们的战机同样需要。这台飞机的尺度明显是大航程、大载弹量的。他们的B21准备躲在从二岛链渗透进来轰炸我们的沿海城市；所以我们的J36需要能够穿透它们第一岛链的防守，直接攻击第二岛链的基地；或者，在摧毁第一岛链以后，和空中加油机一起打击更加纵深的目标。基础物理知识告诉我们，同样距离上的油耗正比于阻力，阻力又正比于速度平方，所以想要大航程必须飞得慢、飞亚音速。背上的那个进气口通向的中引擎，是亚音速巡航用的。

 

亚音速巡航不需要多大的推力，一个引擎足够，下面两个进气口可以关掉以降低雷达截面。起飞和跨音速格斗时，三台引擎一起发力获得最大的载重和机动性。中间那个引擎可以选择大涵道比的省油引擎，让J36的航程和起飞重量可以赶上或超过轰六改那样的小战略轰炸机；在这种情况下，下面两个引擎不需要顾忌航程，可以选择更小涵道比的引擎取得比J20更好的高空高速性能。因为要亚音速穿透第一岛链，J36采用了隐身性能最好的无尾飞翼布局；失去尾翼的机动性损失，由发动机的矢量推力和更先进的飞控来弥补。

 

在没有自适应变循环发动机的情况下，我们的设计者们用三引擎解决了既要又要的问题！没用冲压发动机，但这也是很了不起的创新。它是轰炸机和歼击机两用，但叫它JH36不合适，JH意味着因为兼顾损失性能。

 

外交家网站上的那个Rick Joe说，第六代战机应该是模糊战斗机和轰炸机的界限的。他应该是看到了我看到的东西，但不好意思说透。J36的航程和载弹量应该和B21差距不大，但她像J20、F22那样能打！

 

鹰要飞，还要吼

 

面对美国人的装鸵鸟，中国该怎么办？这要看我们要和平还是要战争。

 

如果要战争，尽管扮猪吃虎，引诱敌人来打枪。如果要和平，那就要大声地对全世界说：我的国厉害！我个人希望和平，尽管在我看来中美冷战已经打了7年，但还是尽量要避免热战。我觉得，在首飞与形成战斗力还有很长时间的情况下，中央公开了六代机，也是要威慑对方的意思。

 

但现在看来，我们公开的还不够。仅仅试飞而没有官方发布，仅仅靠自媒体炒作是不够的。

 

五代机是由美国人定义的，他们用F22和F35总结出了4S（隐身、超音速巡航、超机动性、感知能力），中国人去抄了作业。六代机应该由中国人定义，官方应该公开J36和J50的能力，可能有4S加轰炸机的航程和载弹量，可能有合成孔径雷达这样新一代的感知技术，可能还有忠诚僚机；把王牌亮在桌子上，你跟还是不跟？

 

或许美国人更不服气，就像当年的苏联被美国拖入军备竞赛一样，被中国拖进军备竞赛，继续消耗它已经虚弱的国力。这场竞赛它赢不了，就算能印钱，也印不出完成这个大系统所需要的几十万工程师；并且已经债台高筑的政府，持续印钱也总有爆炸的一天。

 

 

或许，美国人有一天会像上面那位众议员Adam Smith那样，说要想办法和中国和平共处。这对两国、对世界都是好事。不过我们要好好谈谈需要什么样的世界秩序，谈谈中国的哪些核心利益必须尊重。

 

作者： 物理学博士；来源： 物理博士看天下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