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 | “票证经济”:特定历史下的必要选择 - 昆仑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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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宇 | “票证经济”:特定历史下的必要选择
2021-07-06
上一篇文章阐述的是为什么要实行农业合作化的问题。要提高农产品产量,进而实现农业对工业的支持,只能依靠把农民组织起来进行集体协作的办法,而这正是中国农业合作化最初的目的。中国实行农业合作化并非照搬苏联的集体农庄经验,而是出于解决现实问题的需要。且从效果上看,农业合作化有效促进了中国的农业现代化,并依托集体经济举办了农村社会事业。
工业化早期必然要实行“高积累、低消费”。世界各国工业化前期,都毫无例外地付出了巨大的社会代价。
英国原始积累和工业革命时期,工人阶级以及殖民地人民承受了巨大社会苦难与牺牲;美国工业化早期直到19世纪仍存在残酷黑奴制度,开发西部时期对印第安人的血腥灭绝运动;一些发展中大国更是导致了贫民窟和恶性的两极分化[1]。
同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相比,中国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初期,就建立了低水平、广覆盖的基本保障,虽然水平不高,但是保证了大多数人能够吃饱、穿暖、有房住、有基本的医疗和教育,同西方国家相比,这一条更加人道、代价更小的道路。
这条道路的核心就是,工业化的成本由全体社会阶层比较公平地分担,以便在高积累、低消费的格局下,能够保障各个阶层、特别是工人和农民的基本生活。用当时的话说,就是“正确处理国家、集体和个人的关系”。这种制度的基本特点是:
基本生活资料实行定量配给。1953年起,我国实行农产品统购统销,城市口粮定量供应,后来定量供应的办法也逐步扩大到副食品、服装、日用工业品等生活必需品,凭票证购买。
在消费结构上,大量发展公共消费,限制私人奢侈消费。城市建立了包括医疗、教育、住房、养老、工伤、抚恤等在内的劳动保障制度,农村也依托人民公社建立了基础教育和合作医疗、五保户等保障制度,以廉价或免费向公民提供医疗、教育和住房服务。这些做法的目的是,降低社会保障的成本,解除城乡居民的后顾之忧和不确定性,可以最大程度地积累重工业建设所需的资金,也促进了基本医疗和教育的普及。
同时,这一时期还营造了平等优先的社会文化。经过土地改革和社会主义改造,社会阶层的差距缩小,过去作为富裕阶层身份标志的奢侈性消费,成为批判的对象。在社会上大力倡导人人平等、劳动光荣、工农伟大的文化,使劳动者在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的情况下焕发了劳动积极性。
在人们的印象中,计划经济时期人民生活水平改善不快、“平均主义”、“消费品几十年一贯制,花色款式没有变化”,这是计划经济的缺点。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看,实行“票证经济”又是必要的。
改革开放之前,我国处在工业化起步阶段,消费水平低是整体资源约束和发展阶段决定的,只有等重工业化基础具备之后,才有条件发展轻工业,解决人民的吃饭穿衣问题,这是一个先后继承的过程。没有重工业时期的节衣缩食,就没有迅速建立的重工业基础,也就没有改革开放之后轻工业的爆发式发展。正如1953年9月,毛泽东在《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和今后的任务》中所说:
“所谓仁政有两种:一种是为人民的当前利益,另一种是为人民的长远利益,例如抗美援朝,建设重工业。前一种是小仁政,后一种是大仁政。两者必须兼顾,不兼顾是错误的。那么重点放在什么地方呢?重点应当放在大仁政上。现在,我们施仁政的重点应当放在建设重工业上。要建设,就要资金。所以,人民的生活虽然要改善,但一时又不能改善很多。”[2]
统购统销、“票证经济”并不是计划经济的本质特征,而是服务工业化战略的一个阶段性的措施,这是从设立这个制度开始就明确了的。
1954年9月23日,陈云在全国人大一届一次会议上作题为《关于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的发言,对计划收购与计划供应的实行期限作了明确解释。
对于计划供应,陈云认为:“计划供应只能是一种暂时的措施,只要工业和农业的生产增加了,消费品的生产增加到可以充分供应市场需要的程度,定量分配的办法就应该取消。”但陈云又清醒地意识到,“取消粮食、油料、布匹计划供应的日子,并不会很快到来”[3]。
也就是说,票证制度的实施,与其说是为了限制高消费,还不如说是在总消费水平低的情况下,通过票证来保障人人都能获得最基本的生活资料,只能实行接近平均分配的办法。
对此,吉尔伯特·罗兹曼在《中国的现代化》一书中评价说:“与其说这是平均分配财富,不如说这是平均分配贫穷,如果中国能够在不损害这种公平的前提下实现现代化,那将是人类历史上无与伦比的成就[4]”。
后来,随着我国重工业基础的具备,人民的基本生活资料逐渐丰富,到20世纪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逐步取消了票证。这是经济发展的自然结果。如果不实行票证制度,中国只会重演欧美国家工业化早期出现的贫富对立状况。
从这一意义上说,对我国这样基础落后的农业国,“平均主义”是工业化起步阶段最科学、最人道的分配政策和必然选择。当然,到了一定经济发展水平之后,这一制度就应该改变,这是后话了。
纵观世界其他发展中国家,就更容易看到,新中国通过农产品统购统销、农业合作化和“票证经济”解决重工业资本积累的问题,对中国启动现代化起了多么关键的作用。
发展中国家资本存量低、人民收入有限,消费能力也有限,形成恶性循环,始终达不到启动工业化需要的起码的资金规模,这就是“贫困陷阱”。
1953年,美国发展经济学家纳克斯提出“贫困恶性循环论”,认为要打破“贫困恶性循环”,就必须出现一个大的飞跃,在短期大幅度提髙储蓄率,大规模地增加投资,加速资本形成。
美国经济学家纳尔逊(R.Nelson)等人也提出类似思想,提出需要一个“临界最小努力”,认为发展中国家要实现工业化,首要的障碍是资本形成不足,在增加资本形成的过程中,必须达到足够的规模,而分散的、小规模的、个别部门的投资是不能形成经济发展的氛围,给工业化带来足够的动力,为此必须实行资本形成的“大推进”战略,即同时在各个工业部门全面进行大规模投资,使各个工业部门之间相互创造需求,提供市场。
从世界上看,中国是所有大国当中唯一一个通过平稳的方式实现“大推进”的发展中国家。这就得益于统购统销、农村合作化和“票证经济”这三个基本制度。依靠这些措施,中国既实现了重工业资金的积累,也避免了苏联那样农业产量急剧波动的状况,更避免了西方国家工业化早期残酷的阶级斗争和社会动荡。
这里就有一个方法论问题,那就是如何系统地而不是孤立地看待计划经济时期的制度。
诚然,如果把统购统销、农村合作化和“票证经济”这三个制度分开来看,无疑每一个制度都有不足的地方:统购统销压抑了农民的积极性,农村合作化容易出现平均主义和大锅饭,“票证经济”不利于迅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但是,如果综合起来看,既要实现重工业优先发展和国家安全,又要保证人民的基本生活,除了这样的政策组合,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约束下,中国已经做了最可行的选择,不能用今天的标准来苛求前人,不能要求前人做出超越历史条件允许的事情来。
[1] 何新. 社会主义的选择与历史评介--纪念鸦片战争150周年[J]. 科学社会主义, 1990(7):52-56.
[2] 中央档案馆.共和国50年珍贵档案(上册).中央档案出版社,1999:280-281.
[3] 陈云.陈云文选(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5:261-262.
[4] 罗兹曼.中国的现代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32
本文节选自《大国新路——中国道路的历史和未来》,江宇著,中信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
(来源:“共和国经济史”微信公号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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