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满：读毛洪涛这句话，为什么会忍不住感伤？

李光满：读毛洪涛这句话，为什么会忍不住感伤？

2020-10-18

10月15日，成都大学党委书记毛洪涛在朋友圈发出的绝笔信引发社会广泛关注。10月16日，警方通报，毛洪涛在江安河温江段一河道内溺水身亡。目前事实真相正在调查，社会大众也希望早日弄清事实真相。

我们常说，“诗言志”，“文如其人”，“言为心声”，毛洪涛并不是一个诗人，也不是一个文人，他只是一个会计专业的教授，是成都大学的党委书记，当他在朋友圈留下一封绝笔信而投江安河以死的时候，我们从这封信里看到了他的“志”，听到了他的“心声”。　　

这封近700字的绝笔信，发于凌晨5点，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一个人最清醒的时刻，此时的这封绝笔信似乎在呼唤着什么，他留下的一些话语能打动我们的内心，能触动这个时代的神经，此刻或许是一个结束，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一个生命结束了，但我们对中国高校现状的反省和反思或许还只是一个开始。

“从未发过朋友圈，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吧。”这是毛洪涛第一次发朋友圈，也是他最后一次发朋友圈，没想到第一次就是以绝笔的形式向这个世界告别，向成都大学告别，向他的亲人朋友告别。

毛洪涛曾入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国家千百万人才工程，被授予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称号，是国内会计学术界影响较大的中青年优秀学者，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型领导干部，在《会计研究》、《南开管理评论》、《金融研究》等权威期刊发表论文100余篇，出版专著10余部。

“人生五十未满，少年勤勉，青年奋进，中年有成。”他短短数言即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总结概括，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毛洪涛是一个勤勉、奋进而有成就的人，如果人生只到他来到成都大学之前，应该是圆满的，无论是专业成就还是官场仕途都是一帆风顺。

然而到成都大学担任党委书记却改变了一切。“因职业选择的最终失误走入了绝境。过去八个月乃至一年多，确实是人生最艰难的时段，精神上崩溃、身体已失调，每天面对越来越理不清楚的乱麻。”作为一所大学的党委书记，本应该是实现人生最佳理想的时候，却因为成都大学的复杂而使他失去了愉悦，直到“精神上崩溃、身体已失调”，以他成都大学党委书记、学校一把手的身份都无法扭转而陷入精神崩溃、身体失调，可见成都大学给他带来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终于确认了，一直坚持原则，在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单位，真行不通，因为他们利益勾连更坚定顽固；虽然独善其身两袖清风，但身陷污泥浊水，拼尽力气难以改造环境，日渐觉得无力无助。”他之所以会精神崩溃、身体失调，都是因为成都大学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单位，是“一个利益勾连坚定顽固”的地方，仅仅靠他一个人的坚持原则，仅仅靠他一个人独善其身、两袖清风、拼尽力气，最终仍是身陷污泥浊水、无力无助，这是毛洪涛所面对的形势，也是他所面对的困境。

“还是缺乏艰苦复杂环境的历练，一身书生气，满腔正义情，到了这样的年龄和级别，还天真地简单相信人性的真善美，一年多的成都大学工作，已是头破血流。”这是毛洪涛对自己的深刻反省。他在其它大学担任过教务处长，在其它学院担任过副院长，在市政府担任过副市长，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经历过上级组织的层层考核、培养、锻炼，并最终被任命为成都大学一把手，应该已经具备应对各种复杂局面的素质和能力，但他现在仍然觉得自己”缺乏艰苦复杂环境的历练，可以想像成都大学是多么的复杂，仅凭他的“一身书生气，满腔正义情”已经无法应对，或者说仅凭“一身书生气，满腔正义情”的理想主义只能碰得“头破血流”。

“一路走来，遇到过小人、伪君子、邪恶的人性，王清远，是极致了。披着学者的外衣，满心名利追逐；在成都大学建立起的利益集团和独立王国，强力防御着全面从严治党和党委领导下校长负责制的政策要求，连续挤压三任党委书记，而我是被害最深当然也是斗争最激烈的。一年多来，本人受到的伤害和不公，今生极致。用阴招，泄私愤，拉山头，无底线，表面上是校长与书记的意气之争，背后是正义与邪恶较量，确实没有想到的，是制度机制建设、治理体系健全如此艰难，甚至无助到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里我们要特别注意的是“在成都大学建立起的利益集团和独立王国，强力防御着全面从严治党和党委领导下校长负责制的政策要求，连续挤压三任党委书记，而我是被害最深当然也是斗争最激烈的。”连续三任党委书记都被挤压，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遭到严重破坏，大搞利益集团和独立王国，怪不得毛洪涛要说“表面上是校长与书记的意气之争，背后却是正义与邪恶较量。”“正义与邪恶较量”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一所大学里真有如此激烈如此严重吗？想想被挤压的三任党委书记，想想毛洪涛最后不得不以死抗争，或许这才是震聋发聩的现实。

“这就是王清远所主导建立的成都大学政治生态：不讲政治，破坏规矩。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管理混乱，隐患丛生。营私舞弊，独断专行。中饱私囊，无视群众利益。短期行为，贻误事业发展。”这几句话总结成都大学的现实状态，在反腐败运动进行了七年多的今天仍然如此猖獗，真是令人吃惊。

“对不起党组织的培养，没有真正历练成钢铁战士，打了败仗！对不起亲人的关爱，没能担起男子汉责任，自行了断！”这才是最令人感伤的话，特别是“对不起党组织的培养，没有真正历练成钢铁战士，打了败仗！”多么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经过党组织多年的培养，已经成为一个战士，但却不是一个钢铁战士，没有能够在复杂的困境中战胜邪恶，取得胜利，而是深感自己打了败仗，所以要以死明志。读到这里，我们不能不感伤流泪。

“对不起真心的朋友同学，感谢你们在任何情况下，无条件的支持理解！对不起曾经那么和谐团结向上的师生群体，我最终给大家留下的是遗憾和坏榜样…”毛洪涛认为自己“给大家留下的是遗憾和坏榜样”，可我觉得他给这个社会更多的是留下了一种疼痛感，是一种现实反省，是一种对理想主义的坚守，虽志不达，但终有人会达志。

“确实不得已，真正没有路，人生，我来过了，有悔与恨；今天，做个了断，不再牵挂。”“因工作失败而结束，自己，都觉得可笑，但生活、职场，就是如此，残酷，接受了、放下了…”毛洪涛对他的亲人和朋友做了一个了断，不再牵挂，但成都大学复杂的环境，中国大学所面临的巨大困境，真的是不能放下，不能因为压力大、情况复杂就退缩、就投江、就放弃，这不是一个共产党人所应有的意志和信念，我们应该“越是艰险越向前”，在困难中看到光明，否则一遇到困难就以死明志，就投江逃避，就将阵地拱手相让。

毛洪涛的投江自杀到底值不值？网络上网友们讨论激烈。

有网友说，“这就是江安河，我的母亲河。我是在河边活了整整19年的温江人了。江安河水流丰沛，流速却不快，它泥沙多，看着不太清澈，像个温柔的沉默的巨人。绿道边上，每一天都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注视着她，也许走路，也许骑着自行车。毛书记应该和我们所有的温江人一样，爱着这条河吧，所以才会把家选在这里，才会选择在这里逝去。”

有网友说，“毛老师是我的导师，读书时因为家境贫寒想要在学校勤工俭学赚取生活费，无奈错过时机，毛老师让我到教务处帮忙，用自己的钱给我发的工资，如此好的老师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世界，一定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不公正的待遇，这样正直的爱生如子的老师不能枉死，希望纪委一定要彻查成都大学的问题，还老师一个公道！ ”

有网友说，“我少有的几次自我反省，以及课后认真复习的压力，大概都来自于毛老师。上他的课无疑是痛苦的，苦在你的确需要以诚恳谦卑的姿态去体会学海无涯，苦在你会清醒感知到自己因才疏学浅而生出的心虚和不安。”

有网友说，“我永远无法想象，是怎样沉痛的苦难与压抑，会逼得这位向来意气风发、积极乐观的先生，如此绝望和愤恨，甚至不惜以死亡为代价，做出最后的反抗。”

有网友说，“不敢想，想不出。先生这一辈子，正如他所言。少年勤勉，青年奋进，中年有成。他本该拥有坦荡辉煌的仕途，享受天下桃李的爱戴，绝不应该走向这样潦草荒诞的结局。毕生经世济民，却未能济己。半世孜孜以求，仍不敌窠臼。”

有网友说，“我心目中的师者楷模，一生温和有礼，却在朋友圈留下了一篇笔触克制冷静的绝笔，选择以最激烈的方式辞别了这个世界。一位求知求真且始终保持高水平学术素养的学者，教学严苛但依然备受师生敬爱的教授。临终肺腑长文字字泣血，句句都在表达，一所大学，容不得他了。你知道，这有多荒谬么？”

有网友说，“50岁的正厅级党委一把手，还有市委组织部的工作经历，显然不可能是没有政治经验的纯粹的学者。然而这样老道的干部竟然要在遗书里说自己对不起党组织，打了败仗，那么他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呢？”

有网友说，“里面谈到的事情是真是假我不敢妄言，他在遗书里也谈到了事发前自己精神和身体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但无论如何，调查必须展开，必须深入，必须彻底。如果此事为真，那些挟私报复，暗箭伤人，搞团团伙伙，独立王国的烂货，我希望他们付出远超过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对不起党组织的培养，没有真正历练成钢铁战士，打了败战。”如果此事为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败战，他死谏，已经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他是真正的钢铁战士。”

有网友说，“他已经故了，我们痛惜他的离去，一位前途无量的学者，一名理想主义的坚定斗士，这样的人居然被某些狂徒逼到这种地步？他说他有愧党的栽培，没有成为一名真正的钢铁斗士，让我眼睛突然就红了，这是死谏呀！”

有网友说，“看到毛书记的绝笔，我仿佛能看见他为自己的理想和信仰奔波的日子，那样崇高的共产党员得到的结果不该是这样啊。”

有网友说，“请记住，要珍惜身边那些清贫无名、坚持理想、抱定信仰的可爱的人，那是上天予你的“白月光”，不枉你来世上走一桩！”

有网友说，“所以，我的理想主义并没有泯灭，我会一直追求正义的。只不过——“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有网友说，“中国高校已经成为一个最为顽固的利益堡垒，一个最为独特的权术怪胎。中国教育，已经陷入了一场全民相残的狂热迷信。对科学的崇尚变异成为独树一帜的权术场，这是一个特色鲜明的古怪局面。”

有网友说，“现在的大学，绝不是所谓的最后一方净土，相反，如今的某些大学，利益关系之复杂，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触动这些利益，远比触动灵魂更为艰难。一个书记之死，不过形同飞蛾扑火，用不了多久，推杯换盏一切如故。”

有网友说，“只是希望，他信仰的，不会背弃他。只是希望，他没有白死。只是希望，他想用生命告诉世人的话没有白说。”

还是那句话：“对不起党组织的培养，没有真正历练成钢铁战士，打了败仗！”读起来令人感伤流泪。希望毛洪涛的死能够触动中国大学壁垒森严的高墙，能够还中国大学一个朗朗晴空，能够让中国大学摆得下一张安静学习研究的课桌，能够让中国大学走出复杂暗黑的困境。

毛洪涛投河是他生命的结束，或许也是中国大学的一个开始。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转编自“李光满冰点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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