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按】2016年12月6日晚在英国电视台ITV播出居住在英国的澳记者约翰·皮尔格拍摄的纪录片《即将到来的对华战争》。据英国《每日星报》12月4日报道,这部纪录片认为,由中美引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成为现实,因为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正在动员一场大规模的毁灭性战争。美国试图挑起与中国的战争,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核战争已“不再不可想象”。 英国在这个时间设置中美战争议题,这使人联系到1973年,尼克松访华中美联手后,英国历史学家与池田大作以挑动中美冲突为主旨的那次对话。 事实上,英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胜利者,同时也是被剥夺者:其海外利益不仅没有在战后得到有效保护,反而还遭到美国联手苏联的变相瓜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通过宣传来统治世界”成了英国推行其外交战略的新方式。丘吉尔开始报复美国,用“捧杀”策略诱使美国与苏联、中国冲突并以此消耗和拖垮美国;与此同时还要借美国之手为欧洲收复在雅尔塔体制中失去的战略利益,使英国“保留20世纪初、身披世界最强大帝国斗篷的骄傲”。这些外交目的潜藏于汤因比历史研究之中且依稀可察。战场是最好的课堂,对手是最好的老师。英国人是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中治理世界时间比较长,其外交战略思维也是比较圆熟的。对此,我们要提高警惕,更要知己知彼,学习其中有效而我们又尚不熟悉的治理世界的经验,为中国成长为一个世界性的大国做好准备。 本文刊发于《世界经济与政治》2011年第3期。收入张文木专著《国家战略能力与大国博弈》,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8~99页。张文木:汤因比的历史研究与英国战后外交政策(四、五)
【内容提要】本文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英帝国的兴衰追踪分析汤因比的历史研究及其结论的变化,认为汤因比的学术生涯始终贯穿政治,其学术研究肩负着英国的“特别文化使命”,是为英国外交利益服务的。英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胜利者,同时也是被剥夺者:其海外利益不仅没有在战后得到有效保护,反而还遭到美国联手苏联的变相瓜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丘吉尔开始报复美国,用“捧杀”策略诱使美国与苏联、中国冲突并以此消耗和拖垮美国;与此同时还要借美国之手为欧洲收复在雅尔塔体制中失去的战略利益,使英国“保留20世纪初、身披世界最强大帝国斗篷的骄傲”。这些外交目的潜藏于汤因比历史研究之中且依稀可察。战场是最好的课堂,对手是最好的老师。英国人是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中治理世界时间比较长,其外交战略思维也是比较圆熟的。对此,我们要提高警惕,更要知己知彼。。。。。。四、汤因比所肩负的“特别文化使命”及其学术评价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英国人要报起仇来,百年也不晚。自丘吉尔起,英国政治家们就开始呼吁欧洲团结以实现欧洲复兴。 (一)“君子报仇” 汤因比在其主编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史大全》中号召欧洲人痛定思痛,用“五十到一百年”的历史,推动欧洲“内部的一次大革命”,最终使欧洲得以“恢复原状”:
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使欧洲的传统组织一再受到打击,欧洲是否能恢复原状,这仍然是一个大问题,要由今后50年到100年的历史来解答。只有经过内部的一次大革命,改变早已确立的政治与经济组织方式,形成全欧的社会组织,欧洲似乎才有可能在俄美两个超级大国控制的世界中恢复主权。然而,千百年来的因循守旧、各国的既得利益以及年深月久的憎恨与恐惧,都是压在欧洲背上的负担,阻碍了上述那种革新。从技术上讲,肯定是可以革新的,但从社会与政治上说,或许不可能进行改革。欧洲人作为个人,作为民族,常具有卓越的理智、洞察力和行政手腕,但这些因素同传统的势力、感情以及复旧情绪将会有一场艰苦的斗争,而这种斗争决不能摆脱在欧洲边缘已站住了脚的超级大国的操纵和摆布。看来俄美之间争夺欧洲资源的斗争,不可能有助于欧洲改组的事业。([英]汤因比主编,郑玉质、关仪译:《第二次世界大战史大全》第5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年版,第1161~1164页。)英国的政治家和学者们并没有忘记二战中为罗斯福出卖的耻辱,他们一直在用捧杀的方式削弱美国并借美国之手为欧洲收复在雅尔塔体制中失去的战略利益。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在回忆录《旅程:我的政治生涯》的序言中将这个目的说得更加明白:
我想改革英国,使它保留20世纪初、身披世界最强大帝国斗篷的骄傲,同时,面对21世纪的到来,不会由于那件斗篷不再合身而自觉失落和衰退。(《这是一封超长的信,收信人是我热爱的国家》,http://www.infzm.com/content/54243。)如前所述,美国能够在二战以后取代欧洲成为世界霸主的主要原因,是在亚洲尚未崛起之际,罗斯福联手斯大林有意利用第二次世界大战压缩了欧洲的政治版图。对美国而言,只有让苏联控制东欧,欧洲才能是小“西欧”;只有欧洲变为小“西欧”,它才能听美国的话。反之,东欧一旦回到西欧,大欧洲就会出现,这样欧洲的翅膀就会硬起来,就会反美国。二战之前的地缘政治特点是大欧洲压迫美国,二战之后美国翻了身,翻身的根本的原因是美国对欧洲版图做了大“手术”,即在二战中将东欧让给了苏联并由此大大压缩了欧洲的地缘政治空间。换言之,丘吉尔说的“铁幕”实际上是美国与苏联合伙拉起的,目的是为了挤压欧洲。 尼克松之后,美国人却再次忘记罗斯福的教诲并失去了尼克松的智慧,再次戴上欧洲发送的“世界主义”高帽并为欧洲担起战略“清道夫”的任务。美国先将雅尔塔体制的关键支柱苏联打倒,结果事与愿违,美国不仅没有收获苏联留下的雅尔塔遗产,反而被欧洲怂恿着进行更大的扩张并使欧洲随后收回了在二战后失去的东欧地缘政治利益。正是由于罗斯福的有意安排,美国与苏联分享了战后“雅尔塔红利”近半个世纪;而苏联解体迄今凡20余年,美国便被“对全球事务的支配”([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著,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1页。)的重任压垮并迅速衰落。 苏联解体后,尤其是科索沃战争后,美国已帮着欧洲将其地缘政治版图恢复到二战前的大欧洲的水平,整个东欧已融入并依附于西欧,随之而来的必是欧洲力量的增强和扩大。21世纪伊始,欧洲人又用捧杀的方法怂恿着美国冲入中亚,在美国被“请君入瓮”( 瓮:一种陶制的盛器。比喻用某人整治别人的办法来整治他自己。《资治通鉴•唐纪•则天皇后天授二年》: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囚多不承,当为何法?”兴曰:“此甚易尔!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史,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头服罪。)即进入阿富汗和伊拉克后,欧洲又纷纷撤兵。值得回味的是,当年坚决支持美国的英国首相布莱尔,在其出版的回忆录中表示他并“不后悔当初做出参战的决定”(《布莱尔对伊战死者亲属表抱歉,不后悔参战决定》http://www.zj.chinanews.com/detail/1294603.shtml。)。这话一般的英国人读不懂,但能让长眠于九泉之下的丘吉尔、汤因比感到欣慰,让罗斯福、马歇尔感到痛心。如果我们了解二战前英国那呼风唤雨的历史,就不难理解布莱尔这句表面顺从的话中包含着英国人对美国人的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与美国比较,英国外交手腕要相对圆熟得多。尼克松之后,汤因比的“笔战”再次达到目的:随苏联解体接踵而至的是美国国内先后出现了“美中冲突”和“文明的冲突”论调。其代表作是塞缪尔•亨廷顿在《外交》季刊上发表的《文明的冲突?》(1993年)和《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1997年),以及理查德•伯恩斯坦和罗斯•芒罗合著的《即将到来的美中冲突》一书。与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有着惊人的一致,前者即《文明的冲突》一书几乎就是汤因比《历史研究》翻版,而后者则是汤因比与池田大作对话如愿以偿的结果。美国人被英国人诱入预设的思维陷阱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美国抛弃尼克松的智慧,梦游似地再步凯南老路,以“反恐”取代当年的“反共”,全面铺开为期10年之久的“反恐战争”。美国由此迅速衰落。 (二)英国对美国“请君入瓮”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当美国小布什发起“反恐战争”后,英国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仿效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做法,在中亚趁美国之危,大做军火生意。2008年6月16日,英国《金融时报》披露国防与安全组织(Defence and Security Organisation,DSO)的报告数据,2007年英国成为世界最大武器出口国名单上的佼佼者,在武器市场订单面多年领先的美国退居第二位。2007年英国接到其他国家价值100亿英镑(约200亿美元)的国防采购新订单,占世界武器出口市场的33%。该报告中说,2006年,英国出口订单数额达到55亿英镑。帮助英国冲进佼佼者行列的有沙特阿拉伯的“台风”(Typhoon)战斗机的大型订单(交易额为43亿英镑)以及与阿曼、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岸防舰出口订单。此外,来自北美国家的订单也起了不小的作用:2007年美国从英国购买的武器超过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沙特宣布从英国购买72架“台风”战斗机》,http://www.chinadaily.com.cn/hqgj/2007-09/17/content_6113019.htm。《英国2007年超过美国成为世界最大武器出口国》,http://www.chinanews.com.cn/gj/oz/news/2008/06-19/1286196.shtml。) 英国在怂恿美国冲入中亚后,与当年的罗斯福一样也在双面下注。2010年10月21日,塔利班组织一名指挥官对英国《每日电讯报》表示,英国是该组织最大的资金来源。按他的话说,塔利班受到英国各地清真寺和穆斯林社区中心收到的捐款的资助。这名塔利班指挥官告诉英国天空新闻台:“我们不像政府,我们依靠个人(捐助)。我们从英国的穆斯林兄弟那里获得捐款,进行圣战。他们帮助我们……这就是我们获得资金、购买武器和开展战斗的方式。”(《塔利班头目称英国是其最大资金来源》,http://world.huanqiu.com/roll/2010-10/1189934.html。) 读到这里,笔者不得不再次提及1939年1月31日美国总统罗斯福在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协商会议上那次内部讲话,面对即将爆发的欧洲大战,罗斯福计算了一下欧洲还二十几个独立国家后说,“如果德国和意大利的军事力量再保持下去,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共同的或各自的成功步骤再继续下去,它们将不可能独立。它们会失去独立”。他说:“如果这种情况果然发生了,英国、法国和其他仍然保持独立的国家决定起而战斗,那时你们就会碰到武器问题。”(《美国总统罗斯福同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协商的会议记录》<1939年1月31日>,李巨廉、王斯德主编:《第二次世界大战起源历史文件资料集<1937.7~1939.8>》,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445页。)罗斯福向其同僚幸灾乐祸地交底说:
慕尼黑会议后,9月28日(原文如此,慕尼黑会议举行于9月29日。)那天,英国人大为烦恼,他们受了惊吓,惊惶失措,派人来这里,确实订购了飞机。我不知道他们在此购买了多少飞机,然而我想是300~400架。 法国人的政府制度是每天早晨早餐前更换内阁。法国人开始讨论,这时的想法是,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将要购买多少飞机。这是一个极好的想法。我们说:“越多越好!来,快来!使我们的工厂能进行批量生产,好!” 因此,最后在第三或第四次尝试从法国国库中拨出500万美元购买我国的飞机时,他们的态度变得足够认真了。我们说:“好极了!叫好有两个非常简单的理由。第一,目前我们的工厂闲置着。如果你们现在来定货,这些货物将在明年春天我们自己的订单开始到来之前大体完成。”这是一个理由,是国内的原因。第二,现在我们不告诉他们,但是我们了解这点:我们希望法国继续作为独立的国家存在。我们不希望法国不得不向这个、那个或其他事物屈服,因为法国屈服,英国屈服,欧洲或其他任何地方将不存在什么独立的国家。因此,十分坦率地说,尽我们所能——完全作为一件和平的事情,世界和平的事情——去帮助法国和英国维护独立,这是我们的利益所在。确实,目前它们的独立受到了威胁。 我想,阿瑟·克罗曾经说过:“这不是非中立吗?”是的,可以这样说。而我作为陆海军统帅和行政部门首脑,将竭尽全力防止任何军火进入德国、意大利或日本。为什么?这是因为自我保护是美国政策的组成部分。我将尽我所能,通过尽快地向世界上大约40或50个现在还保持独立的国家运送一切它们有能力支付的货物,以维护它们的独立。这就是美国的外交政策。 这就是真正的答复。你们不必担心由谁来批准这批订货或其他订货。我坦率地希望法国能够得到我们所能生产的最高速驱逐机。我国有六家公司生产这种飞机。我希望他们会得到他们能够在我国购买的最好的重型和中型轰炸机。这不是一个秘密问题。我们只保守一个秘密,那就是轰炸机瞄准具,这还没有向法国透露,也不会向它透露。我祈求上帝让他们得到飞机。很快地得到并把它们运抵法国。这可能意味着拯救我们的文明。(资料来源:《美国总统罗斯福同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协商的会议记录》(1939年1月31日),李巨廉、王斯德主编:《第二次世界大战起源历史文件资料集(1937.7~1939.8)》,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447~450页。)罗斯福的这篇交底式的讲话引起在座要员的鼓掌。他们明白了罗斯福将带领他们不仅要取代欧洲的世界霸权,而且还要利用欧洲的灾难大发横财。 时光如梭,风水轮换。进入21世纪的美英开始角色置换,今天的英国人正在扮演当年美国人的角色:在消耗美国的同时还要利用美国与世界的冲突大发横财。 1857年马克思在《印度起义》一文中指出:“人类历史上存在着某种类似报应的东西,按照历史上报应的规律,制造报应的工具的,并不是被压迫者,而是压迫者本身。”([德]马克思:《印度起义》(1857年9月4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308页。)看来,马克思说的“报应的规律”在当今美国身上得到了应验。“春江水暖鸭先知”,最能感受到这个“报应的规律”的是美国驻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事务特使理查德•霍尔布鲁克(Richard Holbrooke)( 理查德•霍尔布鲁克,资深外交官,曾任美国助理国务卿、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美国驻德国大使等职,1995年参与促成波黑各方签署《代顿和平协议》。2009年1月出任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事务特使。2010年12月10日霍尔布鲁克大动脉破裂,13日不治身亡,享年69岁。),他于2010年12月13日逝世,临死前他对医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要停止阿富汗战争”(《临终留言:停止阿富汗战争》,http://news.163.com/10/1220/07/6OB4G2TL00014AED.html。)。2011年2月25日,曾积极支持美军参与阿富汗、伊拉克战争的美国国防部长盖茨离任前夕在美国西点军校演讲时警告说:未来任何国防部长如果建议总统向亚洲、中东或非洲大规模派遣地面部队,“借用麦克阿瑟将军(General MacArthur)的委婉说法,‘都应该检查他的脑子是否正常’。”(《美国不想再当世界警察》,http://www.zaobao.com/wencui/2011/03/ft110307c.shtml。) (三)汤因比的历史研究肩负着“特别文化使命” 总之,汤因比的学术与其生涯显然是贯穿政治的,他成功地实践了丘吉尔的名言:“创造历史的最好办法是写历史”( 转引自[美]尼克松著,尤勰等译:《领导者》,世界知识出版社1997年版,第16页。)。汤因比不仅在英国外交情报系统长期任职,而且还与英国“罗兹会社”有着密切关系。1891年,全球最大钻石巨头戴尔比斯集团创始人塞西尔•罗兹(Cecil Rhodes)(塞西尔•罗兹(Cecil Rhodes),1853年出生,世界最大的钻石巨头戴比尔斯集团的创始人,罗得西亚(Rhodesia,今津巴布韦)即以他的名字命名。)在罗斯柴尔德家族支持下,在英国创立的“罗兹会社”,会社确立的“崇高”目的是:
将大英帝国统治扩展至全世界;完善大英帝国向外扩张的体系,由英国国民对所有可资生存的地方进行殖民;将美利坚重新纳入大英帝国,统一整个帝国;在帝国议会实行殖地代表制度,将分散的帝国成员统一起来,从而奠定永无战争,符合人类福祉的世界。(转引自宋鸿兵:《货币战争(2)》,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年版,第226页。)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大学导师卡洛•奎格雷(Crrroll Quigley)教授1949年在所著的《盎格鲁——美利坚权势集团》一书中披露:罗兹会社的口号是:
通过宣传来统治世界。( 转引自宋鸿兵:《货币战争(2)》,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年版,第226页。)罗兹会社由三个同心圆圈子构成,内层核心圈由罗兹本人主导,成员皆为秉持永葆大英帝国理念的富豪精英,结成“罗兹秘密会社”(Rhodes Secret Group),1901年后被称为“米尔纳小组”(Milner Group)。第二层是“塞西尔小组”(Cecil Group),由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主导的政治圈权势人物组成。第三层即最外圈由阿诺德•汤因比(阿诺德•汤因比<Arnold Toynbee,1852~1883>,英国社会学家,《历史研究》的作者阿诺德•J.汤因比的叔父。1878年任牛津大学教师。著有《18世纪英国产业革命讲稿》<1884年出版>。)和金融家安东•米尔纳(Anton Milner)勋爵主导,成员为知识分子,称为“汤因比小组”。阿诺德•汤因比为罗兹会社确立的观念主要是:第一,英国历史代表着伟大的道德思想——思想自由的演变,最有利于英帝国的完整统一;第二,任何人最关心的应该是为国家服务的责任感和义务;第三,工薪阶层在英语社会中做社会服务工作,特别是教育工作是非常必要的。( 宋鸿兵:《货币战争(2)》,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年版,第229页。)这三个小组中,“汤因比小组”提供意识形态支持,“塞西尔小组”施加政治影响,“米尔纳小组”提供财力支持。三圆同心,相辅相成,组成影响英帝国和世界命运的秘密组织。(宋鸿兵:《货币战争(2)》,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年版,第226~227页。) 罗兹会社的核心成员皆通过严格选拔组成。入选成员被送进由罗兹会社的控制机构“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泰晤士报》《圆桌》杂志以及外交部或殖民办公室等进行历练。“这些人在学术界广泛占据要害位置,通过新闻媒体引导并影响舆论”(宋鸿兵:《货币战争(2)》,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年版,第227页。)。罗兹会社在美国、加拿大、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非等英帝国自治领、殖民地和前殖民地遍设分支。如美国“外交关系学会”就是罗兹会社在美国的分支机构,其“首要目标是由英国以联邦的形式统一以英语为主要语言的国家,最终建立某种形式的世界政府”,他们“不定期秘密集会,统一规划部署,从幕后对政经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施加影响”(宋鸿兵:《货币战争(2)》,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年版,第228页。)。 1920年7月“英国国际事务研究所”在巴黎的一家饭店成立。参加成立大会的“大多是罗兹会社的成员”。1926年该研究所获英国皇家特许,取名“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RIIA)([美]H.保罗•杰弗斯著,刘宁译:《操纵世界的黑手:彼尔德伯格俱乐部阴谋》<The Bilderberg Conspiracy:Inside the World’s Most Powerful Secret Society>,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第32页。)。笔者目前尚未见到明确的资料证明在巴黎参加和会的汤因比是否在组织上加入罗兹会社,但从汤因比叔父在罗兹会社中所起的作用、1936年希特勒接见汤因比(“希特勒在1933年到1938年,充分利用了欧美各大强权和犹太金融势力之间的勾心斗角,达成了自己的战略目的,将几大强权玩于股掌之间,表现出高超的政治手腕。”宋鸿兵:《货币战争(2)》,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年版,第231页。)和1939年后汤因比担任英国皇家国际事务学会外交事务研究部主任的履历及汤因比《历史研究》的核心观点与罗兹会社的“汤因比小组”的理念惊人的一致等方面比较分析,“《历史研究》的作者阿诺德•J.汤因比则从早年就进入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宋鸿兵:《货币战争(2)》,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年版,第227页。)的说法是非常可能的。 1975年10月22日汤因比去世,他不如丘吉尔有幸,丘吉尔看到了美国在朝鲜战争后的衰落,而汤恩比看到的则是美国衰落后在尼克松手中开始中兴。好在他的后生们不辱使命,终于在21世纪初,将美国送上国家衰落的快车道。 (四)汤因比的学术研究远离真理 一般说来,被压迫民族的历史观更接近真理。19世纪的德国是受英国资本压迫的国家。如果将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和卡尔•马克思、弗•恩格斯的著作与阿诺德•汤因比的著作放在一起比较阅读,就会发现前者更接近真理,因而其论证也比较有力;后者在吓人的巨量资料和庞杂无序的知识掩饰下,让人看到的只是以英国外交利益划线因而不顾事实的虚伪,其论证只能是闪烁其词。这是因为前者是在为反抗英国压迫的德意志民族和全世界无产者呐喊,后者则是在为英国霸权张目。 “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1942年5月>,《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71页。)同一个问题,被压迫民族和压迫民族的感受从而立场不同,其结论也就大相庭径。一般而言,被压迫者的学说容易接近真理。 比如对于拿破仑的评价,与汤因比不同,德国历史学派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认为拿破仑在欧洲政治家中是较早认清英国“自由贸易”虚伪本质的人。拿破仑曾说:“在世界当前情况下,任何国家要想采用自由贸易原则,必将一败涂地。”(转引自[德]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著,陈万煦译:《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商务印书馆1961版,第69页。)李斯特肯定地说:就当时法国的商业政策来说,拿破仑这句话所表现出的政治智慧,超过了他同时代一切经济学家。这位伟大天才,以前并没有研究过这些学说,“这对于他,对于法国来说,真是一件好事”([德]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著,陈万煦译:《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商务印书馆1961版,第69页。)。恩格斯说:“对德国来说,拿破仑并不象他的敌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专横跋扈的暴君。他在德国是革命的代表,是革命原理的传播者,是旧的封建社会的摧毁人。”([德]恩格斯:《德国状况》(1845 年10 月15 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636~638 页) 关于不列颠在印度殖民统治造成的后果,与汤因比不同,马克思说:“印度失掉了他的旧世界而没有获得一个新世界,这就使它的居民现在所遭受的灾难具有一种特殊的悲惨的色彩,并且使不列颠统治下的印度斯坦同自己的全部古代传统,同自己的全部历史,断绝了联系。”([德]马克思:《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4页。) 19世纪的德国与18世纪的法国一样,也在遭遇着英国资本的冲击和剥削,命运相同,感受及其学术结论也自然与汤因比不同。退一步来说,同为压迫者阶级,汤因比与其前辈,地缘政治学者哈·麦金德,甚至与其同辈,美国战略思想家沃尔特•李普曼相比,其眼光也有泥云之别。前者大而无当,以其浩如烟海的资料吓人,后者文章不长,其结论却常能一语中的。 五、经验总结 战场是最好的课堂,对手是最好的老师。只有趟过了1927年“四一二”大屠杀血泊的共产党人才认识到“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对于这个问题,切不可只发空论”(毛泽东:《论联合政府》,《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74页。);“在兵权问题上患幼稚病,必定得不到一点东西”,“在这点上,孙中山和蒋介石都是我们的先生”(毛泽东:《战争和战略问题》,《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47、546页。) 。今天对于西方人反华手法,我们仅仅从警惕的角度对其加以总结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同样需要认真学习,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请君入瓮”。具体说来,它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国家的文化交流要与国家的外交目标及相应的战略策略相呼应。 大国文化的国际交流,即使不是所有,至少也有相当的内容贯穿着外交目的,在对外交流中,宣传什么,输出什么样的知识,是与国家的外交目标及相应的战略策略相配合的。 比如,近代日本“学术”就有明显的为侵华战争服务的“笔部队”(“七七事变之后不久,日本向侵华战场派出了一支由文学家组成的特殊的侵华部队,当时称为‘笔部队’。‘笔部队’成员们以笔为枪,为侵华战争摇旗呐喊。”参见王向远著:《“笔部队”和侵华战争——对日本侵华文学的研究与批判》,昆仑出版社2005年版,第83页。)的性质。日本启蒙思想家、文学家福泽谕吉(1834~1901)在他1875年出版的《文明论概略》一书中就将世界文明分为“文明”“半开化”“野蛮”三层,它将中国和日本放在同一层次,称之为“半开化国家”,以此淡化中华文明对日本文化的绝对影响,为将日本从东亚文明的边缘地位提升到中心地位的理论做了铺垫。他主张用武力向中国、朝鲜输出日本的所谓“文明”,1895年甲午战争中日本获胜,福泽谕吉将此视为“文明对野蛮的战争”,打败中国是“世界文明之洪流赋予日本的天职”。( 转引自 王向远著:《“笔部队”和侵华战争——对日本侵华文学的研究与批判》,昆仑出版社2005年版,第8、9页。) 福泽谕吉的“文明”观标志着日本传统的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观的终结;亚洲文明的中心在日本,中国是日本文明的附属的“中国观”由此形成——这也成为后来中国汉奸意识的精神支柱。可以说,20世纪30年代日本侵华战争不仅是其长期军备的必然,也是日本对华战略中意识形态“笔战”的结果。
原因很简单:资产阶级思想体系的渊源比社会主义思想体系久远得多,他经过了更加全面的加工,它拥有的传播工具也多得不能相比。所以某一个国家中的社会主义运动越是年轻,也就必须越加积极地反对一切巩固非社会主义思想体系的企图,也就必须越加坚决地警告工人,叫他们不要听信那些大喊大叫反对“夸大自觉成分”等等的恶劣的劝告者的话。(列宁:《怎么办?》,《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7~258 页。)为此,列宁同意卡•考茨基“社会主义意识是一种从外面灌输到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中去的东西,并不是一种从这个斗争中自发产生出来的东西”(转引自列宁:《怎么办?》,《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5 页。)的观点,并要求无产阶级政党“为了执行这个任务,同自发性进行殊死的斗争”(列宁:《怎么办?》,《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7页。)。 读了汤因比的书,我们对列宁的教导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在文化的国际传播,从而国家意识形态的国际博弈方面,我们中国社会主义事业与国际资本主义的历史比较还很年轻,没有多少经验,更没有“多得不能相比”和“经过了更加全面的加工”的“传播工具”。因此,我们必须认真学习西方国家为实现国家意识形态传播自觉掌握和运用文化传播规律的经验,将对外开放中的文化传播从民族自在(自发)水平更加积极地提升到国家自为(自觉)水平,以实现中国的外交目标。 第三,国际文化传播是讲政治的。 在国际文化交流中,不仅有国家间意识形态扩张的内容,在国家战略方面还有被称为“理论杀手”们设计且用“学术”巧妙包装的用于误导对手国家战略方向的内容。常用的手法有三: 其一,用牧师的口吻向对手国家散布以抽象人性为核心的“普世价值”,空谈普世之“爱”及相应的“和平主义”理论。这些理论的特点是用宗教替代政治,将西方价值视为“世界文明的中心”,是人类价值的范本。接受这种理论的后起的第三世界国家,在意识形态上就会自降国格、人格,自觉天然不如西方,结果是在西方世界的进攻前自毁长城,使敌人得以长驱直入,最终为西方打倒。比如17世纪的欧洲人之于印第安人,19世纪的英国人之于印度人、南非人,20世纪末的美国人之于苏联人,21世纪初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人之于伊拉克人,前者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将后者打垮,甚至消灭的。 其二,如果第一种方法即用“爱”包装的“和平主义”不见效,就用“学术”包装的“依附论”使对手甘为附庸。比如英国推出亚当•斯密的《国富论》(1776年)就是这样。它在英国已建立起高起点并获高势能资本的历史条件下,主张经济自由,建立实际上以英国资本为中心的国际经济体系。英国在印度所做的就是将印度经济变为英国资本的附庸,印度的这种附庸地位至今未变。拿破仑看出其中的陷阱,他针对英国资本实行大陆封锁。正因此,拿破仑及其政策备受英国斯密学派及汤因比的抨击。李斯特说:“不论他们怎样说,有一点总是肯定的,这就是,受了这个封锁之赐,德国所有各种工业初次获得了重大发展;凡是熟悉德国工业历史的人必然能为此说作证。”([德]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著,陈万煦译:《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商务印书馆1961版,第79页。)中国蒋介石时期的经济走的就是依附英美资本的路子,诚如毛泽东所言,这条路线“也可增产,但时间要长,而且是痛苦的道路”(毛泽东:《关于农业互助合作的两次谈话》,《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117页。)。蒋介石国民党在中国推行的依附帝国主义经济道路的结果引发了中国社会主义革命,革命的结果是中国人民拒绝了依附型的资本主义发展道路,选择了独立自主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这使新中国在世界政治经济体系中迅速崛起并形成独立的一极。20世纪80年代,中国经济对外开放,西方又将亚当•斯密的以西方为中心的“分工”理论引入中国,企图再置中国于国际资本的附庸地位。1989年6月16日,邓小平同志旗帜鲜明地指出:
是否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和党的领导是个要害。整个帝国主义西方世界企图使社会主义各国都放弃社会主义道路,最终纳入国际垄断资本的统治,纳入资本主义轨道。现在我们要顶住这股逆流,旗帜要鲜明。因为如果我们不坚持社会主义,最终发展起来也不过成为一个附庸国,而且就连想要发展起来也不容易。现在国际市场已经被占得满满的,打进去都很不容易。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邓小平:《第三代领导集体的当务之急》,《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1页。)20世纪80年代末,西方国家为了逼使中国就范,让苏联解体悲剧在中国重演,开始对中国进行了封锁。中国顶住了西方的压力,坚持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其结果是西方经济在21世纪初出现衰退,中国经济却出现了新一轮高涨。 其三,如果前两招不奏效,西方政客们往往会根据自己的经验,设计出最有杀伤力且屡试不爽的捧杀策略,将“世界主义”高帽扣在已经崛起且无法制约的对手国家头上,让这些国家的某些领导人头脑膨胀,在西方的热捧中担起超出其国力的“道义”目标,最终为其庞大的目标所拖垮。如前所述,丘吉尔及后来的英国人就是用这种方法消耗美国的。他的“铁幕演说”让美国扛起了“世界民主”的大旗,并由此让美国栽倒在朝鲜和越南战场;1972年美国人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并大幅收缩外交目标,1973年汤因比就与日本学者池田大作推出《展望21世纪》,企图一箭双雕,在怂恿美国防范中国的同时,又将“世界主义”的高帽扣在中国头上。在苏联解体和美国衰落后的今天,英国人又如法炮制丘吉尔、汤因比的手法,在将“世界主义”的大帽转扣到中国头上的同时,更企图挑起美国与中国的冲突,让中美这两个雅尔塔体系的关键支柱国家在“零和”式冲突中双双倒塌。 当然,这么说绝不意味中美之间没有矛盾,但中美之间的矛盾,甚至冲突就其性质而言属于雅尔塔体制内部利益调整的范畴,而英国与美国的矛盾,则属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由欧洲主导的凡尔赛体制和美、苏、中主导的雅尔塔体制的矛盾。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英国想恢复的就是已经失去了的在世界体系中的主导地位。比较而言,欧美间的矛盾要比中美俄之间的矛盾更为深刻和不可调和。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迄今,美国外交屡犯大错之后,英国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怂恿美国犯更大的错误。就在布莱尔在自传中对支持美国出兵伊拉克行为表示“不后悔”不久,英国前首相布朗在宣传新书《大冲撞之外》时表示,如果英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不能应对以中国为首的亚洲经济体的崛起,在接下来10年中,全世界人民将目睹“西方大衰落”(《英前首相预言若不防中印崛起西方将大衰落》,http://world.huanqiu.com/roll/2010-12/1320119.html。)。2010年12月,就在美韩、美日在黄海军演的当口,英国《经济学家》就组织“笔部队”创作并刊登除该刊记者,“背后还有中、美、日等国的26位作者参与了创作”的长达14页的封面文章《中国崛起之威胁》。文章开篇用“卧薪尝胆”的典故比喻了中国的发展。文章详细地讲述了中国春秋末期越王勾践如何以阶下囚的身份卧薪尝胆,最后击败吴王夫差的故事。文章称,经历了金融危机的美国和欧洲国家发现,中国越来越富有,比预想的还要强大。中国的上升与美国的下滑形成强烈对比,这让全世界敏锐地觉察到中国强盛的国力,并且由此使中美两国的关系变得尖锐起来。由于对中国具备攻击性的害怕和猜疑,美国试图阻止中国崛起。“中国和美国注定是对手,但不一定是敌人。”(《英刊巨幅介绍中国崛起称卧薪尝胆图和平发展》,http://world.huanqiu.com/roll/2010-12/1331061.html。) 更值得注意的是,2011年1月23日,就在美国逐渐从伊拉克撤军的当口,布莱尔在伦敦出席伊拉克战争听证会上呼吁美国现在应当是“把我们的脑袋从沙里拔出来”,对伊朗采取行动的时候了。他说他经常走访中东地区,发现到处都有伊朗“负面影响力”。他认为,西方国家不能再把伊朗或极端分子的所作所为归咎于自己,大家应该以必要决心,甚至武力来阻止后者继续我行我素。布莱尔也在听证会上说,在美国入侵伊拉克近一年前他就承诺支持美国。“我当时十分明确而又简洁地向布什总统表示,你可以相信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将与你们同在。”(《布莱尔呼吁必要时对伊朗动武》,http://www.zaobao.com/gj/gj110123_008.shtml。)布莱尔最后这句慷慨激昂的话所表达的深层语义就是:英国将长期消耗美国,并永远与美国的错误同在! 其四,在指出合理目标的同时却给对手国家预留下陷阱,这是打击新崛起而文化哲学底蕴较浅的比如美国、日本这样的国家的最有效方法。比如,丘吉尔的“铁幕演说”和汤因比的历史观就在美国催生出像凯南、麦卡锡、布热津斯基等爱国的“战略家”,他们给国家指出符合战略逻辑却不合战略哲学即超出美国国力许可的战略目标因而将国家引入歧途。与美国和苏联不同,中国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因而有深厚哲学底蕴的国家,这一点使中国在国内和地区治理方面——与英国和美国相比——是有相当的经验的,这方面的经验使中国不容易受到骄纵;与苏联相同,中国——与美国,特别是与英国相比——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 “世界历史”,黑格尔术语,是指一个建立在工商业基础上开放和相互联系的世界发展进程。工业文明以前的历史在他看来只是“历史”,即处于“非历史的、没有开发的精神”阶段的历史,是“非历史的历史”他以非洲为例说:“我们对于阿非利加洲正确认识的,仍是那个‘非历史的、没有开发的精神’,它还包含在单纯自然的状态之内,可是在这里只能算做在世界历史的门限上面。”<参阅[德]黑格尔著,王造时译:《历史哲学》,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108、102页>马克思借用黑格尔概念将前者向后者的转变称为“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1页。>)的进程中又是一个后进因而是没有多少世界性经验的国家,这方面的欠缺又使中国在“正确”的目标下容易高扬起大无畏献身的气概。这种“气概”曾使苏联领导人在世界治理方面失去列宁和斯大林的有限守成的哲学,在忽左(如勃列日涅夫)和忽右(如赫鲁晓夫和戈尔巴乔夫)的极端政策中将国家推向解体。这些教训对刚刚融入“世界历史”不久的中国来说需要格外加以注意。 当然,汤因比的历史研究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比如他提出在未来“全人类发展到形成单一社会”“建立世界政府”和“实现世界统一”的设想有着相当的开发价值。1848年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就有过自由人“联合体”( “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德]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73页。)的设想,尽管马克思的设想与汤因比的设想路径和本质完全不同,但他试图使人类通过自觉采取统一管理的体制来避免整体毁灭的目标与马克思是一致,也是合理的。对此,我们不能在倒掉汤因比历史观“洗澡水”的同时连其中的“婴儿”也倒掉了。 但问题是,在目前无政府的世界体系中,一个国家——即使是像戈尔巴乔夫时期的苏联那样为了世界正义的目标而自愿——倒下的结果,都不可避免地遭到其他国家的落井下石。如果没有马克思说的“联合的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 “联合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德]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70页。)历史条件,即使是对人类有益的诸如“建立世界政府”的合理目标,与当年的共产主义者实行“世界革命”的理想一样,是仅凭一国之力——不管其社会制度如何——承担不起的重负。 列宁、斯大林在早期革命时也曾相信和迫切等待过社会主义革命中的“联合行动”。当他们意识到这样的历史条件不可能出现,空等就意味着死亡时,他们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为了自保,都转而与德国签订了妥协性和约,斯大林还与丘吉尔于1944年10月达成“百分比协议”,放弃了部分世界革命的义务,结果保住了苏联的存在并使苏联发展为世界性的大国。勃列日涅夫不明白这个道理,上台后又要当世界社会主义“中心”,到处支援“世界革命”,向资本主义世界“发动稳固的不可逆转的历史性进攻”(1971年,苏共二十四大上,苏联外长葛罗米柯说:“今天,没有哪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没有苏联的参加或者违背它的意愿而能够得到解决的。如果今天有谁企图证明,没有苏联也可以解决这些问题,这个人就会被认为是一个怪人。”1976年,苏共二十五大上勃列日涅夫更是将这一霸权意识写入党的政治报告,称:“目前在制定我们的对外政策的时候,也许地球上没有哪一个角落的情况是不以某种方式加以考虑的。”1975年6月4日,苏共中央书记波诺马廖夫发表讲话称“我们的时代是社会主义发动稳固的不可逆转的历史性进攻的时代”。转引自邢广程著:《苏联高层决策70年·第4分册》,世界知识出版社1998年版,第199、201、202页。),结果将国力耗尽并为苏联解体做好了铺垫。 今天的美国人也遭遇了同样的认识误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给美国替代英国的世界霸权地位提供了历史性的机会。但罗斯福明白,获利的同时也增大了守成的支出,而美国的国力可以取得更多的战争胜利,但不足以守住和消化美国从这些胜利中获得的全部利益。为此,他联合苏联,将世界一分为二并以此瓜分了原属于欧洲的世界“财产”。与苏联的合作使美国确立了其战后超级大国的国际地位。从杜鲁门始,美国领导人接受了英国戴给美国的世界民主领袖的高帽,介入朝鲜、越南内战,结果导致美国于20世纪70年代的衰落。尼克松上台后意识到“世界民主领袖”也是美国担不起且还有可能为此压垮的重负,于是便转头与中国握手,降低了美国的国力支出,美国由此获得中兴。苏联解体后,美国政治家们又滋长起“世界主义”的幼稚病,再次戴上英国人扣给他的“民主领袖”高帽,冲到巴尔干、冲到中亚,结果陷在中亚不能自拔,于2008年始国力迅速衰落。 1952年9月,斯大林与周恩来会谈时曾对周恩来表示“中国应变成亚洲的兵工厂,它今后应给其他国家提供专家”;斯大林甚至设想让中国挑头建立与联合国“并行不悖”的地区性组织,苏联将“尽力让中华人民共和国起主要作用”(《斯大林与周恩来的会谈记录》<1952年9月3日>,沈志华编:《朝鲜战争:俄国档案馆的解密文件》下册,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年版,第1211~1212页。)。但中国领导人还是回避了担当亚洲地区红色“领袖”的角色,采取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毛泽东军事文集》第6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404页。)的外交方针。改革开放后,邓小平又给我们制定出“中等发达国家”( “如果从建国起,用一百年时间把我国建设成中等水平的发达国家,那就很了不起!”《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83页。)而不是当时流行的“发达国家”的发展目标,其中都贯穿着长期坚持地区性守成,不做超级大国的国策理念。这种不透支国力,使国家战略目标与国力相匹配的稳健政策,又使中国稳步进入21世纪并在世纪初的世界经济普遍低迷中赢得了巨大的发展。 古希腊神话传说中有一种叫“塞壬(Siren)”的海妖,经常飞降海中礁石或船舶之上,用自己的歌喉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导致航船触礁沉没。英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衰落后,便不断向苏联和美国发出“塞壬”的歌声,结果使得苏联于20世纪90年代触礁解体,美国于20世纪70年代和21世纪头10年两次碰得元气大伤。1973年以来,以汤因比和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发表为起始,英国和日本联手试图诱使美国和中国进行“零和”式冲突,与此同时还不忘将“捧杀”的目标转向即将步入世界的中国,要让中国戴上已将苏联和美国压垮了的“世界政府”的重负,要让“中国人和东亚各民族合作,在被人们认为是不可缺少和不可避免的人类统一的过程中,可能要发挥主导作用”([日]池田大作、[英]阿•汤因比著,苟春生、朱继征、陈国梁译:《展望21世纪——汤因比与池田大作对话录》,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293~294页。)。如果中国在初步进入“小康”社会的今天,忘记毛泽东和邓小平同志在国际关系中“不称霸”和“不做超级大国”的教导,为汤因比发出的这种“塞壬”歌声所迷惑,那前天的英国、昨天的苏联和今天的美国就是前车之鉴。 总之,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中,英国人是治理世界时间比较长,经验比较丰富,其外交战略思维也是比较圆熟的,因而也最需要正在走向世界的中国人学习的。昨天欧洲人借美国人之手埋葬了苏联,今天又借中亚人民的手将美国拖垮。对此,我们在崛起之初,在提高警惕的同时,更要知己知彼,学习其中有效而我们又尚不熟悉的治理世界的经验,为中国成长为一个世界性的大国而做好准备。 (作者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战略问题研究中心教授;来源:昆仑策网,根据作者来稿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