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平：谈农村——山东，你镇定一点！（二十）

 

 

 

院长专栏：近期，山东省“合村并居”工作遭遇重大挑战，内部矛盾层出不穷，外部批评也接连不断。面对困局，先是枣庄市某区长在拆迁现场向善崮村村民鞠躬道歉，并承诺：“停止拆迁，永远不拆迁了”。随后省长作出表态：“农村社区建设要尊重农民的意愿，搬不搬，建不建，群众说了算。不能强迫命令，不能增加群众负担 ”。本期院长专栏，给山东乡村振兴的决策层与执行层提建议，该如何化解当前困局，如何真正打造一个名副其实的“齐鲁样板”。

 

笔者一直在关注山东“合村并居”的事件发展，认为有错即改，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无论是区长的承诺或是省长的表态，给人的感觉都只是消极应对（后退），个人担心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犹如十年前，河南大搞小村并大社区的“新型农村社区建设”也是遭遇到农民群体性抵抗和全国性声讨，突然就停止了，最后遗留下许多问题到今天也没有解决和消化，损失巨大，前车之鉴需要铭记。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是中央交给山东的重要任务，国家大战略落地实施的重要部分，在纠正偏差和错误的同时，应该有更积极作为才是（前进）。

 

自从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这句口号提出来后，山东上下自加压力，省财政联手土发、水发、鲁商等多家国企，为打造“齐鲁样板”设立了千亿基金，轰轰烈烈的开启了以“合村并居”为着力点的乡村振兴运动。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错了吗？笔者认为没错；打造“齐鲁样板”发行千亿基金错了吗？笔者认为没错；千亿基金支撑全省“合村并居”真的错了吗？笔者认为也没错。真如区长所说“不拆迁了，永远不拆迁了”，就对了吗？就没事了吗？我看更错，矛盾更多；真如省长所说“尊重农民意愿，搬不搬、建不建，群众说了算”，就对了吗？我看也未必！一句“群众说了算”，到底哪个张三李四王五刘六七麻子的群众说了算？是百分之九十五的群众说了算，还是百分之五的群众说了算？笔者的本家省长，这可是给基层干部群众出了更难的一道题啊！

 

 

山东选择以“合村并居”为着力点，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的决策，没有错！

 

山东选择以“合村并居”为着力点，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的决策是没有错的，应该理直气壮的坚持。而错在哪里呢？错在执行层面，错在执行层面没有讲策略和方法。如果按区长和省长之说纠正执行层面的错误，极有可能演化成对山东省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战略部署的彻底否定，山东乡村振兴有可能从此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这显然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会造成执行层面更大的错误和问题。

 

大力度纠正乡村振兴“齐鲁样板”过程中的偏差和错误是必须的，但也必须搞清楚出现偏差和错误的根源在哪里？我观察山东最近应对危机的动作，感觉山东此时有些发懵了！

 

 

鲁商集团是打造“齐鲁样板”的三大操刀国企之一，是主力军。本人是鲁商集团聘请的乡村振兴顾问，因此有机会近距离的观察。鲁商、土发、水发三大国企拟发行千亿基金，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乡村振兴“齐鲁样板”。山东各地的主要领导同志，为了早日打造出齐鲁样板，也为了获得“千亿基金”支持，竞相邀请国企到自己地盘上“大展宏图”。在这样的条件及环境下，山东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的竞赛，曾邀请多家企业到山东各地！乡建院作为落地执行能力超强的乡村振兴专业机构，曾受多家企业邀请到各地帮助打造乡村振兴示范项目，每次都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但终因双方的认知、理念及方法相差太远，最终惺惺相别。

 

 

坚持农民及村集体经济组织是乡村振兴的基本主体和主要受益者

 

乡建院的理念和方法是什么？

 

我们乡建院始终坚持农民及村集体经济组织是乡村振兴的基本主体和主要受益者，国企应该只是参与者和支持者，乡建院是协作者；国企在参与乡村振兴的首要目标不应是在打造“齐鲁样板”的过程中借机把自己做大做强；而各地方政府，为了争取“齐鲁样板”快出成果，争先恐后“招商”、“合村”、“并居”。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乡建院在山东只能选择资源状况和地理位置不大好的地方（国企不愿投的地方），和最基层政府合作，协作农民及集体经济组织打造乡村振兴的“齐鲁样板”——以较小的增量投入激活巨大的存量、农民及其村社共同体自主振兴乡村，如微山县的杨村、吕蒙村等。

 

 

▲杨村分红大会

 

笔者曾多次邀请当地企业朋友去杨村考察，希望经过实地了解后，参考乡建院在山东乡村振兴的模式，但终没能如愿。本人强烈感觉山东的乡村振兴会走偏，这种感觉和十年前对河南“新型农村社区建设”的感觉太相似了——好事不办成坏事，都不可能了。

 

十年前，河南的主要报纸发表“九评新型农村社区建设”社论的时候，我给河南的领导同志写信，邀请他来郝堂村看看和坐坐，可惜“九评”认为“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就是前进方向，就是真理，不成功都不可能。2019年上半年，我专门给山东刘书记写了一封如何打造“齐鲁样板”的建议，同时邀请刘书记到杨村考察指导。很快，有省领导去了杨村，对杨村的探索很肯定。随后某日，刘书记在去杨村的半路上，一家企业突发事故，很遗憾，刘书记至今也没能到过杨村。

 

乡建院协作各地搞乡村振兴，首要目标是重建农民及其集体经济组织的主体性，由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主导乡村振兴，在政府“种子资金”引导下、以村社内置合作金融为切入、以较小的增量投入激活农村巨大的存量、依靠激活农村内生发展动力实现有自主性的可持续的乡村振兴。所以，我们乡建院的乡村振兴模式的关键词是主体性、自主、激活内生动力等，反对依靠外部主体投入海量资金搞“越俎代庖”、“雀占鸠巢”、“以地换房”、“以发展权换上楼梦”的乡村振兴。乡建院的乡村振兴模式（也叫“树林召模式”）可以概括为“一二三四”即创建一个体系、搭建两个平台、突破三个重点、实现四个升级。

 

 

 

▲河南信阳郝堂村

 

如何创建一个体系、搭建两个平台、突破三个重点、实现四个升级？

 

什么叫创建一个体系？即以村社内置合作金融为切入，创建村社一体化的一村四社（资金互助社、土地合作社、房宅合作社、购销合作社）体系。创建这个新体系干什么？把农民重新组织起来，把资金资源资产集约经营起来，把“死”产权变成“活”资本并抵押或交易起来。从而实现农民及其村社共同体（四权统一的共同体，四权即产权、财权、事权和治权）的主体性重建。

 

搭建两个什么样的平台？一个是线下产权交易平台，每个乡镇或县市区都建立一个真正的（自主交易、交易活跃）农村产权交易平台（所），在村社内置合作金融的支持下，让农村的各种产权都能自主自由交易起来；另一个平台是乡建院的“乡村有家”线上交易平台，把农村宅基地、房屋使用权和经营权搬上“乡村有家”平台，帮助城市居民实现“乡村有家”和“乡村创业”的梦想，以村社内置合作金融支撑城乡各种要素双向自由流动和各种产权的二次、多次流转交易，让农村成为城市居民的投资天堂、生活天堂、创业天堂，以市场和社会力量促进乡村振兴。

 

突破哪三个重点？一个是国土空间规划，在镇域范围之内对以集体建设用地为核心的土地资源进行科学的空间规划，让集体建设用地价值最大化；一个是乡村住房制度改革，打破一户一宅和无偿使用宅基地的农村住房制度，让乡村住房制度和城市住房制度逐渐接轨，让乡村的相当一部分的合作产权房直接入市；一个是多村以集体建设用地入股联合共建中心村、小镇及产业园区，农民及村集体经济组织自主进行社区建设和产业园区建设。

 

 

实现哪四个升级？一是中心村和小镇升级，让中心村和小镇变成城乡居民共同的家园和创业之所；二是产业升级，农民及其村社共同体不仅要种庄稼，更要“种”厂子、房子、产业园区、共享农庄、特色小镇等等。还要搞合作金融、合作保险、合作开产权交易所，合作购销等等。农业更要升级，要构建农业产业链闭环及其农业产业服务金融化的现代农业体系；三是服务和治理升级，要依托一村四社联合社体系，把农民生产生活所需要的一切服务统统做起来，服务（事权）越好越强，治理自然就越有效和自主；四是生态升级，要把农村的生态环境和生活品质提升到同等城市水平上，且成本极低可持续。将来可能会有第五个升级，如实现数字化、智能化。

 

乡建院的“树林召模式”，具体操作也不复杂，先请乡建院做乡村振兴协作者，在乡建院专业人员协作下，由镇政府的控股公司和各村集体经济组织共同成立一个股份制“村投公司”，再由这个“村投公司”孵化“一村四社联合社体系”，实现三起来——农民重新组织起来、资金资源资产集约经营起来、产权抵押及交易起来，就不在这里谈具体操作的琐事了。按照我们乡建院的“树林召模式”推进，一个乡镇政府，如果有500—1000万元“种子资金”就足够了，以后不是钱少了，而是钱多了花不出去（因为“死”资产能变“活”资本），反过来需要政府财政把钱借走才行。

 

 

▲树林召镇林原村洞房花烛院共享厨房

 

▲树林召镇林原村设施农业产业园

 

最近，北京新农创和两岸金融研究院邀请笔者去山东看土发集团的“齐鲁样板”，受疫情影响没有成行。我觉得吧，刘书记和李省长都更应该去微山岛上的杨村、吕蒙村看看。山东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的大思路、大决策、大战略是没有错的，只是操作层面的观念、方法等错误太多。乡村振兴没投入是不行的，但钱投下去，把“活钱变死钱”是要出大事的；钱投下去，如果不是增强农民及其村社共同体主体性、不是为农民增收及集体经济发展壮大服务的，是非出大事不可的！农民和农村的地、房、劳动力、智慧、生活方式、文化、生态环境等是巨大的沉默价值，让“死钱变活钱”是乡村振兴的根本，也是扩大内需促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根本。增强农民及村社共同体主体性、且找到了农村“死钱变活钱”的办法，就是“齐鲁样板”。

 

笔者总结一下：山东乡村振兴，是出现了很多问题，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支持和支持山东广大人民群众和基层干部，充分放权给他们改革创新，就一定可以走出一条乡村振兴的“齐鲁道路”！

 

山东，镇定一点！

 

文 / 李昌平  图 / 部分来自网络   作者单位：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土地法制研究院

来源： 乡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